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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不乖了,你不要我了?”
……
冷香凝边说,泪珠子边滑落双颊,滴入了陆氏的脖颈,像一道优美凄凉的流光,给陆氏孤苦的人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越说,眼泪越多,最后冷香凝泣不成声,只得抱紧陆氏,脸颊贴着陆氏的,不停地蹭,想用这个方式唤醒她,奈何,她的泪水已把陆氏的脸洗了一遍,也让陆氏鬓角的华发染了颗颗晶莹,陆氏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冷香凝悲恸而又绝望得嚎啕大哭,像个在漆黑的夜、迷了路的孩子,每一声都透着对未来的迷惘和惊恐,每一滴泪都裹着未能尽孝于人前的不甘和悔恨。这无关心智,就是本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疼痛岂止是揪心?根本是撕裂了冷香凝飘蓬的灵魂。
一国皇后当着君臣的面,为生母哭丧,这太不合礼数了。冷秋葵想要劝阻,云傲的冷芒一扫,冷秋葵的头皮一凉,赶紧把未说的话吞进了肚子。
冷香凝的嚎哭碎了一屋子人的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冷华和冷煜安却是潸然泪下。
冷秋葵也红了眼眶,那是他的发妻,说不痛心是不可能的。
桑玥犀利的眸光扫过屋子里的一众人等,在无声落泪的郭氏和冷芷若脸上停顿了片刻,尔后悠悠转开。二人哭得很假,只怕心里其实痛快得不行。可即便如此,她暂时不能妄断二人就是凶手。
不知哭了多久,冷香凝昏睡了过去,只是虽然睡了,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的。云傲心疼地抱着她,放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褪去她被泪水湿透的短袄,拉过被子给她盖得严严实实,吩咐思焉和怀公公好生守着,醒了就通知他。二人恭敬地应下,他适才步入花厅,开始解决这起命案。
此时,云阳闻讯赶来,从关系上来讲,陆氏是冷芸的嫡母,便也是云阳的外祖母。他走入庄严肃穆的花厅,给座上之人行了一礼:“参见父皇,参见太女殿下!”
在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含了恰到好处的忧伤,多一分做作,少一分凉薄,不偏不倚正好是个有良心的庶外孙应有的表情。
云傲的双指捏了捏眉心,从前每隔几天头痛才发作一次,每次不超过一刻钟,现在却是一天几回,且持续的时间长短不一,譬如今日,从下午到现在,头痛就没停止过,他微抬手:“平身,你去看看你外祖母吧。”
云阳郑重地应下:“是。”
郭氏对云傲的那句“外祖母”十分不喜,她才是云阳血亲上的外祖母,且她已是御赐的平妻身份,现在居然连坐在冷秋葵身旁的资格都没有!像个妾侍站在他身后,看着满满一屋子人,为陆氏的命案讨论得激烈万分,她花白的眉毛一拧,翘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陆氏的马车先是翻在了巷子里,导致她磕破头颅,尔后在修车的途中遭遇了截杀,一死一重伤。
“启禀皇上,微臣仔细检查了华阳夫人的马车,发现车轮内部有隐裂的痕迹,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可以有三:先受潮,再长期暴晒在日光下,这样能导致内部结构糟损;或者有武功高手将内力打入其中,在内部爆破,外面看起来也能完好无损。”
桑玥尽管在听京兆尹的分析,余光却是时刻注视着郭氏和冷芷若。在冷府,最恨陆氏的就是郭氏,郭氏有充分的理由对陆氏动手,实际上,郭氏曾经的确有过除掉陆氏这个大夫人的打算,只不过被慕容拓一招给扼杀了。事隔大半年,郭氏会否从未断过害死郭氏的念头?郭氏始终低垂着眉眼,她瞧不清对方的眼神,但郭氏的唇角偶尔微勾,似哭还笑。
翻车,截杀,截杀,翻车……
桑玥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管截杀是否出自郭氏之手,这翻车绝对是她的手笔!那些杀手既然有足够的能力,何须多此一举,用内力震崩轮子的内部结构?郭氏定是巴不得陆氏摔死得了,所以提前对轮子动了手脚。
郭氏,很好,这个老妖婆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冷芸已垮,郭家已败,她倒要看看谁还护得住她?
陆氏不是云傲的生母,但云傲仍是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他冷静地听京兆尹说完,沉声道:“车轮一事要好好调查,抓捕凶手更是刻不容缓,你要是抓不到真凶,就别活着回来了!”
“是!”京兆尹冒了一身冷汗,转身就要离去,刚好此时,云阳已探望完毕陆氏,眼眸里难掩哀戚地跨入正厅,“父皇,那凶手当真是丧尽天良!如此败类,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父皇允许儿臣为外祖母尽最后一点孝心,揪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这是云阳第一次主动请缨,从前他不会关心朝政,也不会过问冷府私事,陆氏在佛堂住了十几年,跟他哪有半分感情?他这么义愤填膺,是为了立功?桑玥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似乎从云阳的悲愤中独处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兴奋什么?
云傲尚在犹豫,桑玥侧身,道:“请父皇准了云阳的请求,他也是赤子之心,多一个人帮忙就能早一些查出幕后真凶,让华阳夫人在九泉之下安息。”
云傲看似很轻、实则厚重的眼神在桑玥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摆了摆手:“去吧。”
“儿臣遵旨!”
云阳离去后,云傲的脸色十分苍白,桑玥面露关切地道:“父皇去陪陪母后吧,儿臣在这里等消息。”
这便是劝他去歇息了。云傲头昏脑胀,的确撑不住了。他把这里交给桑玥,自己则去往了冷香凝的房间。
冷香凝睡得不甚安稳,一会儿哭一下,显然受的打击不轻。这不正是幕后黑手的目的?那人就是要逼疯冷香凝,看着她绝望、伤心、痛苦不堪!
云傲擦了冷香凝眼角的泪痕,把她抱入自己的怀中,心底的纠结和眼眸里的波光一样复杂。明明是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和香凝宛若那夜幕苍穹里的星子,看似很近,实则异常遥远,兴许一年、两年、十年都不一定能触碰到彼此的灵魂。
他到底……是失去她了吗?
迷迷糊糊中,冷香凝睁开了红肿的眼眸,她哭够了,回过神了,看到是云傲,顿时想到了桑玥的劝解,鼻子一酸:“你的病好些了么?我不跟你吵架了。”
云傲的眼底,暗涌和流光并存,冰冷和暖意参半,他抬起那执掌乾坤的大掌,仿若举重千金,隐隐颤抖,落在冷香凝削弱的肩上时又如柳絮清风,写意从容。
帘幕深深,夜幕重重,苦叹,只愿伴你绕指柔。
……
京兆尹顺着血迹一路追寻,最后发现凶手逃进了大皇子的府邸。别说皇子府邸了,就算是十大家族的府邸,没有圣旨也是不能对其进行搜查的。京兆尹只得了云傲的口谕,要彻查真凶,却拿不出官方文件,因此,云澈当即就把京兆尹给拦在了外面:“京兆尹,你回去向父皇请一道圣旨,我自会让你进去搜查。”
京兆尹面露难色:“大皇子,皇上说了,不缉拿真凶,不让微臣去见他啊!微臣是奉了皇上口谕,进行全城搜捕,还请大皇子配合。”
云澈冷冷一哼:“京兆尹,京都那么多府邸,你为何单单要搜查本皇子的?本皇子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蓄意栽赃!说不定你的搜查队伍里,就混有了凶手,企图污蔑本皇子!”
京兆尹急死了,却又不能在大皇子跟前发火,他竭力平复了因高度紧张而略显难看的表情,皇命难为,他必须要搜府,但多年办案的经验告诉他,一旦给了凶手喘息的时间,或许凶手就逃之夭夭了。他是顺着线索摸过来的,不是凭空猜测,他非搜不可!但云澈贵为大皇子,他又不好对其用粗。一来二去,急得肝都痛了。
“大皇子!微臣真的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微臣带了那么多侍卫,哪里敢假传圣旨?微臣真的看见那刺客溜进去了!”
云澈依旧不让步:“你且让本皇子派人去问,稍后再许你搜府也成!”
等你问完,贼都跑没影了!京兆尹急得心肝肺俱燥,却又无计可施。
隐藏在远处的慕容拓狐疑地捏了捏下巴,云澈似乎在拖延时间,难不成凶手真的潜藏在大皇子府?心随意动,他身形一闪,跃入了府内。
就在云澈和京兆尹僵持不下之际,云阳策马而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澈,用一种近乎挑衅的口吻说道:“大皇兄,父皇的口谕已下,你这是要公然抗旨吗?”
云澈从云阳不怀好意的眼神里读出了浓郁的幸灾乐祸的意味,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勉力心平气和地道:“云阳,你不要乱给我扣帽子,我什么时候要公然抗旨了?只是,搜查皇子府邸历来都是需要圣旨的,我谨慎一些,又有什么错?”
云阳仰头,嘲讽一笑:“大皇兄,你不要企图拖延时间,你的府邸,我是搜定了!”
“你搜?”云澈心里顿生警觉,云阳不像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陆氏又不是他的亲外祖母,他这么认真是为了什么?
“我的外祖母惨遭人陷害,我当然要请命彻查此事了!我已得父皇批准,你要是敢拦我,别怪刀剑无眼!”语毕,云阳拔出腰间的宝剑,指向了云澈。
云澈看了看云阳,再看了看京兆尹,深知今晚这趟搜查避免不了了,他只得侧身一让:“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派人在里面做手脚?”
云阳不禁失笑:“如果大皇兄怕我做手脚,我不进去便是,京兆尹是父皇指派的官员,向来忠心耿耿,他的侍卫全都在京兆府衙记了档,你一一辨认之后再放进去,总不会出差错了!”
此时,惜华郡主从府内走出,在云澈的耳边小声道:“臣妾查过了,的确有刺客,咬破嘴里的毒囊死了,臣妾已经命暗卫将他从后门送走。”
云澈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刚刚京兆尹对他说刺客闯入了他的府邸,他顿时就感觉这是一项栽赃陷害的阴谋,于是他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让惜华郡主搜了府里的每个角落,云阳啊云阳,果真是歹毒!杀了华阳夫人,却让他来背这个黑锅!今天这笔帐,说什么他也要找云阳讨要回来!
他笑了:“好!你尽管去搜,要是没搜到,我一定要在父皇面前参你们一项污蔑之罪!”
云澈信誓旦旦地说完,京兆尹倒吸一口凉气,这话听起来底气十足,难不成他追错了?那凶手的确不在大皇子府?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儿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了。
京兆尹带着二十名被云澈和惜华郡主仔细检查过后的侍卫进入了大皇子府,展开严密的搜查。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寒风一丝一丝地刮过。惜华郡主和云澈静立在昏黄的烛火下,感受着凛凛严冬的萧瑟彻骨,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云澈解下氅衣披在惜华郡主的身上,随口道:“有了身孕还这么操劳,难为你了。”
单侧妃滑胎后不久,她就被告知有了身孕,这也算是府里的一条大好消息了,但云澈高兴不起来,太子之位没了,任何补偿都不足以填满内心的空虚和寂寥。
惜华郡主明白云澈的心情,捏了捏他的手掌,低声宽慰道:“大皇子,来日方长,当年父皇也是击败了赫云太子和五位皇叔才夺得皇位的,桑玥不过是一介女流,凭着是嫡出公主的身份,暂时挤掉了庶出的皇子们而已,时日一长,父皇发现她难当重任,立刻就会废了她。父皇再疼惜皇后,也抵不过对万里江山的热爱,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云澈心底的阴霾被惜华郡主的安慰之词遣散了不少,他反握住她的手,开始了美好未来的憧憬。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憧憬的再好,也只能是天边绚烂一时的泡影。
大约两刻钟后,京兆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