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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善于此道,只是从前更喜欢喝酒。后来不能饮酒了,也便专注于煮茶,无论姿势、模样都煞是好看。曹植一瞬不瞬凝视他,也有些恍然。
此情此景从前时常,如今这些回忆却都似封锁在了脑海里,只偶尔回味。事实上自从曹植成亲后,他们便很少在一起喝茶聊天了。难得在襄阳修复的关系,又因崔氏去世变得愈发脆弱冷漠起来。
午后阳光温和,静静洒在人身上,给人以温暖的欣喜感。
郭嘉静静煮茶,他也便静静瞧着。直到水开了,茶香四溢,曹植才回神淡道:“先生邀学生前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郭嘉垂眸给曹植舀了碗茶水,见他接过,轻点指尖道:“确实是有些话要说。”
“愿闻其详。”
郭嘉道:“四公子即将掌权,诸多事宜想来也不必在下多言。但在下有一些话,却希望四公子……”
曹植却忽然打断道:“先生唤我子建便好。”
郭嘉顿了顿,依言凝视他许久。“其实在下……我今天想要说的话,是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他的目光深邃,在常人眼中便似冬日暖阳沁人心脾,但曹植只觉他的瞳眸一如九幽深渊,覆着引他坠落的诡异魔力。
曹植闭了闭眼,敛去其中恍惚。他轻声道:“说罢。”
郭嘉微勾了唇角。他依然凝视曹植,目光温柔近乎缱绻。他说:“我与子建相识良久,也算得上了解了。你的性格很好,不急不躁,不疾不徐。这种性子,很得文人雅士青眼,再加上你聪颖善谋,从而断定你是大有作为之人。但在我看来,子建你性格——有一些不完美。”
曹植闻之,微皱了眉。
郭嘉愿意指点一二,已是世间少有的荣幸了。但他与郭嘉之间不同,这般纯粹清明冷静的话语,实在令他有些难受。
曹植也已知道郭嘉要说什么了,因为这个问题,更是杨修未曾发现的。
果不其然,郭嘉后面便道:“很多时候德祖同你开玩笑时百无禁忌,你也从来不恼不悦,似乎修养甚佳。但在我看来,有时候是他太过越距。”
语罢,郭嘉顿了顿。他见曹植眉头皱地愈深,不甚在意地呡了口茶水。见他这一动作之后,曹植的眉心已然放松,再道,“我知道这是因为你们师徒情深,因而你对他有诸多退让。但很多时候,对一个人好绝非一味退让。甚至因着的你退让,也许他心中便要产生自负的情绪,以为他人亦能对他再三退让。”
郭嘉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曹植闻之,深吸一口气。
郭嘉这般说,并不代表杨修是不知好歹之人。事实上杨修是一个很聪明、极会审视夺度之人,然而他又带着文士与生俱来的桀骜与清高。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人,更容易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引得曹操不喜。
曹操的性格,他最了解不过。表面上看,他们主公对人才极端渴求,无论何处皆无所谓。但这些也仅限于那人,但凡那人的再无价值,抑或存在的本身超过价值,
郭嘉瞧着舀上来的茶水,茶饼残渣渐渐在碗底沉淀,安静。许是垂首的缘故,曹植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真挚抑或冷淡。他只听得郭嘉的声音越来越冷:“以上这些话子建若觉得不好听,转身忘了便是。但接下来在下要说的,还请四公子听一些。”
曹植的心神也越来越淡。
他听得郭嘉淡道,“主公即将引大军出征,我等皆要出行。主公走后,四公子在邺城便是主人。”
郭嘉垂首。他看着碗中清茶倒影出他的瞳仁,情绪叵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究竟覆了什么。他听到自己在说:“四公子如今掌权,但城中势力错杂,要令他们全心全意跟随四公子,恐怕是不大容易的,在下有一计可助四公子,至少令大部分势力支持四公子。”
曹植看着,心中蓦然疼了起来。
郭嘉是谋臣,一个谋臣在先主活着时,决不能参与夺嫡。这是他们的原则,亦是安然活下去的保证。但如今他掌权,居然听到郭嘉愿为他出谋划策,只为收服这些小势力。
收服他们之后呢?
郭嘉也决不会抽手,反而还要帮着他一路走下去,直到最终触及那个位置。
但在此之前,也许郭嘉已触怒曹操。
曹植心中波澜起伏,但他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他觉得自己明白郭嘉,如同明白自己。因为与郭嘉本是一样的人,鲜少为外界动容。但与他不同的是,郭嘉有更坚定的心,从不会为前方艰难险阻而茫然,疑惑。
这样的人,今日居然也同他说这些话。
这代表了什么呢?
曹植豁然起身,走到郭嘉面前,缓缓躬身恭恭敬敬道:“曹植多谢先生指点!”
郭嘉眼中光芒闪烁,半晌敛眸而笑。
他已明了曹植态度,看来到底是他多虑了。他便道:“子建既然知晓,我也便心安了。”
郭嘉语罢,垂首凝视着自己放在案几上、近乎苍白的手指。他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眼中的茫然与恍然,至如今的坚决。原以为早已忘记的东西,原来还深刻脑海。
只是一个人要成长,实在太久了。
郭嘉这般想着,便轻轻一笑道:“好了,我说完了。这个天下,到底是你们的,我……却已经老了。”这一句话,他的语气平静无波,表情从容不迫,仿佛不过只是一种之于时光流逝、遗憾无法再有大作为的感慨。
曹植心中悸动。
他居然再也忍不住,豁然伸手紧紧握住了郭嘉苍白纤细的手:“先生!”
郭嘉僵了僵,侧头去看他。
这般场景,也似曾相识。
彼时曹操令曹植揭开变法序幕,郭嘉便在一个寒冷深夜里等了他许久,只为提醒他一句也许他已想到的话。
郭嘉已年近四十了,他的容貌确实也不再年轻,再不复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清俊。但他的眼神还是一如当年的淡漠从容,哪怕前方是千军万马,也不过弹指湮灭。他唇边的微笑亦是如此轻暖温柔,哪怕下一瞬就要死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还是那年的郭嘉,曹植喜欢的、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只是时光荏苒,光阴不在。
曹植豁然凝眸。
他只觉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了,从前想不通的障碍也瞬间不存在了。他仿佛受蛊惑一般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能站在最顶峰,那么届时先生是否愿站在我的身边,陪我俯瞰这个天下?”他开口时,语气还是晦涩难言的。但说到后半句话,他的语气也平稳起来,神色也愈发地坚定起来。
这个场景,他早已在心中想过千百次。他从前总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恰到好处且成熟的时机,需要一种近乎花好月圆的完满氛围,更甚者他当时的语言、表情都要令郭嘉动容到不可复加。
因为他没有把握。
曹植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从不说没有把握的大话。现在他终于说出口,却绝非他有把握,而是他心中忽然没有了惧怕。
他还紧攥着郭嘉的手,感受他的指尖在手心颤了颤,便略略松了手,沿着郭嘉的指缝一指指插|在其中,与他交握。
也许是因为生性的谨慎,或者是失忆的茫然,他对这个世界一直保持着冷漠与警惕,甚至面对曹丕杨修等一众关心他的人,也从未放下心防。唯想着活下去,不折手段地活下去,却不知何时偏离了这一轨道。
直至如今,他才开口。
也许今日郭嘉的回答也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直到现在,他终于直视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他依然没能记起从前,甚至随时间流逝,再也无法记起更多的东西。但他的记忆已不再空白了,无论是曹操、曹丕、杨修……甚至崔氏,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他也不会因担忧郭嘉不喜而心神不署了。是以倘若这一次郭嘉拒绝,他便微笑着放手,然后恭恭敬敬地退后,恪守郭嘉亲手划出的这一条鸿沟另一端,不再遥望,希翼。
正如郭嘉,心的强大,放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强大。
郭嘉凝视着他,见他面上是一览无余的坚决与果断,终于轻笑起来。
他轻描淡写挑了挑眉,轻慢道:“子建又说笑了。”
曹植的心猛然一抖。
纵然做好了准备,亲耳听得郭嘉拒绝,却依然令他的心有如针刺的疼。
他僵硬着表情,扯出了一个难看笑容,一点点松开了紧握的手。
然后,他又听得身旁之人悠然的声音:“最顶峰,注定了只有一人独立。在下的位置,是在四公子身后。届时在下要做的,是凝视四公子背影。”
曹植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凝视着过郭嘉,忽然有些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意思。许久许久,他才迟疑着发出了一个字:“……啊?”
郭嘉也不恼,只是淡道:“你问错话了。”
“……啊?”
郭嘉学着曹植的模样淡定道:“子建应当问:若有朝一日我站在顶峰俯瞰天下,那么你是否愿意站在我的身后。”
他顿了顿,仰头凝视曹植,眸光愈发深沉。他缓缓道:“那么,好。”
曹植愣了许久,他呆呆看着郭嘉,一时说不出一个字。
直至郭奕归来,瞧见自家师兄傻呆呆地站在院中,不禁抱胸皱眉道:“父亲,四公子这是中邪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麻线团子扔的地雷手榴弹~o(∩_∩)o ~15号考试,也就是这个星期的星期6。。。各种蛋疼的赶脚啊Orz。
我终于写到这一章了,这是我确定郭嘉为西皮后最想写的一个场景,本来想在郭嘉重病曹植照顾时写的,但是我实在是太啰嗦了不给力啊囧!!!
或者说这章其实是我写这个文想表达的最重要的想法,比如蔽日我想写的是连少与11的观念冲突,导致他们走的路不同= =结果反而是令大家觉得虐啊11不可理喻啊神马的,囧勒个囧。
这个文也是的,我想写一个失忆的人,一个只想活下去,没有理想的人。这个文前半都是这样,就是太久没写控制不好节奏了,让前半很啰嗦的赶脚。后面就是他突然有一天心中存了一个执念,那么为了这个执念,他是一改从前颓废豁然振作呢,还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呢?
当然也不是说我深沉神马的,而是我觉得文字应该有能表达的东西吧,虽然 我想表达的也许幼稚了点,但我真的很努力的在表达了QAQ
好吧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其实我是申论写蛋疼了吧Orz。。。
☆、77晋江晋江
这一晚的曹植自然而然留在了郭府用了晚膳。晚膳之后;曹植按捺下心中千言万语,陪郭奕练了片刻的字。
曹植的字一向来都是严整沉稳,但今夜不知为何他的字里行间都有些飘飘欲仙。郭奕皱眉看了许久,才抬首去看他:“四公子今日有心事?”
曹植眉眼染笑:“师弟总是唤我四公子,实在是太见外了。”
郭奕心中狐疑;表情却愈发淡然道:“师兄。”
“嗯。”曹植笑意更深;“其实也没什么心事;只是多年夙愿今日忽然达成;有些不知今夕何年……嘿。”
郭奕嘴角抽了抽。多年心愿一朝达成;确实令人得意忘形。然而他家师兄这般模样;还有最后加的那一个蠢透了的“嘿”字……他真的没问题么?
郭奕道:“虽是一朝夙愿达成,然而师兄这般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