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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尊者。”身后有人喊他。
侧过身去,半垂着的眼像是沉在万年冰湖之下的紫色水晶;雾蒙蒙;灰沉沉,看不真切。
曦凰道:“那位听惒殿下在凌霄殿里设下伏羲阵法,阎君不慎着了他的道,眼下只能暂时隐退了。我先带阎君的魂魄回府,天上这边,就交由你看管。”说完便径直离去。
白穹在天宫的废墟之上站了一会儿;又去了那琼林看了一遍,在入口站了好一会儿,举步进了琼林。琼花盛开又滑落,满目纯白挡眼。墨蓝字迹的经幡披风在地上拖拽而过,不惹尘埃。
穿过琼林,来到天河边上。寂静无声,紫沉沉的眼眸慢慢的滑过无望无际的天河,最后落在河中心的那一顶油纸伞上。
狂风乍起,漫天残花。他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往一条路寻去。琼林中阡陌万千,白穹眉间红印闪动,立刻就看出了设在这林中的八卦阵。不多时破了阵法,顺着经脉来到一方天地。
有一方石桌,桌上摆一盘棋,太上老君和元天相对而坐钻研棋局,一旁立着个倒茶的仙童。白穹立在这头,那仙童抬头看见他,先是一惊,接着便释然的笑了。
“师父,小师弟来了。”苏坠提着茶壶,往太上老君的杯里倒了些。太上老君没看旁边,反而是抬眼看了对面坐着的元天。元天却盯着棋盘,眉头紧锁指间捏一枚棋子,久不能落。
白穹往过走,凭空出现一道屏障,他抬头一看,却是一方方方正正的棋盘。那边传来太上老君的声音:“小子若想进来,尚还欠些火候。”
强风涌动而出,却击破不了棋盘半分。白穹的眼眸终于有了些情绪,看向棋盘里面,那两个依然头也不抬的在对弈,只苏坠依然对着他笑。白穹转身离去。
※※※
又说那日,苍玄从南方赤焰宫匆匆离去,正待回琼林去寻那虚天钥匙黑玄石,在云层上却见魔界黑云催动,大片魔兵趋势待发。苍玄见之大骇,又刚好碰上自魔界匆匆赶回的夜奈,青天白日霹雳骤响,这是天庭发的召集命令。两人迅速去了天宫,凌霄宝殿上已聚了一帮神仙兵将。
魔冥两界联军造反,大家既然得知,当下就制定了策略。苍玄早年带领天兵天将出征平定叛乱战功无数,加之其母为玄武元帅,被选为其余三界联军第一人,天君更授予其‘天定元帅’的封号,领天兵五十万于七重天与魔兵正面交战。另拨司命战神墨沧天兵百万于九重天南天门守候。孰料对战当日墨沧临阵倒戈,大开南天门。当苍玄与梼軴的军队在七重天死守的时候,却已有镜岑带着大队兵马直上九重天,南天门大开,空无一人。
苍玄在七重天战了九天十夜,魔兵在顽强进攻了十天之后却突然散去,毫无预兆。苍玄披着战甲,看着四周血染空云,死伤无数,怔了一会儿便速速回天。却被眼前的残垣断壁彻底震慑住。
天宫已无人烟,除了沉在冰湖深处的听惒太子,便只剩下遍地硝烟。苍玄身形晃了晃,颓然的坐在湖边很久。脚边的长戟上鲜血慢慢凝固干涸,空中寂静的像是远古天地未开之前,那些亿万年的寂静的星空。黑沉沉的,再无声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的裂口不计其数,污血从指尖一滴一滴的滑落。银色的眸子动了一下。
他在这天宫坐了不知多久,恍然这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
“我知道你要找这个。”掌中握着一枚泛着光泽的黑色晶石,金翎眼睛没有什么光泽。“交给你,救我哥哥。”
见白穹不说话,她抿唇,皱着眉,泪水开始涌出来。“我哥哥他没有错,他不该承受这样的结果。”永生永世禁锢在黑暗里,陷在无门地狱里不得超生。
白穹说:“是,他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有错的是宿命,是轮回,是冥冥之中的掌控者。”他眨了一下眼睛,“而我,便是来毁灭这个掌控者的——”
他拿过金翎奉上的黑玄石,冰凉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眼波灰蒙。“我答应你。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听惒殿下不会再在无门地狱里。”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苍生化为白骨,灵魂回归虚天,万物成灰,天地混沌……便无所谓地狱,也无所谓天堂了吧。
凌星魇在梦里,昏沉沉的走不出来。紫色的雾气充斥在天地间,生灵沉寂,万骨枯碎,天地一片死气沉沉。他赤白着双脚,未着鞋袜的脚板被隔的生疼。他底下头去看,他正踩在一堆白骨上。七零八落的交错着,从那奇特的头骨,依稀能判别是他的信使紫凰。他心里一吓,后退半步,又踩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回过头去,已经干燥的动物皮毛堆在尘土里,他急急俯身去刨出来,然后忽然身子一僵。
包着大脑门儿的皮毛空荡荡的,躺在他手掌心上,没有一点真实的重量……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会撞在他腰上的大脑门儿了。凌星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抬头看到一身白衣站在云端,经幡飘过空濛的紫色眼睛,长睫不动巍然。
浑身一震。有人剧烈摇晃他的肩膀,终于醒了过来。
“凌星,你又在做梦。”万海思殇坐在床头,外面天色已经黑尽了,房里昏暗暗的,让他的脸不太真切。
凌星伸手想去摸他的脸,被万海思殇的大手握住,很温暖。“看你,手好凉。”万海思殇说着,将凌星拉起来,圈在怀里。
凌星死气沉沉的问,“万海,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啊,没什么。你大哥丢了一只狗,正满山找呢。”
“狗?是京京吗?”凌星忽然坐起来,猛的睁大了淡黑的眼睛。他见万海思殇没有说话,心都提起来了。这时外面传来一声轻响,接着门被推开了。吱呀一声,地板上踏上厚重的脚掌。
“星星,你找我吗?”狗熊趴到床上,幼圆的小眼睛闪着两点光。凌星看了他一眼,笑了。狗熊顺着床沿爬上来,床被它压的往下沉了许多。它爬到凌星手边,然后坐起来,盘着腿看他。
窗户外面有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过,透过纸窗还能看到一只竖着的巨大毛尾巴。华阴边走进来边说:“你们一屋子人挤在一起,怎么不掌灯呢?”将灯笼放在桌上,又将房里的灯一一点亮。大白猫轻轻一跳跳到床上,对凌星和万海思殇昂了昂头,算是打过招呼。甩了甩尾巴,躺在床尾。
“凌星,你现在感觉如何?算着你也大限也快到了,怎么样?身上的骨头痛不?”华阴问道。
凌星靠在万海思殇怀里,眯着眼睛伸了一下腰,笑着说:“挺舒服的。”
他头顶的人低笑一声,“哼,那是。”
“嗯?”凌星抬头看他。
华阴挠挠后脑勺,“有人每天帮你按摩,你当然舒服了。”她还少见魔神这个样子,说实在的,有些憷。“也就这几日了,大哥已经开始帮你准备了,到时候就在西城轮回便可。”
凌星说:“我想回南国。”
“就在这儿吧。”万海思殇却忽然道,“我也懒得背着你再跑了。”漆黑的瞳仁亮亮的,抿着唇,一副很麻烦的样子。凌星看了他一会儿,道:“那好吧。”
华阴要走,说:“近来天气越发冷了,这两只就留下给你暖床吧。”
万海思殇将凌星放在床上,凌星有些诧异的看向他。“我要去安排一些事情,不能陪你。”手掌抚摸了一下凌星的面颊,又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然后微笑,“先走了。”
看着高大的背影离开之后,凌星叹了一口气。狗熊靠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摇一摇,凌星转过头去看他。狗熊问:“要关灯吗?”
“不用了,就亮着吧。”凌星说。
狗熊蹭了蹭他的肩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凌星问。
“唔,好看。”
凌星又笑,抬脚去踩大白猫的肚子。大白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
夜色沉沉,猫狗鸟同床。
禅心殿,华阴沏了一壶茶,青龙苍明坐在书房里,拧着眉头看着对面的男人。“你说那镜岑阎君的宠妃曦凰,乃是上古母神转世?”
“不错。”万海思殇点点头,“我原也寻了她许久,先还以为是冰若,那日在地府见了她才知我原先都认错人了。”
苍明问:“那镜岑得曦凰,要用她做什么文章?”
“具体的不清楚。梦三传来消息说,攻破天庭当日见了镜岑梼軴墨沧三人一同进凌霄宝殿。不多时梼軴和墨沧就带着魔兵退出来,只留镜岑一人在里面许久。天宫倒塌之后,就见着曦凰匆忙从废墟里飞了出来,却并不见镜岑或是元天。”
苍明想了一会儿,对万海思殇道:“这件事,还要劳烦你去地府走一趟。探一探那曦凰究竟是何态度。”
万海思殇沉吟了片刻,“我晓得了。”忽然他抬头看了立在一旁的华阴一眼,道:“听说苍玄在七重天败了,进了半塌的天宫,现在也没出来。”
华阴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去寻他回来。”
苍明点点头,“就这样吧。我去准备凌星的轮回事宜,就让他昏天暗地的睡到十五天后,直接抛入火坑重造即可。”叹一口气,道:“说来,镜岑和白穹这两颗祸种都因他而落,这次我又要给他善后。这个白痴,真是万年也改不了惹祸精的德行。”
万海思殇笑而不语。
67老神兽的清汤生活
曾经辉煌的;主宰着整个六界的宫殿;现在已是一片废墟。巨大的一片废墟;只剩下无边的死寂。一个银发男人坐在瓦砾间;那头银发失去了曾经的光泽,显得暗淡,上面还被污血染黑了一大片。他的眼睛睁着,低垂着;不知透过脚下的残垣断壁看着什么。
空中衣袂翻飞,有人轻轻落飞上这宫阙;脚步声一步步传来。男人抬起头;木讷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华阴说道,看了看四周;眼睛在那汪冻结的黑暗湖水上停留了一会儿。“回去了,你舅舅的大限之日快到了,去陪陪他吧。”
男人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一些光泽,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如同木锯的嗓音传出喉咙。他的嗓子在那场大战中嘶吼了九天十夜之后便陡然沉默,这个时候虽然仅仅是发出一个音节,也有些吃力。
“……啊。”喉头吞咽,咽下那由于重新振动声带而撕裂出的鲜血,腥甜,苦涩,浸润着干燥的喉咙,就像辣椒水泡着伤口一样的感觉。
华阴已经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艰难的站起来,又走回去架住他。“腿受伤了么?”她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锥心的疼痛自那里传出。那是在大战中被魔军大将砍中的,只不过先前被他刻意忽略了而已。他想开口说:没问题,走吧。可是喉间的疼痛让他有些难受,于是只是摇了摇头。
这双手已无能为力,但起码,这双脚依然要继续走下去。下七重天时,他再望了一眼那满地尸体。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千军万马,手一挥,气震山河,铁骑铮铮。这战场……已离他远去了吗?
他母亲的话语在耳侧响起。“所谓战场,不过是两方主将厮杀的棋盘。没有人喜欢战争,但一旦站在战场上,就只有赢这一个准则。不忍,徘徊,人性,决不能将这些带上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