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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的第一帅哥哦。”一个女人跳到他的面前来。虽然已不是花季,却还像个小孩一样雀跃着。
“十多年没见了,你竟然没有变老?看看刘和王他们都有了啤酒肚。”
史老师已经退休了,据说身体相当糟糕。贝歆淼到来的时候,她正在卧室里注射胰岛素,希望能有更多的精神和昔日的学生们渡过快乐的一天。
贝歆淼径直去了卧室问候她。史老师伸出已经开始长有老年斑的手,高兴地拍着他的胳膊。“贝歆淼,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长的又俊俏。各方面都这么优秀。最让我难忘。”
“我对你也难忘。”贝歆淼回应。
“为什么十年都不来看老师?”
贝歆淼没回答,脸上僵硬的一直没有笑容出现。肖正楠在旁边打哈哈,“他一直就是这样没变哦,冷冰冰的,装酷。”
史老师大笑着,拉着贝歆淼坐在她的旁边。在餐桌上时也招呼着贝歆淼坐到她旁边,但贝歆淼却坐到了对面。
有人提议讲一讲对老师最难忘的经历。大家便开始逐一地讲着一些漂亮话,感谢老师的教育之恩。
轮到贝歆淼时,他说。“史老师最让我难忘的,是她对我的同桌池央说过的一句话。”
“池央?”同学们面面相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我们有这么一个同学吗?”
“肖正楠,你也不记得吗?”
“完全没印象。”
贝歆淼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才继续说:“他在高一就缀学了。如果说了他缀学的原因,你们就会想起这个人来了。”
“什么原因?”
“史老师在一次课前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对他说;‘一个男生为什么要化妆……’”
有人做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是那个……那个家伙。”抿嘴窃笑。
“那句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记,只可惜我无法模仿史老师严厉的语气和亮响的足可以让一层楼都听的清楚的声音:‘一个男生为什么化妆,是变态么!’”
一个女生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我记得这件事……只是忘了那个同学的名字……我们都嘲笑过,现在想想……”
史老师在餐桌的另一边变得不安,仿佛在努力地回忆。
肖正楠大梦初醒似的忽然爆发出很大的笑声,挽救了餐桌上的气氛。“哈哈哈,贝歆淼也会讲笑话了,不过笑话有点冷哦。”
“更好笑的我还没有说。”贝歆淼打断他。“池央缀学后,自杀了。”
第6章 睡吧
关于池央,贝歆淼几乎都要忘了他的样子。
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
他们的相识,无非就是很巧合地被分在一起,做了同桌。
池央很内向,不爱讲话。贝歆淼也是如此。两个人同桌两周,加起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贝歆淼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池央竟然化妆。
直到那一天,被史老师吼过。你是个变态吗!……
他猛地转头,恰看到池央惨白的脸色……
他无法再去看他第二眼。心像被针扎一样。那种感觉,让他记忆深刻。
池央第二天没有再来上课。在那一天最后的时间里,他坐在课桌后面,是什么样的神情,贝歆淼也已经记不清。
史老师的手抖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并不能知道她想说什么,是说她不知道他自杀了,还是不知道不记得这件事了。
“严师出高徒。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她说。
肖正楠急忙圆场。“贝歆淼,现在是让你说你自己和史老师之前最难忘的事,你说别人干什么。要知道史老师对你可是好的没话说。你都该记得吧。你是咱们班的状元,也是史老师的骄傲。好多重要的比赛,我们都抢不上,她都把名额给了你。我想对你来说,最难忘的该是史老师对你的喜爱和偏心了吧。”
贝歆淼拉动嘴角向上扬,让自己露出一丝笑意的表情。“我对史老师印象最深刻的事……在我以一分之差落为第二的时候,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以及在数字竞赛上的失利……是,关于我自己,我真要好好感谢史老师,没有她的严厉,我不会为了保持第一倾尽全力,放弃我所有的爱好,只为学习……”
这句话依然听着不怎么顺耳。
一个女生故作崇拜表情说道:“你考上了重点大学耶!”
贝歆淼再次迁动嘴角,他反复练习这个动作。他终于知道怎样在他僵硬的脸上做出一点表情。“考上重点大学是史老师最终的目标,可惜考上重点大学却不能是我人生的终点。”
……
谢师宴之后,肖正楠驾车将贝歆淼送回来。
车子停在路口时,肖正楠问道:“你为什么回来。十年消失无踪,现在为什么忽然回来。”
贝歆淼望着天窗顶外变暗的天色。“回来找答案。”
“什么答案?”
……
贝歆淼看到唐冠正站在通廊口等他。远远地蹲在通廊的铁栅栏边缘,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唐冠的感冒还没有好,鼻子不时地抽动着,嗓音也沙哑。
看到贝歆淼出现,他敏捷地跳过栅栏。“嗨!跟我来。”
贝歆淼跟着他去了他的家。
唐冠的房间里整齐了很多,一应杂物都消失不见,但门前的垃圾袋却多了几个。
贝歆淼四处打量了一下,“还是你一个人?”
唐冠抱着一个很大的蓝色硬皮夹跑过来,摊在床上:“我搞到学校的记录档案了。在里面找到了你。”他快速地翻动着夹子里的纸张。在一页停下来,指着上面的照片。“你那个时候表情就是这样僵硬的,哈哈。但真的好厉害,得了这么奖。天才哦。”
贝歆淼缓缓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的档案纪录,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忘了那种滋味。当时的他真的是出色的不同凡响。
唐冠指着档案的一角说,“看这里写着,原来你是……特困生哦。免收学费的那种。哦,不是特困生,看差了一字,可什么是特殊生?怎么,你是……烈士的儿子?”
往事忽然像铅块砸下来。
贝歆淼忽然想,他是不是找到了他死亡的原因。
***********
二月二十日,大风
我忽然想到,我的死也许不是史老师造成的,而是远远在这之前……在我父亲离开的时刻。
我几乎要忘记了那一幕。
一地的血……
有人捂着我的眼睛……
指缝里能看到妈妈蹲在地上哭,哭得像是要化成一滩水……
*******
贝歆淼冲出唐冠的家,冲出楼门,冲过街道,来到另一栋居民楼前,站在对面遥望那整整一面的缓台,
一个迟暮的女人在傍晚时分出现,手臂挽在一个同样年老的男人的手肘上,他们互相搀扶着走上楼梯。
“原来你和我一样……”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贝歆淼没有回头。
“原来你没有了爸爸。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唐冠走到他面前来。
贝歆淼目视着前方。
“你爸爸怎么死的?”唐冠似乎永远不会放弃刨根问底的习惯。
贝歆淼转身走开。
这个晚上贝歆淼住在了唐冠的家里。唐冠把床上的大熊玩具扔到了地板上。然后靠在贝歆淼的身上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贝歆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和一个渴望接近自己的男孩睡在一起。自从他成为僵尸之后,他没有和任何人如此接近过。他拼命地掩藏自己,希望不被人发现异常。
而现在他竟大胆地和他睡在一起。虽然他做了准备,穿了一件又厚又柔软的毛绒睡袍。
唐冠靠在他的肩膀里,他的鼻子在毛绒睡袍上时不时磨擦一下。
“看看这张照片。这个男人和这辆车,每天十点以后会经过那个街口,可能他的家就在街的那一边。每次经过路口时,他都向左边看上一眼。他看什么呢?会不会是内心愧疚?”
“也许是看有没有行人,那是一个十字路口。”贝歆淼缓缓地说。
唐冠抬头看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贝歆淼向上迁动嘴角。
“你笑的样子……好奇怪。”唐冠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竟然是要摸贝歆淼的脸,贝歆淼的手以难以想像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摸?”唐冠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你每天都会在脸上抹什么,所以你脸上的光泽才会看起来和别人都不一样。你这么爱耍酷。是不是每天都化妆呢?呵呵呵……”
贝歆淼想起了池央。
“你知道男人化妆意味着什么吗?”
唐冠的眼神变得古怪,那种羞涩的表情又出来了。
“意味着什么?”贝歆淼缓缓地问。
唐冠的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朵,可是动作却一点也不羞涩。他拉过被子盖在他们身上。在被子下面揽过贝歆淼的腰,抱住他。“我们……睡吧。”
床头灯变暗了。贝歆淼能听到唐冠在他肩膀上的呼吸声。他的身体紧紧靠着他,即使透过厚厚的毛绒睡袍,他也能想像那种柔软与温暖的体温。
“意味着什么?”他第三次问。
唐冠吃吃地笑:“反正我不介意……要知道,我现在只有你……”
第7章 镜子
这是一个很不安分的夜晚。
尽管灯光都熄灭。
唐冠紧紧依偎着贝歆淼,也许是因为后者没有任何反对,他的动作便愈加大胆。
男人如果化妆,在唐冠心里,那只意味着一件事。
“我也想过在耳朵上打洞,戴几只耳环。”唐冠在贝歆淼耳边轻轻地说。贝歆淼能感觉到男孩咚咚地心跳声,有力而快速。
让人不得安宁。
他的手缓缓地抓住唐冠的一只手,但他没有推开他。男孩身上的热度,仿佛也传给了他,让他回想起他活着的时候,那种火热的状态。
他无法拒绝,
他岂能拒绝。如果可以再体验一次活着的感觉。
他反而转过身来抱紧唐冠。
“你喜欢我戴一只耳环吗?或是戴在其它的地方……”唐冠的声音有些发抖,也许他太激动了,心跳的太快,呼吸也急促。这些都是活着的象征。
“也许……你可以戴在别的地方。”
“戴在哪里……”
贝歆淼再次抓住唐冠那只不安分的、企图伸到他睡袍里的手。他将那只手按到男孩身体的另一边,轻轻地说,“不要动,让我来……”他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唐冠身上,隔着睡衣滑过男孩柔软的身体。
终于滑到睡衣的边缘,他将手探了进去……
如丝般柔软的皮肤,温暖而新鲜……仿佛让人难以拒绝的美味。
小腹起伏的剧烈,唐冠的手隔着睡衣按在他的手上,“是要……戴在这里吗?”那里是肚脐。贝歆淼的手向上移动,将手放在男孩的胸脯上,心跳声就更加的清晰了。
“是这里么……”连声音也抖起来。
……
原来那才是活着的滋味。
……
贝歆淼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丝曙光。他着迷于那种让他觉得他是活着的错觉。
在唐冠睡了之后,他大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十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类似开心的滋味。在他的世界里仿佛绽开了一朵纷纺的花。
一时间,他觉得他并不是毫无希望可言。他终于找到了一种让他感受‘活着’的方法。
……
太阳还没升起,他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