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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记得究竟是在什麽时候,他忘记了我的存在。
从一开始的吵闹踢打,让我出来,
直到後来沈默瞪视著这张无辜的床……究竟隔了多久?
是哪年哪月带著好友来屋中嬉闹?
又是什麽时候开始终日在他父亲书房埋头看著一堆我毫不能理解的书籍?
我,全都不知道。
他真的忘记我了,他的梦中再听不见『紫』;
他却似乎想起了梨花,每次求学回家,总会先触摸著那条特殊的床腿──花梨的身。
十几岁的少年也是有了心事,当他开始木讷盯著墙面发呆,我蓦地觉得这场景面熟。似乎有过一个女人,也这样,坐在我身上,怔怔地不知所想。
女人在感叹,自己的人生……那你呢?夜白……
或许……就这样,安静地陪伴他渡完人生,便是最好。
虽然,很无聊,真的是无聊。
那个父亲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为什麽从孩童时顽劣不忌,到如今的乖巧沈静。总之,他是很高兴。
偶尔我心情畅快,飘荡到楼上,看见他在书房满脸慈爱地摸摸孩子的头,就觉得那束阳光更加耀眼。让人觉得诧异的是,夜白看见医师与自己父亲的亲密,也没有激烈的反应,只是冷冷的看著,默默的离开。
这个孩子,太难懂了;还是我的思想老朽,跟不上时代?
◎◎◎
未想这平静的湖面也会有狂风骤起。
十四岁,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夜白,若我是朽木,你就是朝阳下的鲜花。
『砰!』脚步纷乱,进来的,不止有一人。
『这就是那个被你邻里传闻得沸沸扬扬……不干净的屋子?』
『是我的卧室哦!』少年稚嫩的童音半分娇嗲,半分沈稳。处於半熟的青涩果实,是最吸引人的感观……
『夜白,可真的胆大。不过,这间屋子也没有传闻中那麽恐怖嘛。』後来者轻轻搭上了锁。
『谁说的。』少年呵呵一笑,『这里,可是有很多古怪的东西呢!』
他的手抚过床头,又搭在支撑架上,慢慢摸索回旋著。啊哟,我是心里不沈著,这麽一点小动作,已经让人感觉毛发矗立。
『这床倒像是是古董啊!』那个陌生人的声音深沈却有一丝轻佻,很是刺耳。想是一个约二十左右的青年吧?
『老师的眼光厉害啊!不过,床架是仿的哦!』少年来到花梨的本尊处,锐利的视线仿佛可以随时击穿木身,将我拖拽出来。
他细白的手抓住碗口粗的紫檀木体,美目含笑著:『只有它,是最珍贵的东西。』我浑身痉挛不止。一语双关,其意谓何?
『哦?是嘛。』那人也走过来,靠近了夜白。
『唔……老师?你……干什麽?!』
『……夜白,也是大人了,不知道我要干什麽吗?』
激烈的挣扎,伴随肉体纠缠。两个人……让我身体微晃不止。这算是,他的人生,我,还是不要插手。佣人们听到动响,会赶来的。
『啊!你……』渐渐一方处於弱势,喘息的夜白被牢牢锁固在那个男人的肉体之下。
『撕……』布帛碎裂的声音。
『夜白夜白!你真美……』急促的低声呓语。
『啊!不要啊!老师……』双腿在踢蹬著,身体在蠕动翻转。
那金姨果然年纪大了,这麽激烈的叫声……没有听到?
『夜白!宝贝!……会舒服的……』濡湿液体的声音,我捂紧耳朵。阳间的为人师表,什麽时候堕落到这个程度?!
『啊!!!好痛……不要啊……唔……』夜白的声音开始凄厉,隐约传来一些呜咽流泪的细碎呻吟,很快……便被床第间的狂风巨浪湮没了。
『啊啊啊!』惨呼声,很快被那人捂住。
『夜白!不要叫!乖!』
蓦地想到:我在做什麽?!我不是答应花梨,保护夜白?!现在,怎麽蜷缩在角落里?我在干什麽?!!
终於急急奔出木头,眼前的狼藉让我目瞪口呆。
床下散乱著扯破的衣物,床上的鲜红更是让我仿佛回到某个时候。那个女人的血,也是这样一滴一滴流干的……
『夜白!夜白!』我呼唤著。上方那个猥亵的肉体振颤了一下,他不可能看到我。
夜白则是一脸涕泪交错,目光呆滞地仰面躺著,没有反抗。
『紫……』小口中呼出这个令我心颤的音节。
急切地寻找一切可以用的东西,终於,看见书桌上一把寒光乍现的刀。匆匆地渡口气,捏紧了那个利器,在那起伏不止,逞著兽欲的男人背上扎了下去。
『啊!』嚎叫的男人歪倒在侧。
又是红色的水……我总能在这个房里见到这绮丽的颜色。
『夜白,夜白……』我深深自责,因为一时犹豫,让他倍受凌辱。雪白肌肤上星星点点的青紫印记,双腿间红白相间的浑浊污物,惨不忍睹。
『我……你……』什麽?他在说什麽?这个虚弱不堪的孩子真真可怜。我斜卧在床上,凑近耳朵。这个看著长大的孩子啊,紧紧咬住嘴唇,浑身还在颤动。
『夜白……你还看得见我吗?』怎麽没有了反应?
『我……恨你!』那一瞬间,我的心一阵撕扯。几乎能听到碎片剥落的声音。他被泪水沾湿的眼睫好容易睁了开来,乌黑的瞳冷冷瞪视著我。
只一瞬间的犹豫,让我违背了花梨的嘱托,也让他的心永远离开了我。
第九章──离别
我只是我,我为自己而活。原本应该是这样。
紫檀木精的一句话能够束缚我的自由麽?不可能。但是,我为什麽执著於做这一张床?因为,我好奇。亲眼见证一个脱离常轨的人家慢慢走远……不是很有趣的事麽?
◎◎◎
『……』冷面的医师似乎成为家中默认的成员。男主人与夜白的头痛脑热成为了他不可推卸的义务。他也几乎成为家中的专职大夫。
『怎麽样?!』男主人的声音透出半分担忧。我看到了他皱紧的眉头。
视线胶著在我的背上──或许该称为我的胸口?随意吧,总之,是我现在的躯壳上。那个孩子,似乎失去意识好多天了。
『不太乐观……心理因素。』冰冷字句从牙关中一个个地蹦出来。环绕在这屋子的阴霾,更严重了。
床帷上吊著一个透明的瓶子。上面的文字我不熟悉。只是看得到,那同样冰冷的液体顺著一根细长的软管缓缓地注入孩子虚弱的身体。
这个莫名的社会,崇尚的古怪医疗术,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没有热,没有温。只是用一些或流质,或粉状的药方直接注入原本就寒冷刺骨的肉体。
回想著我那个时代的药材,虽然其貌不扬又苦涩难咽,却是亲人守候在炉旁辛苦熬制的。汤水是热的。
『那个人,最後怎麽处理了?』医师难得也会问上一两句不干己的琐事。手熟练地将那个另一瓶冷液挂起,将一根银色的细针扎进孩子手背的脉搏中。
男人将视线投向窗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杂碎!用钱封住了嘴!』
『……』医师摇头,轻叹一口气。
『砰!』一记捏紧的拳头打在书桌上的声音。听得出,他很暴躁,很愤怒。终於为人父的感觉找到了一些。
我蜷缩在檀木中,似寐似醒。耳朵却不自觉地将所有的声音接纳了。真是带入棺材的恶习,多事!
『拜金成为了时尚?』接过男人手上的烟,他往某个东西上一扎,熄灭的烟头,『病人房,禁烟。』
这个时候还有好心情来玩笑。
『这里没有法律可以告他强奸男童,他,倒是可以告我们蓄意伤人。』男主人鼻中冷嗤了一声,再强悍的人,终究是拿现实没有办法。
我……再也睡不著了。
如果不思前想後,拘泥於日益变质的关系;
如果不用刀伤人,以至於孩子由被害者成为了伤人者……不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我能够逃避花梨的誓言,却再也逃不出自导自演的这出闹剧。那张涕泪纵横的小脸,带著恨意的眼刃……已经狠狠地刺进我的心里。可笑的便是,我这个游魂一般的东西,还有心?!
愧疚回旋不去,迷惑更是让我心怵。偏离轨道的到底是谁?
两个男人默不做声的离开了。我恢复成那见不得光的样子,缓缓伏在孩子的身边。几日之前,这里还是他被凌辱的战场。现在他又在屈辱之上默然挣扎。
他的命运原本应该由自己掌握,却是被我这麽一个东西给破坏殆尽。
『对不起,夜白。』心中却在为花梨抱歉。这个孩子,已经受到伤害了。
『……』他的双眼是睁开的,却不能调整焦距。只是出神地盯著天花。偶尔,会轻轻扑闪一下,证明自己还是个活物。
细瘦的臂会因为莫名的寒意而颤抖一下,我扯起一方被角,将那扎著细管的手臂盖住。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十四岁的花,就这样失去了原有的鲜亮色泽。
『不记得花梨。不认得。』苍白的唇翕合著,吐出了我追问了十四年的答案,但是我却没有高兴起来。心中反而愈发不是滋味。
不知是寒冷,还是惊恐,碎花的棉被在他身体的微颤下也在悄然地抖动著。那小小的红花透过我的视线,却幻化成了其他东西……
是那日,床上的鲜血。干涸的,流淌的,鲜红的色泽。
面部有些僵硬,连嘴角都扯不出半点弧度。但我的眼睛却想微笑,罢了罢了,就这样子吧。就算他恨极我,我也不会离开他的人生了……不就是短短几十载麽?等这段发腻的经历成为他古稀後的笑谈,我也就满足了。
闪去身形,埋入床下。继续我的轨迹。
蓦地,床激烈地振颤了一下:『爸爸!爸爸!』
『少爷?!怎麽了?!』似乎不是金姨的声音,是新来的人。
『叫我父亲来!』
『好的好的!』门外的人始终没有踏进一步。耳朵真是灵敏。那日过後,稍有耳背的金姨,便从这个地方彻底消失了。
『夜白?!恢复意识了吗?!』男人略有衣冠不整,真是好兴致的人啊。
『爸爸,我……不要待在这里!』他坚定地咬牙。
『你……』
『我要出国念书!』他,尝试决定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