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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主人交代过,假如你提起关于那个人的事,不能听信,更不能协助。」帕迪说完,沉默了一会,又接着道,「主人还说,无论你说了什麽,必须要转告给他知晓。」
「他这样说的?他什麽时候说的?」以前从没见帕迪搬出这一套来。
「就是今天。」帕迪想了想,「大概六七个钟头前。」
若是真有那麽回事,不服气也没办法了。洛伦在他这碰了颗软钉子。但叫他这麽轻易地走开,却是不大可能的。「你打算跟妈妈说什麽?」他威胁道,「最好明智一点儿,别干傻事!」
作为看着他从小到大的人,帕迪很了解洛伦的整治手段,比如把地板抹得油亮光滑,使他的骨头经受了次次近乎散架的重击;比如往他睡觉的棺材里丢死老鼠;比如暗地里使绊子……再比如,只是单纯地站着,用上冷冷蔑视的目光,天生的威压足以逼得他心甘情愿的臣服。
一边主人的吩咐犹在耳边;一边洛伦的恐吓历历在目。
抹把冷汗。
帕迪决定当回墙头草。
「我什麽也不说。」他发誓,「我绝对不说,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吧。不过,那件事是帮不上忙的,这是我仅余的底线。」
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可洛伦找不到其余的突破口,只得作罢。眼看他的计划出师未捷,便身先死,不禁哼了一声,冷着脸离去了。
哼,回头准叫帕迪好看!
※
伊文的伤势过了两天未见好转,中途不曾醒过来。这件事没使杜兰有多惊讶,或者失望,只说:看他自己的了。语气虽是十足的淡漠,却让帕迪听出几分别的意思。在感叹岁月几经变幻之余,甚至唏嘘起来——当年的亡灵在转化过程中苦苦忍受煎熬,杜兰面对着他,说过同样的一句话:看你自己的了。
最初的帕迪安安静静躺在坟墓里,带着深沉的怨气,後来变成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终日徘徊于阴影之侧的骷髅法师。累月经年,他已经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人类的痕迹;又不知何时起,他成了杜兰的奴仆,随侍左右。
一张张发黄的纸页,犹如失去养分的花瓣,在空气中迅速枯萎。
杜兰的手指卷曲起来,搁在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外的天空银灰,不久後便会彻底落下黑幕,然後升起光亮,又是如此循环往复。人的时间经过日落日出,慢慢地消磨不见……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伤者醒转过来,杜兰倚在门边,听见他的声音即虚弱又喑哑。
「水……」
杜兰端了水过去,却没给他,而是从脸上倒了下去。
也许是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呛进了鼻子,立刻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牵连到了伤势,使得伊文的胸口浸出了大片的殷红色。
等到伊文慢慢平静下来,杜兰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迫使他与自己面对面的注视。
「刚才那麽做,是为了告诉你没资格提出要求。」杜兰一字一顿地说,「别忘了,你连命包括灵魂都输给我了。现在我想干什麽都行。你是我的奴隶,明白了吗?」
那双黑眸古井无波,没有半分应有的情绪。
看起来就跟傻了似的。
杜兰忽然有点疑惑,揪着对方的力道不自觉放松下来,抬起手往黑发青年的眼前晃了晃。那眼睛灵活地眨了眨,并未显出任何痴呆的症状。
这时伊文淡淡地说了声:「嗯。」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脑子确实没有问题。
「你明白就好。」杜兰起身,重新去倒了杯水,「我得让你了解到这一点:我让你生,就是生;我让你死,就是死。毕竟……」他走回来时又接上了话,「毕竟愿赌服输。以後你总要习惯的,是不是?」
伊文接过了水杯,几口就喝光了。
杜兰看着他明显不满足的样子:「我不会伺候你的。」
伊文闻言沉默地坐着,什麽也没干。杜兰待了一会,受不了他的无作为,便说:「我不做,你可以自己动手。」
这句话像是皇帝颁布的赦免令,一经传下,伊文就从床上吃力地挪动了身子,然後摇晃着站了起来。他走起路来有些踉跄,如同缺少拐杖的跛脚者。由于顾忌到伤口的问题,致使他的步伐相当缓慢,并且十分难看。最终他还是喝到了足量的水。
「回来。」
伊文顿了顿,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小心地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谁让你躺下来了?」杜兰说。
伊文又僵直地坐了起来。
杜兰从头到尾看下来,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这个家伙的行为举止都入戏得太快了。还不到几分钟,就立刻领悟了他所说的意思。非要说遗憾之处的话,伊文似乎是在模仿一只听主人话的小狗。
伊文定定地盯着杜兰,似是不明白他为什麽发笑。
杜兰不愿折腾坏了这个玩具,决定见好就收,来日方长。之所以没有痛快地杀掉伊文,绝对是有充分的理由的。首先,他不介意帕迪多一名同事;其次,他很乐意给洛伦找个玩伴,免得洛伦整天围着自己转。
让洛伦从这个人口中知道些外界的事情,应该会比自己的单方面灌输有效得多。到时候,洛伦应该会对正常的世界充满向往吧……
他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
伊文看着他起身离开,关上门,将背影与世隔绝开来。
☆、chapter nine 伊文
帕迪简直高兴坏了。
这就像是一个光杆司令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小兵、
虽然帕迪不是司令,伊文也不是他的兵——最多算是同事而已——但帕迪仿佛已然预见到了未来的美好图景。被奴役的时代即将过去,奴役他人的时代即将来临。
「呵呵,我是帕迪,今後烦请互相照顾啦。」
面对骷髅人的伪善笑容,以及那对伸到自己跟前的五根骨爪,伊文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冰冷到滑腻的触感,回答:「好的,请多关照。」
打从伊文病情痊愈的日子,既是工作正式开始的那天。帕迪自作主张地把他们设想成了个双人团体,一人为主,一人为辅,此外还有吝啬刻薄、永远不肯给他减免劳役期的老板,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老板儿子。这个世界真是处处险恶!帕迪感叹着。
话说回来,不用培训便能直接上岗了吗?
那麽就先考验最基本的思想觉悟吧!
「你是哪位?」
随後伊文老老实实地报上名字,立刻被帕迪打断:「错了!」他得意洋洋地宣布,「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了。你跟我一样,都是主人的奴隶。」
伊文先是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後不徐不疾地开口:「……你说的对。」
什麽叫孺子可教?事先声明,绝对不是老板儿子那样的。帕迪本以为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怎麽也要反抗一把,但是恰恰相反,他的表现异常地顺服。让帕迪都找不到可以为难他的地方。
「现在洗盘子去。」帕迪趾高气扬地命令道。
「嗯。」
有种自得感油然而生。帕迪背过身,嘿嘿偷笑了几声。再转过来的时候,赫然见到伊文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要不是帕迪没有眼珠子,他一定会用力地眨下试试看。
回过神来的帕迪气愤地问:「你怎麽没去厨房洗盘子?!」
「我已经回来了。」
「……」
※
杜兰坐在书房里,右手揽着怀里的小男孩,左手翻着书页。「安妮这个名字怎麽样?」他看到女主人公的名字,自觉不错,转头询问洛伦。
洛伦显得兴致缺缺:「嗯……还好,没有问题。」
「有点太普通了吧……」
最近的精神波动异样的强烈,似乎有个小家伙快要苏醒了。杜兰寻思着,倘若第二枚蛋生下来的是母龙,那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出于以防万一,再挑选几个中意的女孩名字比较好。为此,他列出了一条长长的候选名单,挨个将不满意的划去,最後只留下通俗易懂、好听好写,并且富有寓意的名字。
杜兰思来想去,还是没能从安妮、柯德莉、爱丽莎当中作出决断。他顺手摸了摸洛伦的头发,发现後者意外的没精神,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是不是觉得闷了?
杜兰把他放了下来,扬了扬眉,示意他可以自由地离开。
「去睡午觉吧。」
洛伦抬起头朝杜兰眨了眨光银色的眼睛。
杜兰盯着他一会,见他仍是不回话,没明白这是什麽意思。两人的思维明显不在同一层面上。直到洛伦泄气地撇了撇嘴,凑过来贴近杜兰的脸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才令杜兰缓缓醒悟过来。
原来是这样……
但是早安吻、晚安吻就算了,连午安也要吻吗?杜兰擦掉脸颊上残留的口水痕迹,不解地看了笑得欢快的洛伦一眼,目送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关上了书房的门。
洛伦一扫刚刚困顿不振的姿态,很快跑下楼梯,四下环顾不见任何人。然後他奔到外面,绕着不存在的花园和後山塔楼巡视,发现了伊文和帕迪的踪迹。帕迪的下颚骨开开合合,摆出了一副上级的架势,末了还拍拍伊文的肩膀以示鼓励。
洛伦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正想过去问他们在谈些什麽,岂料帕迪忽地转了方向往这边走来,却没有看到老树後的自己。洛伦顿时改变了主意,施了个隐形术待在原地。
「所以说,好好干吧。」
一番长篇大论後,帕迪作出了总结性言辞。
伊文面无表情地颔首。
他们继续走了几步,谈话声对洛伦来说更加清晰可闻。「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知道……」帕迪突然侧过头。有一瞬间洛伦以为他是在看自己,但实际上,那目光饱含严肃地看向伊文,「这里有些地方是不能涉足的。」
「哪里?」伊文问。
「比如三楼的走廊啦,地窖啦——」帕迪换回了开玩笑的语气,「不要太紧张,你知道,主人偶尔也需要私人空间的嘛。」
「我明白了,请放心。」
说着,伊文不经意地瞥了眼那棵光秃秃的树木,土地贫瘠得很厉害,完全看不出来是什麽品种。树下没有人,他收回了视线。
伊文见到杜兰的那一刻并没有十分吃惊、
试问当你预先知道自己与谁会面,还会有惊讶的念头吗?
但洛伦的存在是令他非常意外的一件事。原来记忆中的那个人,在这近十年的时间中已经有了孩子吗?看那种态度,似乎只有亲生儿子才会如此对待。
决斗的事情是他有意为之,抛去记忆带来的影响不谈,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同道中人,能和顶尖高手会战本身足以令人欣喜。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