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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殿下,战争的目的是取胜,而非杀人”张良负手望向前方,眸光淡然,语调亦是淡薄。
“哦~”女子转头将不发一言双手交叠搭在剑柄上的白发男人看着“你也这样认为吗?王兄”
“哼”卫庄冷笑“我只看结果。”
“结果是、我们没时间了”明眸流转,偏头暼了瞥直奔而来的滚滚烟尘,语气颇为遗憾。
卫庄自然也看见了,却半分不意外。四方朔风凛凛、袍袖猎猎鼓动,一人执剑独立于天地间,一男一女、身后万千杀伐皆为背景陪衬,渐逝渐消毫无动容。襟前白发缭缭,双目微眯,望过去的视线尤似满弓离弦的箭、阴鸷慑人,掀动削薄如刀刻的唇不带一丝起伏道“难不成你当真指着区区几千兵甲及不足百架的朱雀、白虎吞灭王翦的十余万大军?撤!”
号角吹响,伏兵如来时一般迅速撤离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端的是一派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声势。而后、鸟兽归林,走的干脆利落。唯独那个下令的人仍站在原地,一步不退、一步不让,手握鲨齿昂首挺胸有恃无恐。
可以违抗王兄命令的唯有他自己,红莲略一迟疑,终是随张良离开。
盖聂率军一马当先,入目尸山血海、遍地殷红,还有、山丘上的那个人。七载寒暑岁月往复,异乡人抑或敌人、见无因;经年隔,情丝青丝纷纷扰扰白发蒹葭、心字成缺。
同卧的床榻早已被蛀虫腐蚀、百孔千创;遗弃的船只孤冷冷飘摇,风吹雨打湮没无声;黑夜里亮起的暖黄灯晕随酒肆一并坍塌、废墟断瓦。七年斗转星移人事变换,翻天覆海,不复最初。
山河缭燎
触目愁眉锁
天远水长阻且隔
难展颜
难相见
相见亦难欢
剑柄纹路深深钳陷手心,心跳全不由自己,闭了闭眼缓缓道“王贲,领兵救人”。侧踢马腹,勒马挥鞭孤身一人上斜丘。一段不长的距离,马蹄轻缓,盖聂行的极慢。
一束炙烈目光扫来,恨意有如实质。一路遭朔风寒气洗礼的身躯好似被抛进大火,若刀劈油炸的痛感密密绵绵,一丝一丝抽筋剥骨,一寸一寸白焰焚身,勿自耐着。眼睑低垂,长长睫羽掩了情绪,诲莫如深的清静容颜徒留一片淡然、波澜不兴。
“呵~”克制且压抑的一声低笑极尽嘲讽,却不知是嘲讽别人还是嘲讽自己。
盖聂抬眸,眼前空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心底漏空,空到极致只剩阵阵麻木,此刻是何感觉自己都觉察不出,竟不知是松了口气或是别的。一个久违的称呼情不自禁逸出口。
和着未散的淡淡腥风一声“小庄”悠悠擦过耳膜,卫庄脚下稍滞却不曾停顿,唇畔弧度越勾越明显,眸光阴寒欺霜赛雪殊无笑意,背影孤决。
第20章 第二十章 青龙出没
蓟城,客坊
门外人影惶惶急来急往步伐匆匆,门内甚是安静。张良手执一盏清茶,眼波深沉,神情颇为忧郁。抬眸与一旁闲坐樱唇轻启咬着一块紫糯糕的红莲对视一眼,见她眼中不加掩饰的点点笑意,原本忧郁的神情更加忧郁了。起身负手望天,眼睛瞅着无枝枯树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着边际地悠悠长叹一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红莲听了呡嘴轻笑
不过,张良的郁闷并非全无道理
那日撤兵而回,稍事休息,张良正要回答掌柜的“中午吃什么?”这个严肃问题转眼就瞧见卫庄一身阴戾地走了进来。尚未来得及摆出以一贯之的温文笑脸骤然觉出卫庄望过来的眼神满含杀意,不错、是杀意!虽然转瞬即逝张良还是准确无误地察觉到了。此后更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凡冲他开口必定冷嘲热讽,视线所及必定横眉冷对。张良都要怀疑自己是否不经意多了个梦游的毛病并在此期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这想法一冒头旋即便被扼杀,若真如此,他绝对没命活现在。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哪里得罪他了。又是一声长叹飘出。
靠在柱子上托臂把玩一根羽毛的白凤不太厚道地弯唇笑了笑,目光专注于手中物什,不动声色地幸灾乐祸道“世上没有两根完全一样的羽毛,却不乏相似的容颜。莫名的不幸未必不是源于迁怒”
闻言张良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蹙眉、惊诧不已。
“与谁相似?”不等张良发问红莲先耐不住好奇开口。
一只蝶翅倏而飞来,轻飘飘落在白凤指尖,少顷、白凤垫脚纵身跃上楼,留下两个字“盖聂”。转步迈入卫庄房门。
然而卫庄的房间里却不只他一人。
颀长身形尽皆裹在黑厚的披风里,大白天也戴着斗笠,下鄂压的极低,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见不得人一般。白凤冷嗤“燕使被斩的消息传入宫中,燕王惶恐,意欲弃城而逃”
此言一出,低着头的黑袍人豁然抬眸,一拳砸在案上双目殷红。
“虽然这里是墨家据点,这个房间却是我的。砸我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燕太子”半倚着矮榻曲膝撑肘单手支颐,一手握着鲨齿的卫庄凉凉道。语调不急不徐,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计较。
抬起头,露出斗笠遮掩的面容,可不就是殉身救国的燕太子丹!脸色沉了沉,他绝不认为卫庄是个闲着没事爱跟人玩笑的,强按下心头滔天怒火平心静气道“什么代价?”
“墨家最具威力的机关兽不是白虎吧?”
燕丹猝然一惊,下意识望向的人不是说出使他惊心话语的卫庄而是老神在在抱臂倚着门框的白凤。恨得咬牙切齿又万分无奈,只得答道“青龙杀戮过重,且一旦启动不能停下,若非万不得已绝计不可动用!”
“万不得已?呵~”卫庄掀唇晒笑“国破家亡在燕太子眼里都不算到了万不得已?都城拱手,亦不思报仇,燕太子委实心胸宽广。还是说墨家巨子忽然领悟墨门'兼爱非攻'的大义,怜惜起秦军的性命来?”以燕丹今日处境如何担得起一声“燕太子”!偏要一遍一遍的叫分明是讽刺,话亦说的刻薄至极。末了还嫌不够似地又补一句“倘若当真'非攻',青龙、白虎为何制造?留着给自己送葬吗?”
握着的拳头紧了紧,燕丹不语。
卫庄晓得他是默许了。唇角一弯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充满讥诮意味的弧线。“燕王既然不要那个王位了,我们怎好强人所难。麟儿,至今日起就辛苦你了”
语毕,房内悄无声息多出一条人影,墨色帽兜罩顶、五官深藏,身躯尽数埋在与帽兜同色相连的外衣里,神秘莫测。下一秒视觉骤变!衮服王冠,面容周正年逾四旬。
燕丹呆怔,一声“父王”险些脱口。
墨玉麒麟,无形无相幻化众生,名不虚传!
“如果燕王誓死守城可否换得蓟城军民上下一心戮力抗秦呢?”卫庄偏头看向燕丹,不像询问倒像是问询。
“可!”燕丹挺身坐直,眸底熠熠生辉。
“我相信太子乐意从旁辅助,以求万无一失”
“自然”燕丹答得毫不迟疑。回心一想立觉不对“既然已有对策为何还要青龙?”
“哼~,你以为蓟城能守多久?”
燕丹默了默,咬牙道“究竟守不守得住总要试了才知道!”
“随你,我只要拿到青龙就行”对于守城的事儿卫庄懒得同他争辩,挑唇嗤笑“你若当真能守住蓟城才真叫我刮目相看”。燕丹的斗志昂扬落在眼里只做笑话,不屑鄙弃溢于言表。
“城破毁城,燕国上下岂有不寒心的。他这是要彻底毁了燕国啊”张良扶额慨叹。最近总是叹气,都要未老先衰了。
白凤不以为然,闲闲接口“也许,他是想彻底毁了一个人”
远在秦军大营还被惦记着的人,也确实过得不太好。
一声通报都不说,王贲挥臂掀开军账,眼角眉梢皆含了怒气,脚步沉重地朝闭目打坐的盖聂走来,开口便是不善“前些日子我一直在照顾伤患没功夫,现在我来问你,那日你明明可以拦下那个罪魁祸首却为何放他离开?!说好的合兵之后立刻进攻蓟城为何你却下令在此安营扎寨停止前行?!上将军,你到底存的什么心!”
盖聂缓缓睁开眼,赤瞳清幽不带一丝波动,只眉目间稍显惫累,眨了眨,面容冷寂瞧不出分毫动容,旋即有复闭上。话、聪耳不闻,人、视而不见。
王贲是个痛快人,有肉大块吃、有酒大口喝、有话直说,最受不了的就是盖聂这种古井无波死气沉沉的温凉性子,荣辱加身不见喜悲,遇冷遇热都好似无知无觉,正如现下,一拳打空的无力感简直要噎死人!
忍了又忍,又忍了忍,王贲当真想捋袖子狠揍他一顿,如若自己打得过他的话。暗自咬碎一口好牙。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战歌声起
立在帐外听壁脚的王翦扒了扒数月未打理的胡子,啧啧暗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高声道了句“王翦求见上将军”
撩帐入内爽朗一笑,扯过王贲笑骂“这混帐小子见我负伤急了眼,绝没有质疑上将军对秦国不忠的意思,上将军千万不要把这小子的话记在心上”
“不会”盖聂淡淡开口,确然没有记仇。
再然后,两厢沉默。父子相对,面面相觑,这人委实沉闷得过分。
正觉尴尬,忽闻帐外传来齐整激昂的高亢歌声:
赳赳老秦,雪我国耻。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沧桑,河海奔腾。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一句赳赳老秦,数十万将士嘶声齐唱,慷慨激昂荡气回肠,声势吞天吐地、震慑疆场,闻者无不振奋。
性情寡淡如盖聂亦觉血液炙烈,心潮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安宁?何时安宁?抬目远望,路漫漫、我心所向,百死无悔!
“上将军,蒙恬将军到”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戎装的青年男子踏步而来,眉宇英挺,四肢健劲修长,举手投足皆透着隐而不发勃然气势。
一见来人王贲蹭地上前搂着蒙恬肩膀哈哈大笑“我说外面怎么突然起了战歌,原来是你啊”
对于王贲粗犷的性子蒙恬早有领教,任他勾肩搭背淡然笑道“听说你们日前吃了点儿亏,便叫他们唱一唱鼓舞士气”说着转目看向盖聂玩笑道“上将军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提起这事儿王贲不禁大为光火“那机关兽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堆烂木头,到了战场老子一准儿劈了它!”
“你老子可在这儿呢”一巴掌将人拍开,指了指王翦戏谑揶揄。转身冲盖聂俯首一拜,正色道“上将军出征前要工匠赶制的东西,蒙恬带来了”
“有劳”盖聂手握渊弘起身道谢。
“什么东西?”王贲大睁双目,浓重好奇不言而喻。
“好东西”蒙恬故意卖关子,避而不答。
两百轻装兵士列队直立,薄甲绕臂、护腕裹手,每个人背上都有一个囊袋,袋中箭羽半露。
“打开”蒙恬随手点了一个人指着卸在地上的一排大木箱道。
“弩?”王贲皱了皱鼻子,颇为失望“你不远千里就送了这些弩来?”
弩者,怒也。言其声势威响如怒,故以名其弩。弩源于弓。威力又远远大于弓,即可以延时发射,也可以精确瞄准,和只靠臂力拉弦的弓大不相同。军中亦有上百只弩,但由于弩发射时脚踏弓于,臂拉腰拽,以全身之力上弦,所以弩的发射速度远不如弓,故而并不常用,纵使其发射出的箭族威力极大,飞行速度几倍于弓。
王翦看了看箱子里的弩,又看了看盖聂、蒙恬,同样疑惑。
蒙恬笑了笑,径自走到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