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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此刻分为两派;一派是主张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是权臣家事,无意亡故两个下人,也不出奇……另一派却是主张一查到底,因为有人指出,这案件或许跟前日刚刚了结的懿公主落水案有些牵连,既然把人提了进来,便务必要顺藤摸瓜问个水落石出。
刑部主审官史仑咳嗽了声,略有些和颜悦色,道:“解少卿,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些案件相关,要询问一番少卿。”
解廷毓道:“下官领会得,会尽量配合大人。”
史仑点点头,翻了一下手头的各色卷宗:“前日有人在本部将你告下,说是丫鬟翠云的死别有蹊跷,你对此有何解释?”
解廷毓道:“下官记得府中有这名丫鬟,是个负责端茶送水的,等闲也照不见面,小丫鬟们打打闹闹,若说是失足跌死了,也是有的。”
史仑复一点头:“解少卿,有个府上的奴婢供认,说是这丫鬟云翠死之前,正好儿是去给你送茶水的……可有此事?”
解廷毓神色无波:“这个下官不记得了。或是有的,可府内奴婢甚多,正巧那几日下官心烦,自也不会一直留心什么丫鬟。”
史仑道:“可据供词说,这翠云丫头,是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再后来,就说是失足跌死了,少卿,你对此有何见解?”
解廷毓垂眸想了想:“敢问大人,这证人的证词里,可说明了翠云是被我杀害?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亲眼所见,单凭这丫头去过哪里伺候过哪个主子,就说是被那人所害……岂不是有些武断,有栽赃嫁祸之嫌。”
史仑见他侃侃而谈,便跟其他几个作陪的官员对视了几眼,才又说道:“既然如此,解少卿,听说府上有位丫鬟,叫做秋燕?”
解廷毓抬眼:“不错,是之前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史仑叹了口气,道:“这告状之人,也说起秋燕无故失踪……解少卿你看……”
解廷毓道:“大人既然做了调查,怎会不知情?秋燕被许配给府内的家奴……那家奴十分凶性,两人一言不合,家奴便将秋燕刺杀,后来怕人追究,那家奴就也自杀死了,怎么会无故失踪?”
史仑又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的……只不过,解少卿,本部的监司在调查此案的时候,找到贵府中的一名下人,问询起来,据他所说……这名范姓的仆役,并不是自己自尽身亡的……乃是……死在少卿手中!请问少卿,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解廷毓目光微动,跟史仑对视了会儿,解廷毓知道,刑部的人必然从府中将当夜在场的那三名仆人找到……若他反驳,再有第二人出来佐证,正好打他的耳光。
解廷毓沉默瞬间,史仑道:“解少卿……为何不回答?”
解廷毓这才微微一笑,道:“说来,这件事乃是家丑,下官的确不想张扬,不错,那人的确是被我所杀。”
史仑有些色变:“解少卿,你是承认了你犯了杀人之罪么?”
解 廷毓道:“大人稍安勿躁,请容下官把当日来龙去脉说清……”解廷毓把秋燕如何伤在万人嫌手中之事说了一遍,道:“府中发生如此血腥之事,我自然要询问那姓 范的下奴,谁知他凶性不改,又听我说因他伤害人命,要把他送官……他竟然持刀想要对我不利,下官是在防卫之间,才将他杀死。事后下官觉得此时不宜张扬,才 叫人悄悄处置。”
大堂内静寂片刻,史仑沉吟:“是这样么……本来我该相信你的,可解少卿,这毕竟是你的一面之词……何况,听闻这秋燕是从小服侍在少卿身旁,少卿曾一度想要收房的人……会不会是……”
解 廷毓冷笑了声:“大人,这种荒谬之词就不要说了,下官承蒙太后皇上青眼,将懿公主下嫁于我,已经是毕生别无所求,试问秋燕不过是个丫头,姿色亦非上佳,莫 非各位大人觉得,我竟会打她的主意……那对懿公主何异于极大耻辱,下官除非是失心疯了,才会如此。各位大人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换做各位,是该如何。”
解廷毓不疾不徐说罢,史仑脸上露出几分相信之色,道:“言之有理……”
史仑还未说完,就听得旁边有个人道:“解少卿,既然你说不会因秋燕而冒犯懿公主,那么敢问少卿,为何解夫人想发付秋燕离府,少卿竟不惜一切,以死相逼?解少卿不必矢口否认,你额头上的伤,便是那日所留吧。”
众人闻言,便看向解廷毓额头,那处伤早就愈合,但还留下浅浅印记,可以看得出。
解廷毓微微色变,转头看去,却见发话的是个中年男子,解廷毓认得此人是刑部侍郎,名唤齐焕。
解廷毓心中一沉,不知为何府中如此私密的事竟都给人知道了,望着齐焕有些锐利的眼神,解廷毓淡淡一笑:“齐大人这话可有证据?解某额上的伤,是因言语间冒犯母亲、请罪所留不错,却不知从哪里听闻的是为了秋燕?”
齐焕却也十分淡定:“解少卿,我无意同你打这口舌官司,根据证人所言,当初翠云临死之前,的确曾进过你房中,且当时在场的还有秋燕,而后,翠云,秋燕相继身亡,是不是你杀了翠云后,怕秋燕泄密,故而又杀人灭口?”
解廷毓不屑一顾:“翠云如何身亡我不知情,秋燕却是给那下奴所害,而我方才也说了,那下奴见难逃责难才想对我下手……”
齐焕道:“焉知不是你买通这恶奴,先杀秋燕,而后又把他杀了?”
解廷毓道:“这一切都是齐大人的推测,还是说齐大人亲眼目睹?”
齐焕道:“不管如何,这三人的死,都同你息息相关,后两人死时你甚至在场,还亲自杀了一人,怎能不叫人生疑?”
解廷毓道:“齐大人如此说,我只有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齐焕道:“解少卿,我也有一句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两人火药味十足,竟针锋相对,旁边史仑忙打圆场:“不必如此,都稍安勿躁。”
齐焕冷笑了声,回头对史仑禀报:“大人,如今已经证实范姓仆人是被解廷毓所杀,而丫头翠云,仵作已经检出她并非跌死,颈间有手指痕迹,分明是被人所害,且又有证人说翠云最后见的人乃是解廷毓……前后联系,解府奴婢致死的案子,凶手是谁昭然若揭。”
解廷毓听到“颈间有手指痕迹”,眼神略有变化,史仑思来想去,便道:“解少卿,如今种种人证物证都指向你,本官只好……暂时将你收押,再行审讯。”
若是换做其他的犯人,此刻恐怕就要大刑伺候了……解廷毓倒也知道史仑网开一面,没叫他受皮肉之苦,便缓缓拱手谢过表示从命。
解廷毓回头时候又看齐焕一眼,却见齐焕正也望着他,一双眼睛,仿佛要看透他心中所藏所想。
解廷毓被关押刑部半日,便有一名解家的仆人前来投案,说是翠云乃是被他所杀,因他觊觎翠云美色,欲行不轨,却遭反抗,因此才下此毒手,跟旁人无关。
虽然……这人来投案的动机大有可循,但毕竟是证实了解廷毓跟杀死翠云事件无关。同时,也有一名仆人作证,说当日解廷毓杀死万人嫌,乃是自卫,并不是故意杀人。
如上,解廷毓的罪名自然便无法成立,次日傍晚,就给刑部放了出来。
解廷毓出了刑部,却正遇上侍郎齐焕自外而回,两人目光相对,齐焕道:“解少卿,恭喜安然无事。”
解廷毓道:“清者自清,齐大人费心了。”
齐焕望着他淡漠镇定的神情,忽地笑笑:“不过,齐某另外有一件喜事要告诉解少卿。”
解廷毓道:“嗯?”
齐焕凝视着他的双眼:“这件大喜事就是……翼都传来消息,原来懿公主并未坠水而亡,正返回龙都途中。”
言罢,齐焕看到解廷毓的眼仁极快地收缩了一下,而他的脸色,亦如白纸。
齐焕道:“故而齐某在此先行恭喜解少卿可以夫妻团聚。”
话未说完,就见解廷毓转过身去,下了台阶,最后一级未曾站稳一般,往前直栽出去,却又踉跄稳住,脚步不停地往前而去。
齐焕望着解廷毓背影,冷冷一笑。
夜深了,船便停在一处渡头。
小庄卧在舱中,听得外头水声一阵阵地,她浮想联翩,不知不觉便也睡着。
次日晨起,绝早时分,小庄忽地听到温风至的声音,轻轻唤道:“小庄娘子……”
小庄蓦地睁开眼睛,先前睡梦中,兀自以为是在乐水县城那个不起眼儿的屋子里……睡得安稳而甜美,现在一睁开眼,便如回到冷酷现实一样,小庄暗吸了口气:“温副将,何事?”
温风至在舱口,眉头微蹙,道:“我来告诉你一声儿,或许……有些麻烦,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你都不要动……”
小庄心头一沉:“发生何事?”
温风至迟疑道:“不知是水贼还是……来者不善,有两艘船……”
小庄飞快镇定下来:“温副将多加小心!”
温风至点头,看她一眼,便又把舱门关起。
小庄在舱中半是起身,凝神细听外头,隐隐地听到温风至在跟属下说着什么……除此之外,毫无声息。
就如暴风雨来临之前一般,无风无浪,令人窒息,小庄正欲坐直了身子,猛然间只听得“朵”地一声,小庄惊悚抬头,却见不知哪里来的一支利箭,射穿了正前方的一扇窗板,露出尖锐的箭镞。
小庄差点儿惊呼出声,抬手捂住胸口,忙又伏身倒下,只听得外头便响起呼喝声响!仿佛已经交上了手!
但就在这一刻,小庄便明白,这来者不是水贼,若是水贼,自然以劫财为主,可是这些人,不发一言就下了杀招……那便是夺命来的。
“刺客!”想到成家院中那两个贼人,小庄的眼神也变了几分。
侥幸的是,除了第一支箭射的惊险,此后都没有再射中船舱的,小庄伏身静听,听到温风至略带急促的声音,指挥手下还击,那声音虽有些急,却并不惊慌。
温风至的箭术极好,之前对付盐枭的时候小庄便见识过,想到上船之时温风至带着的那些箭跟兵器,小庄略觉心安。
如此过了一刻钟,外头的喧嚣声响逐渐消停,小庄才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船身“咚”地一声,仿佛被波浪推了一下相似。
起初小庄并没留意,如此又响了三次,小庄忽然心念一动,叫道:“温大人!”
外头温风至靠近船舱边,却并不进来:“小庄娘子勿怕……”
小庄叫道:“温大人,留神船下有人!”
温风至听了点拨,失声叫道:“不好!他们想凿船!”方才贼人用箭攻击,又划船靠前,温风至一心对付船上贼人去了,竟没留心水下!
贼人行动隐秘不说,何况温风至是步兵,并不是水军……自然不会留意水下凶险。
若是船沉了,那便无法可想!温风至大惊之下,拔箭往水下射了两支,看到一股血水冒上来……温风至不知底下多少贼人,便催促船家:“快快开船!”
幸喜顺风顺水,如此行了有十几里,船舱内却浮出一层水来,原来终究是被贼人凿坏了船底,温风至无奈,便接受船家建议,在最近的凫水渡头停靠。
此刻天刚蒙蒙亮,渡头却已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温风至不顾避嫌,把小庄扶着下了船,警惕地四处打量。
小庄看着他面色,问道:“温副将,这里也有贼人吗?”
温风至道:“这些人行踪诡异,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是万万不能大意……小庄娘子,你可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你的性命?”
小庄想了想:“我不知道……”
温风至看着她的表情,却见她面上仿佛掠过一丝难过之色,若真不知道,何以如此?
然而此刻顾不得刨根问底,更何况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