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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被来人搂在怀中,迷糊中睁眼看去,那人轻抚她的脸:“小庄,我来了,别怕……没事了!”
在湛蓝地天空之下,小庄只看到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小庄蓦地记起他是谁:“……成、成爷……”
成祥搂着小庄,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一时极想将她放到心尖儿上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地护她周全,但又怕太用力了伤到她:“是我是我……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对不住啊小庄……”
成祥几乎语无伦次,小庄的目光却渐清明:“三爷……快……去救他……”
成祥一愣,顺着小庄目光示意,往后看去,猛地一震。
这会儿温风至已到了跟前,吩咐手下人把周通擒住,周通给成祥一拳打中腰腹,几乎无还手之力,被官兵轻而易举地绑了个结实。
成祥拧眉,将小庄抱着送出:“温大人你帮我……先看着小庄。”
温风至怔了怔,终于把弓箭一收,把小庄接了过去。
成祥道:“好生护着她……我去去就来。”
温风至答应了声,成祥看一眼小庄,终于打马狂飙往前,在隔着不远的前方,地上躺着一人,正是季三儿,被他拽下马的徐爷经过一番厮缠,越发狼狈,满头满脸血淋林地。
成祥先前虽留意到此处有人,但他的注意力都在小庄身上,被小庄示意,才发现此处厮缠的两个,其中一个是季三儿。
先前季三儿扑落下来,他丝毫武功也不会,只拼着一股蛮气,不管被怎么捶打,都死缠着徐爷不放。
徐爷好不容易挣脱,望着季三儿气息奄奄地,气得抬脚就要往他胸口踩落,却听有人吼道:“住手!”
徐爷早看到有人赶来,但他恨极季三儿,竟不管不顾也要取他性命,生死攸关之时,那人飞马赶来,竟然不下马,只是从马背上刷地跃了起来,竟比马儿还快一步地冲了过来,气势如虎。
徐爷心头一惊,成祥已经掠了过来,狠狠地撞上徐爷,拦腰一抱,两人就地滚了出去。
成祥来势凶猛,徐爷被他大力一撞,手臂戳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手臂已经折了,成祥翻身在上,提拳打了下去,徐爷奋力挡住他的拳头,却仍给他击中下颌,顿时疼得闷哼了声。
成祥急红了眼,一击得手后,攥住徐爷的头,往地上死命一掼,这一下子何其了得,徐爷哼也不哼,直接晕了过去。
成祥见徐爷消停了,便才跳起身来,跃到季三儿身边,把他一把抄起来:“老三!老三你快醒醒!”
季三儿先前就吃了周通一阵暴打,后来又给徐爷一阵辣手,此刻简直是面目全非。
他的身子原本又不怎么健硕,此刻更如被人在地上摔打了几十次一样,眼见是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
成祥痛心彻骨:“老三!快醒醒!”伸手轻拍他的脸颊,然而却又下不去手,季三儿的脸颊高高鼓起来,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地方。
大概是听见了成祥的呼唤,季三儿勉强睁开眼睛,双眼也被打的青紫,眼皮儿肿着,只透出一道缝儿:“虎、虎子哥?”
成祥见他好歹应声儿了,便道:“啊,是我!老三你醒了,没事儿了,我带你回家去。”
季三儿的手指在地上划拉了两下,似乎想要碰一碰成祥:“虎子哥……我、我又干坏事儿了……”
他的嘴角扯了扯,仿佛是羞愧地想笑,成祥红着眼:“瞎说!你做得好……你没干坏事。”
季三儿咧着嘴,血从牙缝里流出来,然后就是血沫子:“但我知道……知道你……”他喷了一口血,咕噜不清地说着什么。
成祥把他嘴上的血抹去:“不许说话了,我先带你回去。”
季三儿眼睛一亮,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他竟然抬起手来,一把攥住了成祥的衣袖:“虎子哥,你喜欢她是不是?”
吐了一口血,他仿佛说话也利索了许多。
成祥眼中的泪掉下来:“傻老三,你在说什么呢?”
季三儿道:“我、我看得出……虎子哥,她……挺好的,比玉兰、比玉兰还好……配得上你。”
成祥心中极为酸涩,却偏笑出声:“老三,你是说小庄啊!”
季三儿道:“是,是她,她……她很厉害……虎子哥,我才知道……这么多年你谁也瞧不上,原来是在等这个合适的……是在等她呢……”
成祥抬袖擦去眼中的泪:“是,我就是在等她,现在你消停点儿,哥带你回去看大夫,等你养好了,还得来喝哥的喜酒。”
季三儿眼睛亮亮地,笑道:“是,是啊!我要去喝喜酒,带着玉兰……跟爹一块儿去,是吧?”
成祥十分肯定地点头:“那是当然,一个也不能少!都得去!”
季三儿笑得甜蜜,于这样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中,那种甘之如饴的欢快竟也能如此清晰。
季三儿攥紧成祥的衣袖,喃喃道:“虎子哥,我、我又想起以前……你领着我跟玉兰在林子里抓兔子了……我、我可真高兴啊……”
他说了这一句话,笑容就定格在这张脸上,他的嘴还是咧开的,眼睛也还定定地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仿佛透过那些,又看到了之前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在深林中追逐,欢声笑语响彻云端的美好时光。
成祥睁大眼睛看着季三儿,半晌,才爆出沙哑地一声嘶吼:“老三!!!”
温风至带着小庄,成祥抱着季三儿,手下们押着徐爷跟周通回到县城。温风至知道成祥一时半会儿大概无法分心,便并没有拦阻他,成祥抱着季三儿,径直去了,也有一大半的衙差也跟着他一块儿走了。
温风至驻马凝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低头看看小庄,道:“小庄娘子,委屈你先跟我回去……你的伤再不料理,恐怕就……”
小庄半昏半醒,强打精神:“有劳。”
温风至心中一宽,派人先去请大夫,自己带小庄回了县衙,叫自己的亲兵守着,又调了县衙里两个看来可靠的丫鬟照料。
不说小庄在内养伤,温风至押了周通跟徐爷两人,马不停蹄地进行审问,张知县在旁,如坐针毡。
徐爷被成祥打的重伤,还昏迷着,无法回话。能问询的只有周通,周通起初不肯招认,温风至也非等闲之辈,因之前还捉到了周通的同党常八,便用离间计,让两人互相猜忌……周通暴躁,果真中计,供认了他们设计陷害成祥的种种。
温风至所欲,却不仅仅在此,回头望着面色青白不定的张知县,温风至心中冷笑了声。
成祥抱着季三儿回了季家,二姑娘早听了消息,跑到门口一看,将手死死地在嘴上捂着,泪便如断线的珠子。
成祥道:“二丫头,我没护住老三。我抱他回来向爹和你赔罪了。”
二姑娘做不得声,嘴唇颤动,季老爹在屋里听了动静,出门一看,望着已经不似人形的季老三,惨叫了声后便晕了过去。
二姑娘虽则刚强,毕竟是女流,季老爹身子本就不好,加上此事,更是管不了其他。季冬青的后事是成祥跟手下衙差们一手操办的。
季冬青他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人物,但人已经去了,过去的种种,也随之盖棺,又因他最后是被盐枭杀死……经过胡老二等人的传说,百姓们都知道能捉住盐枭徐爷跟周通两人,季三爷功不可没,因此竟有不少人主动地来拜祭。
季三爷活的时候几乎处处遇白眼,人人不待见,死去之后却正了名儿,提起他,百姓们不再满怀不屑地说“季老三那不成器的”,而是肯端端正正地叫一声“季三爷”。
三天后,温风至把县衙内的公务处置的差不多,便转进内堂,见一个丫鬟路过,便拦了下来:“小庄娘子如何了?”
丫鬟道:“才喝了药,大夫中午来看过,说虽然小有起色,但仍旧要好生静养着。”
温风至一点头:“你去吧。”小丫鬟行了礼,便自去了。
那天回来之后,请的仍是黄大夫,实在是老熟人了,黄大夫一看小庄,又看了她的伤,几乎扭头就走。
好不容易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一次,却更变本加厉,黄大夫也发了脾气:“是她自个儿不听劝,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谁还能救得了?”
温风至的手下便把详细说了一遍,黄大夫听闻小庄是为了成祥才如此奔波导致伤口恶化,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摇头嘀咕:“这算怎么回事儿呢,这真是……唉……”无言以对。
于是仍是收了心,仔仔细细地诊断调理,马不停蹄地熬了三天,小庄那探进阎王殿的一只脚才算又走回来。
黄大夫整个人却也跟着熬瘦了一圈儿,见小庄清醒,黄大夫苦口婆心叮嘱了几句,才回医馆去了。
温风至放轻了脚步进门儿,径直往内,到了卧室却又停住脚,先咳嗽了声,道:“温某来见。”
隔了片刻,里头小庄道:“温大人请进。”
温风至这几天也少来,来的话则只在外间,因黄大夫不许小庄再动,温风至又是个青年男子,若进卧房,便是无礼,小庄也要起身相迎,于是只在外间逗留而已。
这一次,却还是温风至第一次进这间卧房。
温风至等了一会儿,才举步进去,果真看小庄已端坐床头,见了他,微微颔首致意。
温风至问了两句,看一眼那丫鬟,便道:“这次多亏了小庄娘子及时报信,不然的话温某恐怕真的要被贼寇蒙蔽,铸成大错。”
小庄波澜不惊,回道:“温大人不必如此,若非温大人机警敏捷,又怎会及时看破贼人诡计,将重要案犯擒拿,让真相大白天下?”
温风至微微一笑:“小庄娘子真非凡人,有勇有谋,临危不乱,且又恩义分明,倘若身为男子,恐怕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小庄垂眸:“温大人过誉了,只不过人在危难时候,总会生出点儿急智来,实在算不了什么……比如季三爷,这次若非他力战两贼,妾身又哪能留得性命呢。”
两人你言我语,温风至绵里藏针,小庄却滴水不漏。
温风至一时无言。
他望着小庄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又是警觉,又是惊叹。
这 两天温风至审讯周通等人,根据他们所供,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也大略知道了小庄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许多须眉男子也比不上的智勇双全,但小庄却只字不提她 做过什么,就算是黄大夫问起详细来,她也只说是多亏了季冬青,竟是把所有功劳都推到季冬青头上,自己半点都不矜夸。
起初周通也不 肯承认,毕竟他跟徐爷都是无恶不作的盐枭出身,若是告诉别人两人都被个女子整治……颜面何存。只是不住口地骂小庄“刁滑”“最毒妇人心”之类,温风至旁敲 侧击,才终于问了出来,小庄如何装外地人骗过他们,如何替季冬青说情,如何引周通下车打晕,如何把徐爷调虎离山……温风至闻听,简直叹为观止。
但是细看小庄,她偏仍是这样弱不禁风,淡淡然然,像是天边一朵云,像是深谷一支兰……只要人伸出一指头,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若不是早听闻她曾所做的……温风至怕也会信了她所说,相信那所有都是季三爷所为,而她,只不过是个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等待救援被人护着的弱女子而已。
温风至再度叹为观止。
温风至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有些话,他很想问,但是那些话却不是旁人能听到的。可是若指使那丫鬟出去,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又有点不太妥当。
手在袖子里一摸,碰到了那一直给他随身带着的黄金飞天,温风至踌躇片刻:“小庄娘子,当日你来找我……说起你带着的那物,现在,你可否向我坦白,你……”
温风至才想试着一问,就听到外间有人道:“在哪儿?是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