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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年龄算,云笙只比桑玥小几个月,不过模样却出落得甚为成熟俊朗,不同于云阳的散漫恬淡、与世无争,他总是竭力做到最好,因此,世人都赞赏他文武双全、英勇不凡。
这一日,他像往常那般提了陈氏爱吃的水果和糕点前来探望,走到花厅门口,看见了一袭蜜合色宽袖曳地百褶裙的姚馨予。
姚馨予的容貌算不上绝美,脾气更是大得吓人,昨儿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说她的吃相不雅,她愣是把一盘子菜全倒在了他的身上,结果自然是她被姚清流罚跪了一个时辰。明知道会受到苛责,她仍义无反顾地要惩罚他的“无心之失”,真难想象,这会是家教极为严苛的姚府千金的行为。
不过,他貌似很喜欢她这种性子。
“馨予。”他可不喜欢叫她表姐。
姚馨予微微一愣,回过头,发现来人是那个可恶的说她吃相不雅的云笙,当即板起了一副脸,没好气地道:“见过三皇子。”
云笙的薄唇勾起:“在自己家里,就不必拘礼了,你跟姚晟他们一样唤我的名字就好。”
“这是我家,可不是三皇子的家。”姚馨予气呼呼地道:“臣女不敢对三皇子无力,万一哪天三皇子一生气治了臣女一个大不敬之罪,那可不是罚跪就能善了的。”
看吧看吧,居然把罚跪的仇记在了他的头上!云笙不禁失笑:“馨予多心了,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会治你的罪?”
疼?这臭小子说什么?姚馨予目瞪口呆,黝黑发亮的瞳仁徐徐攒动,半响说不出话来。
云笙趁机宠溺地摸了摸她的眉头,姚馨予浑身一颤,赶紧后退好几步,像躲避瘟神似的逃开了。
刚逃了没几步,就在转角处的林荫下险些撞翻了端着汤的莲珠,莲珠瞥见一道倩影冲来,迅速侧过身子,把手里的托盘高高举起,这才避过了这位大小姐冒冒失失的一撞。
“馨予。”桑玥叫住了她。
姚馨予停下脚步,许是跑得太急,许是云笙的言行过于孟浪,此刻她的脸红透了一般,比晚霞更明艳动人,她捂住燥热的双颊,眼神飘忽道:“玥儿,你去看祖母啊,我刚刚看过了,先回了。”
桑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再朝着花厅的方向望去,正好捕捉到了一片银色衣角和一双镶了蟒纹的黑靴,心下了然,怕是云笙对馨予展开爱情攻势了。
云笙虽然年龄比姚馨予小了半岁,但性子没有同龄人的浮躁和虚华,总是彬彬有礼、处事沉稳。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云笙是个极孝顺体贴的人,样貌和身份更是没得挑,与馨予又是表姐弟,这门亲事,只怕二人还是两岁奶娃时,姚家和姚贤妃就达成了共识。云笙对姚馨予的意思相当明显,反倒是姚馨予,似乎并未开窍,但今儿这般羞涩的样子是为哪般?难不成春心萌动了?
桑玥还想追问,姚馨予已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小路尽头。
花厅内,陈氏端坐于主位上,云笙剥了橘子往她嘴里送,直惹得她乐呵个不停。
姚俊明和南宫氏坐在左下首处,姚晟和姚奇坐二人对面,姚豫那个愣头青又一头扎进了深海沉木里,上回观赏了桑玥的小金弓,于是暗暗发誓自己也要做一把,这不,忙活了好些天了,可依旧雕不出那栩栩如生的凤凰图腾。
“玥儿,过来,我们正商量着好事儿呢。”陈氏抬头看见了桑玥,赶忙招手叫她过去。
桑玥走到陈氏的另一侧,在榻上坐好,温婉地笑道:“什么好事儿?惹得外祖母这般高兴?”
陈氏笑得两眼眯成一线,小声道:“笙儿和馨予的婚事呗!”
云笙最近跑这么殷勤,除了孝顺陈氏,原来还存了这等心思,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自由恋爱的古往今来又有几对?家里的长辈都同意了,姚馨予不嫁也得嫁吧!尽管脑子里这么想着,她还是笑着问了句:“馨予知道吗?”
南宫氏难掩欣喜地笑着:“馨予和三皇子打小青梅竹马,两个人的心意啊,我们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呢,她害羞得很,口里不承认,心里定也是乐意的。”
这话,七分真实,三分奉承,云笙是皇子,哪怕在姚府大家如同普通百姓般相处,但对他的敬意是必不可少的。姚贤妃再度怀有龙嗣,已诞下一子的她在后宫的地位陡增,连带着,云笙在朝堂的呼声也渐渐升高,甚至,有了和云澈比肩的趋势。这个节骨眼儿,他若迎娶了姚家唯一的嫡女,简直如虎添翼,在竞争皇储之位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只是这样就意味着三大家族之一的姚家率先选了边站了队,打破了皇储之争多年来的平衡局面。冷芷若和云阳尚未成亲,荀玉儿也未曾婚配,姚馨予和云笙就提前绑在了一起,这似乎……太快了些。
云澈失意,云阳不谙世事,云笙登上风口浪尖,这样做,好吗?
桑玥端起一杯茶,细细思量着个中的利害关系,不由自主地,眼眸里的波光就变得犀利了。
云笙不动声色地看了桑玥一眼,只一眼,便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那黑白分明的翦瞳,异常美丽清澈,偶不经意间却仿佛闪动过一丝冰冷孤傲,转瞬即逝,他不确定是否看走了眼,可那种被注视下惶然心惊之感让他无法忽视。
他定了定神,露出谦和的、真挚的笑:“二表姐对我和馨予的亲事有什么看法?”
他叫桑玥二表姐,却直呼姚馨予的名字,足见他和馨予十分地亲近。
桑玥放下茶杯,与往常一般,温婉地笑着:“但凡馨予喜欢的,我都没什么意见。”
“二表姐终究向着馨予多些,她是你表姐,我是你表弟,”似含了一分埋怨,他面向陈氏,“外祖母瞧瞧,同样是表亲,二表姐可真真是太偏心了。”
陈氏心疼地拉过云笙的手,和颜悦色道:“玥儿合该偏心馨予,馨予天天给她送好吃好喝的,你要也像馨予这般讨好玥儿,玥儿许就偏着你了。”
一番话讲得屋子里欢声笑语一片,云笙眨巴着忽闪忽闪的明眸,笑意纯真,纯真的背后却掩藏了一分愕然,他没想到外祖母会变相地让他对桑玥好,要知道以一国皇子之尊去讨好一个无封号的臣女,着实屈尊降贵了。不过也就是愕然而已,并无鄙夷,毕竟桑玥是他姨母的女儿,他亦是喜欢她的。
“我们姚家向来是一夫一妻,馨予可受不得侧妃和姨娘,她这个脾气,非整得府里乌烟瘴气不可,所以,我倒是觉得馨予不一定是三皇子的良配呢。”
桑玥笑着说完,众人不免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其实桑玥说的,也是他们一直担心的。云笙是皇子,让他只娶馨予一人,貌似有些强人所难了。
云笙握住陈氏的手,颇为委屈地叹了口气:“女人多了麻烦也多,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父皇妻妾成群,我却并不觉得他十分快乐,与其如此,倒不如寻个两情相悦的,好好过日子。”
此话一出,陈氏和南宫氏如释重负,眼神儿又亮了几许,陈氏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好外孙。”
桑玥不语,一直微笑着观察云笙,云笙在保证只娶馨予一人的同时,似乎另有所指,譬如,他不想争夺皇位。可,云笙,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二人毕竟年龄不大,这婚事又跑不掉,所以,大家倒也不急,今儿不过是当个玩笑话提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云笙一脸笑意地拜别了陈氏,在姚府门口,桑玥叫住了他:“三皇子,你是真心喜欢馨予吗?”
云笙回头,微笑着看向桑玥,眼底是恰到好处的诧异:“二表姐这是何意?”
桑玥幽幽地对上他愕然的眼神:“恕我直言,如果三皇子真心喜欢馨予,就不该在这个时候上提出嫁娶之事。”
“此话怎讲?”云笙敛起了笑容,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威压自周身徐徐散发开来,桑玥不为之所慑,含韵立在朗朗苍穹下,如琼枝海棠,淡雅清新,偏她又傲骨天成,很快,气势便压过了云笙的,云笙弱弱地吸了口凉气,听得桑玥娓娓道来:“陆鸣心会被褫夺封号,扁为庶民,并赐梳洗之刑,外人只说她觊觎了后位,又诅咒了云恬公主,但三皇子身为皇上的儿子,应该明白你父皇的意图吧。”
中宫无主,皇子无嫡,云傲根本就不想立太子。惩罚陆鸣心,表面是敲击那些觊觎后位的妃嫔,实则也在告诫各个皇子谨守本分、莫作他想。
姚贤妃一夜玉露,怀了龙嗣,本就踏上了风口浪尖,此时,应敛藏锋芒,云笙倒好,嚷着要娶姚馨予了!
云笙怔了怔,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良久,似有顿悟,点了点头:“我是真的很喜欢馨予,才想娶她,谁料居然忽略了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和父皇敏感的心思,我鲁莽了,这件事儿,我再缓缓,多谢二表姐的提醒,自上回的宫宴一事,我便知二表姐是个有主意的,日后我有哪些思虑不周全之处,还望二表姐不吝赐教。”
这番话字字珠玑,他的神色坦荡诚挚,倒叫人挑不出错儿。
桑玥见着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也懒得去管云笙的真心假意,行了个礼告退,转身回了院子。
一回暖心阁,子归就呈上了一封信。
桑玥拆开一看,哭笑不得!
没想到慕容拓跟赫连颖真的拜了堂,还是在慕容拓被下了药的情况下。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慕容拓当时是顶着曲修宜的名字,前不久,北齐皇帝请求慕容宸瑞颁布了一道驸马圣旨,将曲修宜召到了北齐皇宫,当曲修宜以驸马的身份出现在赫连风和赫连颖的面前时,二人惊得差点昏掉了!
曲修宜虽说样貌清秀,可和慕容拓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赫连颖想悔婚,曲修宜定是死皮赖脸不同意的,这事儿又不能闹到慕容宸瑞的跟前,一则,是他们有错在先;二则,戏弄了他们的可是慕容宸瑞的嫡子,慕容宸瑞当然站在慕容拓这边了。
当初拜堂时,只有赫连风一人见证,毕竟给驸马下药、五花大绑地拜堂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可曲修宜身穿红色锦服,雄赳赳气昂昂,领着浩浩荡荡的亲卫军一路从南越跨过北齐,沿途以驸马的名义乐善好施、劫富济贫的事儿没少做,他的美名已远播整个北齐,他的面貌更是被百姓熟知。
想不认账?
不成啊!
赫连颖为了躲避曲修宜,并未入住御赐的公主府,而是以协助朝政为由留宿皇宫,曲修宜哪肯善罢甘休?他原就是个好色的,死了三房老婆之后,竟然还能有幸尚个皇家公主,更令他狂喜的是,赫连颖不仅有公主之尊,更有倾世容颜,这怎不叫他心痒难耐?于是整日往皇宫跑,偏赫连风和赫连颖为了顾及皇家颜面,不得严令禁止,他向赫连颖求欢,赫连颖只能以身子不爽为由一拖再拖,并赠了十名美姬,这才勉强平息了曲修宜的欲火。
桑玥看完玉如娇写的长篇大论,嘴角勾起一个似嘲似讥的弧度,赫连颖会摊上曲修宜这么个色鬼当真是咎由自取,谁让她不要脸地给慕容拓下药!不过,既然下了药,那么……洞房呢?
一思及此处,那些幸灾乐祸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玉如娇虽易容混进了皇宫,但那晚的闺房之事,她探听不到。
另外,裴浩然说的没错,赫连颖已经以微服私访的名义离开了北齐皇宫,去往的方向是大周。
那晚,裴浩然到底对慕容拓说了什么她不清楚,慕容拓伤势痊愈后,除了差人送来一大堆东西,竟一次也没来探望过,算算日子,已半月有余了吧。
送东西有什么用?混蛋!
捏着信纸的指节隐隐发白,以为不在意的,以为要失去了,此刻,心却难受得像有一根针在来回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