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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芝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莲珠带着帖子去定国公府,林妙芝立即就随莲珠一同来了。
今日林妙芝内衬一件黄色刺绣妆花裙,外套白色云雁细锦衣,腰部用蓝色缎带轻轻一束,仿若踏辉而至,整个人往那一站,就将满园春色给比了下去。
她在哪儿,春天就在哪儿。
她快步上前,亲热地拉着桑玥的手,俏皮一笑:“可是等到你的帖子了。”
桑玥穿得十分素净,浅绿色束腰罗裙,乳云纱对襟衣衫,墨发被挽成百合髻,零星点缀几朵白玉珠花。她一笑,唇红齿白、眼眸晶亮:“我带你去射箭。”
“射箭?好哇!”林妙芝一听便来了兴趣,“再过一段时间靖王便要邀请众位才子佳人过府一叙,但我知道,其实啊,是恬郡主想挑战京城的名媛千金,好证明自己的骑射技艺无人能及。我可是没少练习!”
果然啊,不只挑战恬郡主一人。如此说来,桑柔也会参加了。难怪她最近频频去丞相府,想必是同韩家小姐们一同练习骑射了。
桑玥带着林妙芝来到杨树林前方的一处宽大草坪上,命下人摆好靶子、弓箭、箭筒和桌椅。
林妙芝选了一支弓,拉弦试了试,发现不错,搭起一支箭矢、瞄准、射了出去。只见箭矢急如闪电,只差一点便正中红心。
林妙芝并不气馁,扭头对着桑玥一笑:“到你了。”
桑玥就是喜欢林妙芝这种乐观的性子。
她从莲珠的手里拿过一把精致的金色弯弓,阳光照在它光滑的弓身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林妙芝眯了眯眼,探出手摸了一把,感叹道:“哇!这把弓好美啊,弯角处还刻有两只凤凰,你这是凤舞宁天吗?”
这把弓是慕容拓为她量身定制的,就连把手处的凹槽都正好契合了她手指的宽度。别看它较普通的弓小上许多,但弦却硬上几倍。拉开它需要更大的臂力,也正因为如此,箭矢飞出的速度也绝非寻常弓箭可比。
“什么凤舞宁天?一把金弓而已。”桑玥笑笑,将箭矢搭上弦,拉了个满弓,瞄准靶心。
忽然,对面的林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她手一松,箭离弦而去。尔后,她转身护住林妙芝扑倒在地。
林妙芝摔了一跤,不免有些吃痛,但她不仅不恼桑玥将她扑倒,反而很是担忧桑玥的状况:“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桑玥将林妙芝扶了起来,眼观四面,并未发现异常。再次看向那片林子,只剩微风吹得树叶翩飞、日光照出林影交错,难道是她多心了?
林妙芝拍拍身上的尘土,朝着靶子定睛一看,扑哧笑了:“桑玥,你太……太差劲了吧,连靶子都射不中!”
桑玥摸着金弓上的凤凰,嘴角一勾,似喃喃自语:“是啊,我的箭术不怎么好呢。”
她给莲珠打了个手势,莲珠会意,带上两个丫鬟一路跑至杨树林,并未见到掉落在地的箭矢。随后三人又在林子里仔仔细细搜了一遍,仍无所获。
莲珠回来复命时,桑玥又与林妙芝切磋了一番,胜负一半一半,此时林妙芝有些累了,浑身香汗淋淋,只得坐在椅子上歇息。
桑玥又搭上一支箭,莲珠凑近她身旁,低声道:“小姐,没找到。”
“没有?”她松手,又是一箭正中靶心。看来,她是射中那个人了。
林妙芝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日暮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白日艳阳高照,到了夜间,明月却羞涩地躲进云层,天际暗黑如墨、乌云滚滚。
大姨娘亲自送来了人参、鹿茸、燕窝和虫草。桑玥请她在正厅用茶,她恬着笑脸道:“二小姐,这些东西我给五姨娘也送了一份。”
一掌中馈之职,连自称都变了。桑玥捧着茶杯,轻茗了一口,笑容浅浅:“大姨娘有心了。”
大姨娘单手抚了抚发髻上的金步摇,这是上次桑玥送给她的,如今戴上了,示好之意不可谓不明显。“二小姐,你看五姨娘有孕在身,实在不方便伺候老爷,我掌了家才明白身上的责任重大,五姨娘肚子的骨血可是定国公府的头等大事,这万一有个差错,老夫人伤心、老爷伤心,我也难辞其咎。”
“嗯,不过父亲本就极少去五姨娘的院子,倒是不存在不方便伺候一说。”桑玥淡道。
大姨娘波光潋滟的眸子眨了眨,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儿貌似什么都懂,却又故意与她打乌龙。如此,她索性把话挑明:“二小姐,我希望你能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劝老爷多来我院子里走动走动,毕竟这府里的大小事宜我总要与老爷商议一番。”
求人都这般语气生硬、措辞不恭,大姨娘还真当她是主母了?
桑玥顿觉好笑:“大姨娘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能掺和众位姨娘们的闺房之事?父亲爱去哪儿是他的自由,我可管不着。”
大姨娘的面色有些难看,语气又淡了几分:“二小姐,大夫人失势了,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九姨娘,这次虽说是大夫人下的毒,但毕竟经了五姨娘的手,难保九姨娘不怀恨在心。再说,五姨娘有了身孕,怕就更是她的眼中钉了。我分走老爷几分宠爱,实际也是分走了九姨娘的几分怨愤。”
桑玥嘲讽一笑:“你真的觉得大夫人失势了?”
大姨娘美眸流转,带了一丝幸灾乐祸:“她毒害老夫人、九姨娘和五姨娘的罪名已成立,如今连长乐轩都出不去,还能翻过身?”
“呵,大姨娘,如果你选择把矛头对准九姨娘,而非大夫人,那么你就等着从高处摔下来吧。”说着,桑玥睨了眼大姨娘,见她一脸茫然、外加几分不屑,心生感慨:难怪生下长子、又是祖母的远亲,却连个贵妾也没当上。手段倒是有,可惜过于自负、目光短浅。
桑玥亲自给大姨娘倒了杯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如冷月般透着清辉的眸子噙着似讥似嘲的波光:“大姨娘,看在大哥的份上,我就掏心窝子跟你讲几句。这么些年,大夫人明里暗里做了什么,父亲或许被蒙在鼓里,但祖母肯定是心中有数的。她之所以容忍大夫人逼死一个又一个姨娘、残害一个又一个胎儿,是因为她明白深宅大院的主母都这样。她当初做国公夫人的时候,祖父的妾并不少,但膝下只有三个孩子:父亲、二叔和姑姑,且皆为她所出。这说明,她的手段比大夫人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言及此处,桑玥冷如寒冰的眸光扫过大姨娘的脸,令她头皮一阵发麻。她鬼使神差地端起桑玥给她斟的茶,却被烫得手一抖,茶杯摔落、砸了个粉碎,她尴尬一笑:“二小姐。”
“人吧,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才不会冷茶、热茶不分。大姨娘,你说对不对?”
大姨娘点点头,心里却开始不安了起来。
桑玥继续道:“大姨娘或许应该庆幸大哥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子。祖母见惯了斗姨娘、斗庶子女的戏码,只要大夫人不对她和大哥动手,其它的她都睁只眼、闭只眼。还有,你以为祖母将职权交给你是因为什么?器重你还是利用你?”
大姨娘无言以对,半响,支支吾吾道:“婢子是老夫人的远亲,做事定是衷心的,她应该是器重婢子。”
听到大姨娘再次转换自称,桑玥明白自己的话已经对她造成了影响,她笑了笑:“你又错了。你伺候祖母那么多年,都没弄清楚她真正想要什么,难怪到如今还只是姨娘一个。”
大姨娘两眼一亮,恳求道:“请二小姐给婢子指条明路。”
桑玥又给大姨娘倒了被热茶,大姨娘这回学乖了,并不去碰,只静静看着。桑玥却那杯茶重新倒回壶中,淡道:“路在你脚下,怎么走随你,我只是坦白相告,你如今握有的便是祖母想要的。”
“啊——中馈之职?”
“怎么?舍不得交出去?”
“……”大姨娘沉默不语。好不容易到手,还没捂热,哪里舍得交出去?
桑玥的脸上全然没了笑意,静雅中透着几许清冷:“你认为是你来当家更能让大哥当上世子呢,还是祖母出面更加稳妥?大夫人迟早要翻身,韩丞相一天不倒,她就一天是国公夫人。不要以为你侥幸诞下长子,或是找人在大夫人的汤药里做做手脚,便是赢过了她,比起她,你差得不只一星半点!”
桑玥的语气并不多么沉,但听在大姨娘的耳朵里却字字千斤,压得她连腰杆都无法挺直。她给大夫人的汤药做手脚一事,二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她真怀疑,这定国公府在二小姐的眼中就没有秘密可言。她今天早上是脑子进水了,居然怀疑二小姐失势。以二小姐的聪颖,从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儿,别人哪能算计她?
“大姨娘,我言尽于此,究竟是大哥的世子之位重要,还是你的一时风光重要,自己衡量吧!还有,大夫人倒了,自然有丞相府的人为她披荆斩棘,可大姨娘你呢?”
二小姐的意思是,她若真拿捏着中馈之职在府里混得风生水起,下一个被老夫人恨上的就是她!大姨娘只觉毛骨悚然,敢情她是赤脚走在了砧板上!
大姨娘走后,桑玥回到房中,丁香战战兢兢地立在墙角,似有话要说。
“怎么了?”桑玥淡淡一笑,温和柔美。
丁香见二小姐对着自己笑,心里的秤砣落了地,咽下口水,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呈上,低头道:“五百两就够还赌债了,这是多出来的。”
桑玥笑着接过:“既然如此,那便跟莲珠一样,存成你的嫁妆吧。”
丁香俏丽一红:“奴婢退下了。”
她转身,却被桑玥叫住:“丁香,安心办事,我在一日,定竭力护你周全。”
她抹去眼角的泪,扭过头对桑玥报以一个安心的笑:“奴婢已经彻底得罪了大夫人,唯今之计,只能牢牢抱紧二小姐这颗大树。”
凉风习习,烛火轻摇,天际依旧暗沉如墨。窗外飘进阵阵牡丹清韵,与室内的墨香混为一体,缱绻纠缠,萦绕在桑玥轻巧的鼻尖。
她画了一幅观音送子图,观音慈祥唯美、出尘脱俗,婴儿粉嫩可爱、笑意盈盈,旁侧还题了一首诗:
一滴不息,两滴三滴。滴滴沥沥,连朝至夕。变作滂沱勿奈何,山河大地衮风波。总不出衲僧喷嚏一激,直得云开日出。朗朗晴空吞八极,若还依旧水漉漉,浑家飘堕罗刹国。稽首释迦,南无弥勒。能救世间苦,观音妙智力。
桑玥放下毛笔,举起画吹了吹,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好个‘观音妙智力’!”
“臭丫头!”
一声熟悉的低唤飘然入耳,桑玥将画放好,转过身时,慕容拓已如往常那般跃窗而入。他身穿墨色锦服,头束白玉冠,天庭饱满,五官俊朗。只是几日不见,他清瘦了不少,原本像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此刻却有着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倦意和暗沉。
“你……”桑玥本想问“你怎么了”,思付一秒,换成了“你没事吧?”
慕容拓双手插抱胸前,轻咳一声:“没事。我说,几天没训练,你会不会连弓都拉不开了?”
桑玥莞尔一笑,从书桌后走出:“那得试试才知道。”
那笑仿若一股清泉缓缓注入慕容拓的心间,凉凉的,好不惬意。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错开视线,状似忧虑道:“唉!下个月就要去靖王府赴宴了,得加紧练习,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桑玥笑着点点头,慕容拓暗自诧异,臭丫头今天怎么这么乖巧?
“慕容拓。”
“嗯?”
“帮我办件事呗!”
“嗯。”
果然,无事她就横眉冷对,有事她才笑脸相迎。
桑玥将丁香弟弟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对付赌徒你应该有的是法子,戒了他的赌瘾,再给他谋份好差事,这个难不倒你吧!”
慕容拓鼻子哼哼道:“还以为是什么呢?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