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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能再重新记起他是怎么离开那家客栈的,他又是如何去见的父亲,他们一行人如何行色匆匆地赶回了芩州。
那段记忆似乎被什么粗糙的利器一点点的扣掉了,但他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父亲的眼神,那自以为被背叛,自以为被欺骗,没有一点情分的眼神。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什么爱,什么义,几手劣质的花招,几句挑拨的言语,就打碎了。不仅碎了,那留下的碎片,还能要了很多仍旧痴心的傻子的命。
而,自己的娘,就是其中的一个。
其实,听韩易之跟自己娓娓道来时,柳彦澈都不仅要赞叹大娘手腕的毒辣。他晓得大娘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对一个已经不得宠的妾室的嫉恨出此计策。
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利益。大哥这次落选,而自己则一路直上青云,柳府庞大的财权和人脉由此一变,落在自己头上的机会就高了许多。且自己入的是吏部尚书门下,对于大娘娘家的权势也从侧面成为了一种威胁。大娘在动手前,必然是想过了各种利弊,终于下此狠招。
方法很简单,诬陷。对付妾室,最老套却最有用的一招,诬陷她与人私通。开头的铺垫很巧妙,先是有人谣传似乎半夜在府里见到了贼,四处盘问,许多人都说看到了。然而,问到彦澈娘这处,却说没有看到。其实后者才是实话,然而在有人故意笼络大家说谎时,反而说真话的人却引起了怀疑。
为什么我们都看见了,独薇然夫人没有?或者,其实她也是看到的,但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说谎了?
简单的提问啊,然后陷阱就一点点显露出来了。先是某个在薇然夫人园中打扫的小厮忽然说好几个人也看见了,可是薇然夫人却拿银子打发了他们不许说。接着就有了更多的传言,更多的人开始站出来为大娘致命的计策说着自己的“证言”。
终于,在“证据指引”下,竟然逮住了个承认了与薇然夫人私通的人。此人原来为柳府早年开除了的轿夫。
而这还不是最终的一步。因家丑不可外扬,大娘私下派人询问了此人,最后竟得知了个天大的消息。此人与薇然夫人私通已有多年了,大多乘柳琰不在府中之时。
“多年”。多厉害的一个多年啊。讲给柳琰听,他能做什么反应呢?当然就是柳彦澈了,柳彦澈这个儿子是不是他柳琰的啊!会不会自己替个轿夫白白养了多年的儿子啊?
这才是最厉害的一步,杀人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于是,他柳彦澈就是这个不得不斩的后患!
他和爹爹的马车刚抵达柳府,他就被爹爹派人以“旅途劳累需要修养”的借口带回了自己住的院落,除了派凝霜服侍着自己外,任何人不得接近。
柳彦澈只记得自己不停地求,不停地对着爹爹的背影求,求得让他见自己的娘一面,求爹要相信娘,相信那个可怜的却深深爱乐他那么多年的女子。他从来没有那么狼狈,从来没有那么卑微过,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不停地恳求,磕到额头血流个不停,哭到只能嘶哑地干嚎,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求着,求着。
可是,没有用,没有用。爹爹就那么的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命人也带走了要冲上来的韩易之和薛浩凡。
接着,哭喊到昏厥的自己就那么被拖走了,被硬生生地拖回房间关了起来。
然后,是等待,整整等了四天。
柳彦澈记得那四天,凝霜每天红肿着眼睛隔着被紧锁的窗栏,将饭菜递给自己。彦澈记得自己一口一口地塞着,吃到恶心得几乎要呕吐还是一口不剩的吃光所有的饭菜。
他不能垮,这个时候绝食更没有意义,没有人会在乎自己是不是被饿死,或者更希望如此。而对于自己,自己一定要积攒下气力,等待机会,逃出去。
“少爷,少爷。”
“怎么样,凝霜?”
凝霜摇摇头,将纸条顺着窗缝递回给柳彦澈:“我一路上几乎都被人盯着,根本没有办法见到他们。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子轩少爷因为要来见你禁了足,韩易之也被勒令不准出门,否则将将周账房一同辞掉,杨策少爷他们……”
“不必说了。”柳彦澈有些虚脱地靠到在冰冷的门框上,扣住门板的手指已经满是血迹了。大娘这次行事,杨策父亲那里必然背地里也是知晓的,毕竟若是自己若接手了柳琰庞大的家业,而投入吏部尚书一派,对于杨策父亲所在一派定是有所打击的。杨策肯定早已被禁足了。
“谁也帮不了了,谁也帮不了了。”柳彦澈无望地叹息着,却听到隔着门板的凝霜隐忍的抽泣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凝霜,为什么哭?”
“我,我,没事。”凝霜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叫出来。
柳彦澈站直身子,将手伸出来拉住凝霜的手:“告诉我,凝霜,怎么了,是我娘吗?我娘她怎么了?”
“不,不是,不是夫人,是……”凝霜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哭号起来:“是绫晓,是绫晓!”
“绫晓?绫晓她怎么了?这事情不会牵扯到她的啊?”
“她,她……”
“说啊!说啊!”
凝霜拽紧柳彦澈的手,抽噎着说道:“听说,他们不能真的动手审夫人,就审夫人身边的人。别的,别的都认了,说夫人和那个人……只是绫晓没有,她怎么都不承认……”
“她,她怎么样了?”
“我,我没法去看她,但有婢女说,她是被人从大夫人审问的地方拖出来的,浑身是血的拖出来的。”
“绫晓,绫晓,”在屋内的柳彦澈瞪大了双眼,有些混乱地开始冲凝霜喊叫:“不会有事的,不能有事的,凝霜,去啊,去让她招啊,她一个人认不认都是无用的,她不认大夫人也会说是娘指示的。不能再搭一条命了,凝霜,让她认啊!”
哭得连话都不能说的凝霜隔着窗棱伸出手,崩溃地抱住了彦澈。
“她们会没事的,对不对,我娘和绫晓会没事的,对不对。”
“对,对,”凝霜咬牙点着头:“夫人和绫晓都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老爷一定会查明真相的,都不会,都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老天不会这么不开眼的,不会的。”柳彦澈低喃着透过窗棱,无望地望着屋外。满园的木槿都按时开了,每朵花都盛了一弯下午金色的阳光,在风中曳曳生姿,微甜的香气随着在整个院子弥散开来。一切都仿佛去年相同的时节。
当时,自己在母亲房中看书看累了,打了个小盹醒来,发现就已经下午了。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发髻,见自己醒了就回头冲自己温和地一笑,让自己喝点梅子茶解暑。绫晓正在一旁帮母亲挑选着搭配的缀饰,凝霜则靠着花几做着针线。接着,突然想起快要错过和韩易之相约去逛市集的时间,自己连忙跳起来跑出屋外。那时母亲房外也开着这样一片木槿,一模一样,如梦似幻。
“对,凝霜,会没事的,”柳彦澈轻声说着拍着凝霜的肩:“会没事的。或许明天太阳升起来时,我们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已,快要醒了,真的快要醒了。”
第十六章
梦,就真的这么醒了。
过了到底多久,柳彦澈是在日后慢慢弯着手指计算出来的,以为那么漫长的时间,数出来发现才不过仅仅四天。
时间这个东西真的有趣,当它一分一秒煎熬着你时,你以为那就是永恒了,可回头时,不过弹指一挥间。
不过是,四天而已。
柳彦澈依旧无望地靠在门板上,反复祷告着,尽量不让自己落入那行将崩溃的深谷。
忽然,院外有几个人走进来,打开了紧锁的房门,如往日般恭敬地应请柳彦澈走出来。
柳彦澈愣了愣,看着那打开的房门和扔到一旁的铁锁,一步步地走了出来。
此刻正是六月正午,灼热的阳光肆意烘烤着大地。而他看着沉寂的仆役,只感到窒息的寒寂,一下下穿破了自己的肺腑。
他紧抿住嘴唇,没有询问身边的人,径直走出了自己的院落,朝母亲的园子走去。步子不快亦不慢,坚实地把四周嘈杂地蝉鸣都踏进了曲折的石子路中。两旁凡是看到彦澈的人,都噤声后退,行着礼为他让开道路。
而在柳彦澈的眼中,除了那刺目的阳光,惟一能够看得清的,只有远处那扇通往母亲房间的门,漆着厚重的颜色,沉默地屹立。
他曾多少次来到这里啊,欢笑着,撒着娇,耍着赖,喊叫着,哭泣着推开门,冲进母亲温暖的怀里,在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寻找到一个不必闪躲不必害怕的角落。母亲总是柳笑了,即使悲伤,也笑着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轻轻捏着自己的鼻尖。说着,彦澈啊彦澈,别怕啊,娘在这里啊。
她或许懦弱,她或许胆怯,她或许为一份爱情傻得过了头。但她依旧是自己的娘,自己惟一的娘,自己想要强大可以把她保护在身后的娘。
柳彦澈将手贴在那扇门上,辗转的光芒抚过他每一根手指,悠然如小时候娘唱给他听的每一支异族的歌谣。
手上使了使劲,推开了那闭合着的门。
然后,柳彦澈看到了薇然夫人,他的娘。
那个当年仅为了一面之缘,为了夕月河上那盏漂浮的水灯,就将自己薄如柳絮的命运投了柳府这滩泥沼中的女子。而如今,她终于可以离开了,离开那个拾起她水灯的人,离开那个曾经指天盟誓的人,也离开了那个拥有自己一样双眼的孩子,那个自己希望能够明澈如水的孩子。
柳彦澈慢慢地走过去,走到薇然夫人安睡的床榻旁,坐了下来。他的娘正含着一抹微笑,一抹蹙眉的笑,安然的睡去。一朵半枯了的海棠放在她的枕边,散发着植物萎败的腐甜。柳彦澈伸出双手握住了娘的双手,那双自己继承了的双手,纤细如笋,而在那白皙的手腕上是两道刀痕,深深切入手腕的两道刀痕,干净利落,毫无留恋。
她真的不用留恋了,如此美丽却如此脆弱的生命,本就不适合生活在这深不见底的世界中。她本该嫁一户平凡的人家,一个或许粗俗却爱她入骨的人,生很多让她快乐又操心的孩子,成为一个在白发苍苍时偶尔脸红着和丈夫追忆着年少痴狂的老妇人。她不该在那个被夕月眼泪诅咒的日子,随手放下那盏不详的水灯的。
“娘啊,你真的,真的,放手了啊。可是,你让我,该怎么做呢?该怎么做呢?”
一瞬间,一阵灼烧的感觉涌进柳彦澈的掌心,一片殷红映入了的眼帘,烫得柳彦澈所有的眼泪几乎都要蒸发成鲜血。那垫在娘手腕下的白色巾子不意落了下来,显现出它企图遮盖的颜色,染透了所有被褥的颜色。
是血一点点流尽后,才离开的啊。流干血,于是也就没有了泪,于是也就没有了最后的留恋。
星若昼,舞彷徨,悲尽流离歌尽伤
人如旧,情无踪,盟誓已碎缘纷飞
命薄似絮,奈何痴狂,
天涯望断,只为痴念殇
泪眼早干,怨恋终散,
幽魂一缕,以血祭海棠
第十七章
端着餐盘从房间中退出来的凝霜,看见那个又站在院子里等待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别等了,少爷他还是谁都不肯见。”
“哦,是吗?”韩易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