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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玥抬手,示意她住口,随即,漠然道:“你不用解释,解释再多他也活不过来了。当初,我和他之间那么多误会,但我为什么从不对他下手?因为不论他怎么对我,他是我父亲!”
“你恨我,对不对?”她也不想这样的,当护甲划破云傲的肌肤时,她的心……也很难受……
桑玥摇头,月光清清浅浅,她的语气也清清浅浅:“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叫我不要恨,尽管没说完,但我知道他定是让我不要恨你。自南越初见,三年来,我似乎特别叛逆,对他也爱理不理,时常气得他头痛难忍。现在,我突然很想做一回乖女儿,听他一回话,受他一句教,他让我别恨,我便不恨。”
她万万没想到,黄昏时分在父亲的怀里甜甜地进入梦乡,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冷香凝的心底五味杂陈,她难过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但又似乎不太一样,女儿温婉地笑着,本就成熟懂事的她,笑容简直无懈可击,但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女儿温婉的笑意里染了一丝饱经岁月蹉跎的苍凉。她满腹千言万语,奈何喉头仿佛堵了块巨石,一个字也蹦不出。
桑玥仰头,任苦涩流进灵魂深处,尔后放空了目光,视线如梭,直击暗夜的黑,但没有焦点,她徐徐一叹,道:“他希望你幸福,希望我继续孝敬你,他有能力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拥有你,一旦生命走向终结,他却能立即放下内心所有的嫉恨选择成全,你们都说我果决,但和他相比,我差了何止一星半点?你走吧,跟荀义朗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你没资格浪费他赐予你的幸福。”
“玥儿,那你……”
“我守护了你好几年,够了,现在你有了皈依,不再需要我。余下的岁月我会踩着他的步伐,守住云家的基业,统领他用血汗励精图治的江山。”桑玥淡淡说完,冷香凝已泪流满面,眸中难掩自责和愧疚,桑玥又道:“他不是个贪图美色之人,和你两年的夫妻生活是他这辈子最愉悦的时光,你真心付出过,也真心爱过,所以能在失魂草的作用下记住他。我有时候会想,你当初到底对他好到了什么程度才令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你?而那两年的温情,究竟是他孤单的枷锁还是陪他熬过漫漫长夜和血雨腥风的动力?”
冷香凝捂住脸,痛哭流涕:“玥儿,别说了……别说了……”
“至于荀义朗,他在得不到你回应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为了你终身不娶,并倾尽全力为你、为我保驾护航,没有他,我们或许死了好几回了,这份深情,你也不好辜负。我父皇爱的人都得到了幸福,所以,他没有遗憾。你走吧,你过得好,才不枉费他的一番成全。”
语毕,不管冷香凝崩溃成了什么样子,桑玥漠然地和她擦肩而过,缓步走向了华清宫的方向,只余冷香凝一人哭得声嘶力竭。荀义朗自暗夜中走出,忍住浑身的疼痛,将冷香凝拥入怀中,隐忍着道:“一切因我而起,自责留给我背负,你单纯地活着就好,不论是他还是我,都希望你幸福快乐。”
……
飞霞殿走水,赫连颖被安置在了姚贤妃的寝宫,由姚贤妃亲自照料,慕容锦则送受了惊吓的冷芷珺回府。
冷芷珺的手背被火星子灼破了,从小到大她不曾经历过这般危险的场景,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默默给她擦着药膏的男子,心里忽而一阵恍惚,若是今晚她独自去寻赫连颖,两人怕是皆已丧命于剑下或葬身于火场。这次新生,是他赐予的。冲出火场的过程兴许只有一瞬,但那一瞬,她实实在在地把生命托付给了他。
“冷芷珺,疼的话你可以不要忍着。”慕容锦收好药膏。
冷芷珺倔强地咬了咬唇:“不疼。”
还不疼?眼里的泪花骗得了谁?慕容锦微微一笑:“小丫头挺坚强,让我刮目相看了。”
他抬手,靠近她的眼,她本能地一眨,泪花滑落,他随手拭去。夫妻之实都有了,这点儿亲密举动不算什么吧。
冷芷珺愣了愣,他的指尖微凉,落在她脸上却燃起一片滚烫,她撇过脸,不让烛火映出渐欲绯红的双颊:“跟慕容大叔你比差远了。”
一个受了惊的小丫头讲几句气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慕容锦浅笑着不语,无事可做,干脆阖上眸子小憩。
冷芷珺偷偷打量着他俊逸的面容,越看越觉得他比冷煜安还要俊美,这样的人,要不是情非得已,也不会做那禽兽之举吧。
“啊——”马车一阵颠簸,冷芷珺惊呼,身子一歪已倒入了他怀中。
慕容锦轻笑,搂住了她:“既然你喜欢抱我,就让你抱个够。”反正他欠她的。
“谁喜欢抱你?”冷芷珺气得面色通红,似抹了上好的胭脂,挣扎着直起身子,慕容锦摸了摸她绯色的脸颊,“嫁给我不好么,冷芷珺?”
“怀了身孕是正妃,没怀身孕是侧妃,对吧?”她问完,慕容锦不语,她又道:“你这是愧疚,不是喜欢,我不嫁。”
“有什么分别吗?反正我会对你好。”再次让步了,承诺了会对她好。
刚刚挺感激他的,这会子只剩愤怒了,冷芷珺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不要你的施舍,我冷芷珺嫁得出去!”
……
一月时光如白驹过隙,桑玥并未登基,只以太女身份监国,有三大家族鼎力扶持,那些滋事的人倒也没翻出多大的浪来。
荀家家主终于有了妻子,其容貌和已故皇后的如出一辙,但无人质疑她的身份,因为天子葬礼时,文武百官都得见了灵柩中安详端庄的皇后,众人只能认为一切都是巧合。
胡国派来了乌苏沫的同胞弟弟乌苏焕前来和谈,双方按照之前拟定的协议签署了和平条约,并附加了一项:七月初一,举国大兴喜乐,街道铺遍红毯,城门挂好横幅,以庆祝大周太女和南越曦王的大婚。
慕容拓真的散尽了毕生钱财,在南越、大周、北齐和胡国着手准备这场盛况空前的大婚,哪怕桑玥根本不会踏足另外三国,但他就是要后人生生世世都传诵他们的大婚。
运筹帷幄,决战千里,别看四国的探子忙得如火如荼,慕容拓却清闲得很。桑玥在午睡,他便批阅了所有的奏折,批完了,她仍是未醒,于是他来到床边,将宽厚的大掌深入被褥内,感知小玥玥的动静。小玥玥已有五月,动得不算频繁,但每每桑玥酣眠之时,她都会调皮地踹上两脚。
四月天,温度和暖,孕妇怕热,桑玥的身子渐渐有了薄汗,慕容拓轻柔地掀开了被褥,顺带着挑起亵衣的一角,露出那个圆鼓鼓的可爱肚子,他微笑,俯身,细密的吻如春雨点滴落在上面,突然,肚皮一震,慕容拓的嘴被踹了一下,他一怔,黑宝石般璀璨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愕然,这样也能中招?
“殿下,淑妃娘娘求见。”莲珠在门口低声禀报道。
慕容拓不欲惊醒桑玥,桑玥却自己醒了,她睁开眼,习惯性地伸手,慕容拓抱着她坐起来,拿过裙衫一件一件地给她穿好,他本就宠他,而今惯得简直毫无章法了。
穿戴整齐,桑玥微笑着吻了吻他的唇,适才去正殿接见了荀淑妃。细问之下才知,云绥邀请冷芷珺去游湖,船行至湖中央时,对面的画舫忽而传来对云傲的不良言论,多是跟严家那次宴会的血案有关,他们批判云傲背信弃义、枉为明君,甚至把桑玥也一并给骂了进去,说她颠覆传统,以女子之身为帝,迟早要和那乌苏女皇一样带领国民走向衰落。云绥气不过,就让船靠过去,跟他们理论,对方似乎识破了云绥的身份,故意摔断了胳膊嫁祸给云绥,污蔑他是受了桑玥的指使才要对讲真话的人赶尽杀绝。官府介入了调查,滋事者乃严忠的一名庶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也颇口无遮拦,据他交代,严忠死后,苍鹤在严家呆了几日,审问出了幕后黑手是云傲,便开始肆意传播,现在,别说严家的后人,就连全国许多地方都冒出了对云傲和桑玥不满的言论。大家都把严忠和好几个烈士的惨死记在了这对父女头上,慕容拓和桑玥建立了赫赫战功,这点大家没法否认,但六皇子云清以桑玥的名义南下治理雪灾所树立的威望却一点一点地被磨得不剩渣渣了。雪上加霜的是,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种言论,桑玥和慕容拓大婚后,慕容拓即刻便要取代桑玥称帝,自此,大周姓慕容,不姓云了。
桑玥静静地听完,神色平淡,瞧不出喜怒。
“太女,我知道你治国严明,但云绥毕竟是皇子,这牢狱之灾……能不能免掉?”荀淑妃试探着问道,她到底是母亲,如何舍得儿子遭罪?况且,这完全是冤枉罪。
桑玥喝了一口莲珠递过的温水,语气如常,不由自主地便含了一分上位者的严厉:“云绥老大不小了,平日里也算机警,今儿既然敢做,想必知道会承担什么后果,真相大白,他自会无罪释放,淑妃且安心。”
荀淑妃明白,眼前这人再不是当初拜托她和云绥在云傲面前演戏的温柔女子,她哪怕怀有身孕也绝不显露半分柔弱之姿,一凝眸、一举手、一投足皆满是凌然之势。她才十八,眼底却已写满老练和沉稳,那并不犀利,堪称透亮的眸光似一泓月辉下平静的湖水,无波无澜,却隐藏了无数凛冽的锐气。荀淑妃只站了一会儿脊背便已发了一阵冷汗,她心中微叹,退了出去。
入夜时分,桑玥召冷芷珺入宫,详细了解了白日里的情况,与荀淑妃禀报的没有出入,是以,桑玥传令给高尚书,释放了云绥。
云绥入宫谢恩,在东宫内跟慕容锦碰了个正着。这一月,云绥对冷芷珺可谓死缠烂打,追得不亦乐乎,三不五时就借故往冷府钻,慕容锦虽是不喜,但大周民风较南越开放许多,未婚男女偶尔见见面无伤大雅,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实际上是,他哪怕说了,冷芷珺也是不会听的,她快要把他给气死了。
慕容锦一袭宝蓝色锦服,华贵天成,似积聚了一整片星河的眸子里稍了几分睥睨芸芸众生的轻狂,离帝位越近,身上的温润气质便越少,若在以前,不论见了谁他都是笑若春风暖,眼下对着云绥,他的笑意里却染了一丝淡漠:“五皇子这么急急忙忙是要做什么?”
情敌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云绥咧了咧唇,露出两颗珍珠般莹白的小虎牙,皮笑肉不笑道:“我去答谢太女殿下,顺便送芷珺回府。”
芷珺,叫得可真亲热。
慕容锦不作言辞,迈步进入了东宫。
冷芷珺正和小石榴玩得开心,桑玥许久不曾做绣活儿,眼下却为在为慕容拓缝制喜服,即便再忙,她也希望大婚那天穿在他身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出自她的手。
“殿下,慕容太子和五皇子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桑玥让莲珠把绣篮收好,慕容拓则是抱了小石榴去浴池洗泡泡浴,不用说他也明白两个男人为了冷芷珺争得面红耳赤,他才懒得凑热闹。
冷芷珺低垂着眉眼,静静喝着手里的茶,完全不理会两个男人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桑玥浅笑道:“怎么?都来了?”
云绥扬眉一笑,唇红齿白,很是天真:“多谢太女殿下的恩典,不然我得在刑部大牢度过今晚了。”
慕容锦看了略显紧张又强装镇定的冷芷珺一眼,直言不讳道:“太女请太医过来为冷小姐号个平安脉吧。冷小姐貌似答应了我什么事,我不提醒她都快要忘了。”
冷芷珺捧着杯子的手一抖,洒了两滴温水在绣着紫云英的裙裾上,桑玥仿若不察,余光扫视了一圈,笑了笑:“难得大哥关心芷珺,莲珠,请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