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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觞那么沉默,居然是兰章五年后还剩下的性子,这个十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来路,还是明日去问问唐夫人吧。
“不取笑你了,快去睡吧。”语毕她转过身去,钻回了被窝。
可是一闭眼浮现的却是十一低头无所适从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的,就入了魔怔。坐起来往外间看看,可是由于厚帘子的遮掩,什么也没看见。就这样挨过一个晚上,直到第二日可以去见路隐隐。
不过很明显那一边春宵苦短日高起,她只能找了个地方练功。
以前也是这样,除了为了生活奔波的时候,一般时候为了防止自己乱想,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研究手里的刀该怎么用才能下手更加快狠。刀刃有时候不小心崩掉了,又得琢磨着怎么赚些钱来叫山下镇子的打铁铺补上,那样的日子距今也有好些个年头了,时间过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主子,唐堡主和楼主起来了。”十一站在约莫两丈之外,用没什么起伏的音调说到。
主子这个称呼,是他搜肠刮肚才找到的一个比较合适又不会和路楼主的称号相冲的,叫起来十分的顺畅,入斜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不过已经懒得指正。
才到了新房门口就看见里里外外站了七八个丫鬟,有端着衣服的有端着盆的,伺候得十分周到,搞得作为客人的入斜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了,回头瞪了十一一眼,却收回了一个极为无辜的眼神——他们确实是起来了,他只是还没来得及禀报他们还在梳洗而已。
等着那七八个丫鬟散开只剩下两个的时候,入斜穿过摆满牡丹花的小径,看着那一对璧人如胶似漆的模样。
“师兄、师嫂可叫我好等啊。”入斜笑眯眯地开口,然后又没了后话。
她转过头去,对十一说:“站到院子外面去。”
“是。”
唐廿一夫妇俩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她回头来,开头就是一个问题。
“十一是什么人?”
“重华楼配给你的保镖,那小子不听话你就可劲揍他吧,不用看我的面子。”路隐隐挽着唐廿一的胳臂,答了一句。
“我看他总觉得熟悉,怕他……怕他……”入斜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握紧了刀柄,握出汗来。
“你别草木皆兵的,等过几日你自己去查他的下落吧,到时候你就不会来与我纠缠这件事了。”路隐隐摇摇头道,然后她也要赶着去拜会唐廿一的母亲,就没有多陪,这在入斜看来,好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而她的师兄也没有久留,随着他的妻子一并离去了。
好赖是有一对有情人成了眷属。
……
手背在身后走出了院子,看见十一木木地站在院门口,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刚才忘了把声音放低一点了。
“走吧,该去用午膳了,等蹭完这最后一顿饭,就该走了。”
十一先是不解,然后抬眼看了看入斜,默默地跟到了她的身后。
她撇过头去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别扭地说:“你不必总把自己当做我的下属,就当与我结伴而行去金陵……总这样,我不自在。”
“是,属下记下了。”
……
当日蹭了顿山珍海味之后,殷女侠带着十一不告而别了,花了半天他们到了白帝城,雇了一条船顺江而下,感受一下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快感,倒是不错,只是晃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下船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想说。
早上的时候船停在金陵码头,刚好能看见码头早上繁忙的样子,卖力气的些个人扛着好几包东西送进送出,喊着难以分辨的号子。卖早点的贩子撑着个白幡在摊子旁,上书“豆饼包子”一类的吃食,看着倒真的有些饿了。
一碗豆腐涝,一份薄皮包饺,就是十一为入斜备下的早点,就在这喧哗的码头,二人坐在一方小桌,就着这号子声吆喝声将饭食吃进肚。金陵的包子皮薄馅多,带着的些许汤汁都十分鲜美,没得挑剔,确实不错。不过这勉强和自己坐在一桌上吃饭的人却端着自己的一碗阳春面埋头就吃,连看一眼都怕瞎了自己的眼,不知如何扭转这样的局面。
“一碗阳春面够饱么?”
“够。”
吃的真少……不像是兰章。
他们两个,真的一点也不像。那么看来,兰章那时候扮作流觞的时候,那些种种露馅的行为,实在是太拙劣了。
看着十一一脸满足于阳春面的样子,入斜默默地端起盘子去把头歪到了一旁,为什么他的面条看起来比较好吃……之后的事还有一堆,不过路隐隐予她的三件事,或许很快就要付诸实践,真相如何很快便能知晓,不必急于一时。父母的仇要报,吴兰章那个藏头缩尾的,也要找回来。
没几日他们就收到了路隐隐的信,嘘寒问暖的,就是没有问她问什么不告而别,反正两个人也是心照不宣,揭过去就揭过去好了。
碧落黄泉
回去的时候顺带捎上了一包蒸包子,正在睡懒觉的阿秦闻着香味才算醒过来,看着他吃包子的样子十分舒坦,就好像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吃饭时一样的。
休整之后就到了重华楼,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一下路隐隐以前呆着的地方,看看那些探子们是怎么来来往往整理出那些让江湖色变的消息来的。楼主的位子很幽静,在重华楼的七层,单独一层专门与别人分开。在位子上坐好自然有人过来教导她应该做些什么,那女子看着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可是说的话却和五十多岁的妇人没什么差别,十分的……惹人烦。不过既然是来替人家做楼主的,自然要打起十分精神。
听得倦了,也有人端茶送水——不知为何重华楼穷得连茶水也包给了十一这种看上去没什么存在感的贴身侍卫。不过他泡的茶很好喝,有一股淡淡的蜂蜜味,不知道是重华楼特色还是十一特色。
“殷楼主,还请专心。”那女子的耐心终于还是被磨完了,冲着入斜发了火。
“额,不知你刚说到了何处?”
专心听讲之前还是问问刚刚说到了哪里比较好,可惜似乎那位名唤春心的姐姐并不领情,还白了她一眼,然后丝毫不理她继续说自己的,让一旁侍立的十一的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
“那些事都说完了,我也记下了,我且问你,路隐隐予我的三件事,你们重华楼可是认的?”
“楼主所言自然是认的。”春心笔直地立在书案前面,好像一个时辰也不曾换过姿势。
“就一件……帮我把一个叫做吴兰章的人找到吧,不论死的活的。剩下的……剩下的……”说到最后成为了自己的痴语,原来一直也没放下。
“您可自己下令,并不用交代与我。”莫春心把事情交代完明显就要功成身退不愿再多搭理入斜,让她有些无奈。
她代了重华楼主的位子,难道是为了滥用职权的吗?
或许有人是那么认为的吧。
她低下头扯了扯嘴角,默默地接受了这种看法。
……
父母的死因由坊市的种种听闻,也慢慢的和那人脱开了关系。
说书人向来会扯,已经把盟主燕楚歌大破玄真教的故事添油加醋,说得十分真切,好似自己真的看见了一般。燕盟主与俞溯舟站在高地两头,二人相视而立,祭出武器,然后缠斗不休,直到双方气力耗尽,燕盟主使了一招沧海龙吟,一下子扎透了俞教主的胸口,取了她的性命。在她的性命终结之前,只留下了一句“你,很好”,好像是惺惺相惜,可是魔教妖女和正派侠士的故事早就被演绎烂了,大家津津乐道也罢,不过当是一个故事。
说书人讲完故事,收拾了东西已经离开,连一片纸张也没留下,可是那个故事就印在了入斜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气得掷下茶杯,溅了一裙子的水。
可是写给燕盟主的拜帖,一封也不曾收到回复,即便去了也是吃闭门羹,自讨没趣得很。入斜留下了茶水和打碎的茶杯的钱,双手环胸步出了茶楼。
七月天,天气开始转凉,该做冬衣了。
重华楼的事务有她无她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来找麻烦的人大多只认准了楼主一张脸,十一跟着她来来去去,不知道遭了多少的偷袭。于是她闲着没事就待在重华楼处理各种事务,忙得昏天黑地,焚膏继晷。
殷女侠将自己囚禁在重华楼快到九月底,终于等到了一个消息,那个消息说,探子在苏州遇见了一个长得和吴兰章十分相像的人,问他姓名是懵懵懂懂,似乎是失忆了,他们已经将人带回金陵,就在望水阁中待着。
她上穷碧落下黄泉,还是把人给等到了。风尘仆仆赶着过去却发现那人除了模样,什么都变了。
虽听回报说他似乎失忆,只是他对五年前的事情毫无印象,他是商队救起带回苏州来的,他说他只记得他姓吴,其余一概忘了。
“兰章,我终于寻到了你。”殷女侠掩面啜泣起来,许是上天看她太过悲惨,故而有所眷恋。
十一默默地退到了门外,北门而立,等着他的主子与旧情人好好叙旧。
……
那几个月的入斜,是十一从未见过的样子,她为了吴兰章所做的种种荒唐事在他看来都十分好笑。那人对她呼来喝去,她却半句怨言也没有,要钱给钱要玩陪着,真真的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不相信那个人是吴兰章,可是楼主早就闭目塞听,半句话也听不进去了。
好像幕后有个人丢了一个叫做“吴兰章”的铒,入斜便忍不住上钩了。可若是流觞那一段过往全部都是假的,那么或许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
秦淮河上,吴公子坐上了一条花船,在里头左拥右抱,如果在看下去,可能就要看到淫亵之事了。十一握紧了拳头,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报上去。如果只是给她徒增伤感的话,还是算了吧。
有一个他终于忍不住写了一封信交给莫春心叫她转交的时候,却被入斜叫到了一旁,解释到:“随他去吧,若不是我,他这五六年会过得快活得多,当初我总是觉得是他抛下了我,现在我才发现,是我错得太离谱了。”
其实,错得并不是你。
是命吗,谁知道呢?
这个吴兰章出现的时候实在是太巧妙了,早没有出现完没有出现……似乎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可是那人是谁,为何会有那么高超的易容术……不对,那张脸看着真得很,十一宁愿相信,那只是个巧合。
重华楼的人敢把这个人报上来自然也有□□分的把握,殷女侠自己愿意给自己编织一个虚幻的梦境,人家也乐得成全。只是那位吴公子是在太过过分——金陵的花街柳巷,就没有他没逛过的,秦淮河上皆是他的相好。发展起来不过也短短的数月。气煞人也。
仲秋之时,那位吴公子依偎在花魁娘子的怀里,忘了是谁供他养他,连回重华楼见一面的时间也不曾施舍。
入斜身旁那个常年沉默的男子,终究是几乎将剑柄捏碎。
她能忍,他不能。
前楼主叫他好好护着她,不可再让她受一分一毫的委屈,可是他却这么的无能为力。
可是这时候的殷女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也不管不顾,给钱的时候十分痛快,也没人见过她再次落泪。十一隐隐能感到,入斜快要崩溃了。
为何会如此呢?
“你在看什么?”
“没……”
殷女侠拿着酒壶醉倒在太湖石上,看着立在一旁的侍卫。
“没什么就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属下答应了前楼主,会护卫楼主,自然不会离开。”
入斜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皮,等着漆黑的眼珠子看着挡着朦胧月色的十一问:“真的?”
“是。”
即使信誓旦旦,她也会选择先怀疑了。当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