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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养父并不经常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吧,他这么想。
凌一,桐岛凌一。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接受了这个名字,并且相信着,养父对自己的好,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他便更加努力,也将桐岛这个姓氏刻入自己的血液,然后希冀着有一天,自己可以回报养父,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并且打从心底的希望着自己的养父可以得到幸福。
他渐渐的开始主动认真的学习,大量的阅览任何有价值的资料,在长大一点的时候,在养父的允许下,他积极的参与到公司的各种事务上面去。那个时候别的孩子都处在叛逆期,他却已经成熟的不像个孩子。旁听各种事务的会议,整理资料,接手小部分公司的人事管理。仅仅只是这些,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而这之前,养父都在独自管理着这一切?真是难以想象。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和养父之间绝大的差距,这让他心里有些急躁起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十分厉害,就算有设么不足,也只是经验上面的差距,可是……现在看来,隔在他和养父之间的,已经不止是时间的距离,而是另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资质,天分。这种结论让他绝望。然而在这绝望之中,他还发现了更让他无力的东西。
本来他以为养父是因为忙于工作,所以无心去应付生活的其他。可是当他接手了养父的一部分工作以后,却发现养父仍然如往常一般忙碌——放下一些事情,他还能找到更多别的事情。
年龄增长了以后,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会更加明晰一些,比如——女人。
他看到很多的好女人,不是看中养父的金钱,也不是他的相貌或者势力,而是真心的想和他在一起,努力过,争取过,然后最后却只失望的站在距离养父一步之遥的地方无法再前进只能叹息着离去。
除开在女人的方面比较混乱不谈,生活上面养父是个严谨自律的人,朝九晚五规律的像个家教严格的贵族——养父曾说自己原来是个小混混,他完全把那当做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就是这样的他,每年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变得极度抑郁。不上班,也不和任何人见面,所有联系方式一律关掉,连着几天的流连于混乱的场所夜不归宿。就算回来,也会是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回来以后,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进书房,将书房的门反锁起来。
他并不知道养父在书房里面做什么。
而其实,养父在里面什么也没做——有一年的这个时期,养父某个晚上回来喝的太醉,以至于连房门都忘记反锁,于是他经过养父的书房的时候,透过门缝就看到养父坐在桌前,方向背对着房门,一动不动。他有些担心,端了醒酒汤走进去,直到桌边,却看到养父两眼直直的盯着相框。
他吓了一跳——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养父——这样……感情毫无抑制的养父。
有的人哭的压抑,有的人哭得嚎啕,可是养父就那么睁着眼睛,眼神空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有眼泪从那双浅咖的眼瞳中不停的流下来,挂在几天不理长出来的满脸凌乱的胡茬上。
然后啪嗒啪嗒的滴落在手中的相框上,不停不息,一直一直。
简直……就像是要把全身的水分都流出去一样。
这样下去,身体会坏掉的。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养父毫无反应——就像是把自己隔离在了一个时间不同的世界里面,什么都听不到,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手中的相框。
“我明明应该察觉的,明明应该不管如何都要拉住你的。”
那时候,养父似乎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轻的近乎自言自语,然后就自嘲的笑起来,好像又否定了自己似的。
而他并不明白那到底代表什么。
他是知道在养父的书房里,有着这么一个相框的,然而却并不曾注意过。
后来某天养父不在家的时候,他特意找来了书房的钥匙,进去看了——能让养父如此失态,他真的很好奇。
相框里面是两个人的合照。样子似乎是在祭典上,那时候的养父,还相当的年轻,脸上带着现在所不能想象的稚气和纯真。虽然一副痞痞的笑容,却仍然掩不住脸上的一抹羞涩。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身穿着夹克的家伙,手里还拿着一串护身符,像是不太习惯在相机面前似的,笑得有些僵硬——红色的长发,暗绿的眼瞳,这形象乍看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看发型的话,大概是个女孩子吧。不过看相片的话,与其说两人是恋人,倒不如说是朋友更恰当一点,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如果说是彼此相爱的话,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如果不是恋人的话,为什么每次他透过门缝,总看到养父趴在书桌前盯着那相框中的人长久的沉默?
当然好奇的同时,他对着相片中的人并无好感。
在他心中,他的养父应该是十分厉害而且出色的人,这样的人,却为了一个过去所束缚,甚至这样失态,那并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于是瞒着养父,他开始偷偷的调查这个人的身份——相片的背面写着“与南野辰于X年X月久稻荷神社祭典”——南野辰,应该是她的名字。
要查一个人的资料,以他的条件来说,本来不难。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只是拜托私家侦探,他就轻易拿到了这个人的资料——住所,毕业的小学,毕业的初中,甚至高中。
然而就只到这里了。他知道这个人的成绩不错,但是出勤率却很低,似乎还不怎么合群。放了学不会直接回家而是到处晃荡,和他的养父曾经是同一所小学。然而就仅是这些了。一切的资料,整齐的切断在她的高二那一年。那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再也查不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资料。是的,连死亡证明也没有。
一般来说一个人忽然从社会中消失,一定会对周边产生一定影响,但是更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似乎并没有人对这个人的失踪有什么疑义。不熟悉的人自然不会注意,而那些原本熟悉她的学校那些走得很近的朋友也好像完全忘了她似的,连提起这么个人都要思考很久,才会犹豫的说:好像高中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个人,但是不好意思,我和她不太熟——这和侦探提供的信息完全相悖。他不得已想直接去拜访她的家人,可是终是犹豫——他当然知道这家人住在哪里,养父每年极度抑郁的时候,大概就有一定几率去那里,虽然每次都只能在门口站着——从资料上看,这家人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可是每当养父站在那门口的时候,原本的傲气和凌厉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恳求着,固执着,然后最后被那扇毫不留情的关上的门所拒绝。
他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养父的朋友,可是大家却都好像对这位并不怎么熟悉。关于此人的去向也并不确定,有的人说她死了,有的人说她没死。
混乱不堪。
随着调查的毫无进展,他也越来越暴躁起来。
养父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被一个过去所束缚?看不到周围的人,也不关心身边的事。以他的才能相貌,明明能够得到更好的人生——事实上他已经得到了,但是他却就是不能从这之中得到任何幸福。别人对他的关心,对他的好,对他献出来的一颗宝贵的真心,在他眼中似乎都毫无价值。娶一个美丽善良的妻子,然后得到一个温暖的家庭——如果养父想要的话,这明明轻而易举,他不想要么?那么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养父的脸上会带着一种对家的眷恋?
不是养父不想要,否则他断不会收养他。
他还犹记得当他第一次开口叫他“爸爸”的时候,这个从来将所有感情内敛到极致的男人眼中露出的那种难以掩饰的温柔。
说真的,他讨厌那个人——那个相框中的女孩。不负责任的一去不返,真是烂透了的家伙,就像他的亲生父母,只知道享乐,却不愿意负责,只会给别人留下痛苦。
。
养父不在家的某一天,他走进书房,拿起桌上的相框,盯着那里面的人。
红发,绿眸——正常的人类怎么会长那副样子?
妖魔,一定是妖魔。
就像故事里面魅惑人心的狐狸,骗走了养父的灵魂,然后养父就此再找不回自我。
只会让养父痛苦……这样的人,消失就好了!不存在就好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蓦然发现手里的相框已经被砸的粉碎——相框中的照片,也被彻底撕成了碎片。
只是短暂的惊慌,然后他很快镇静下来。
没有惊动仆人,他悄悄拿了扫帚将坏裂的相框和一地碎玻璃扫净,然后又将那相片的碎片捡起,放进烟灰缸里,又添了点废文件,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再也无法看出原本是什么——然后与那些相框的碎玻璃一起,倒进了垃圾桶。这天刚好是垃圾回收日,下午那些东西就混杂整个屋子的垃圾中,被垃圾车运走了。
他以为他将一切收拾的很干净,他不承认,养父不会看出来。
就算看出来了,毕竟他是他的养子。毕竟他说他是他的骄傲。
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有做错。
然而他却没想到,或者说养父平常表现的太过完美。
让他忘记了,有一种东西叫做底线。
。
自从被收养,他从来没见过养父发脾气。
然而这一次他见到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吓得发抖。
事实上养父并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
他只是晚餐之后将他叫道了书房,对着原本放着相框的地方,说:“是你吧。”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简单的陈述。
可是那声音里面的淡漠却让他不寒而栗。他本来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的,甚至想好了反驳的言语,他觉得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养父,他不想看着养父沉浸在那里,每年总有一段时间如同吸毒一般,人不人鬼不鬼,他不想养父总是这样对一切漠不关心。甚至他明白的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和不平——嫉妒一个人可以在他崇拜的养父心中占据真么重要的位置,不平这个人在他看来却完全没有这样的价值。
如果养父就此大发雷霆,打他也好骂他也好,只要能把一切说开,那也是一个好开端。可是养父没有。
他既没有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责备。
最糟糕的状况。
“那家伙不太喜欢照相呢……真是可惜,底片以前被我弄丢了,那是唯一的一张了。”
只是略带遗憾的口吻,但却让他害怕的头都不敢抬起——他甚至都搞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可是他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因此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
他听到养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
“行了,你做你的事去吧。”
从始至终,养父没有说他一句不是。
而自那以后,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似乎一切仍旧如常,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是他清楚而明白,养父对他明显的疏远。并不是从做的事情,所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变化,养父仍然和以前一样督促他学习,指导他生活,教他如何管理公司——但是在旁人注意不到的方面,比如说话的语气,细微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好像他们从原本致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