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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快地勾勒线条,涂抹阴影,一边画一边说:“没错,巴勃罗最优秀的作品,至少目前如此。当然,《亚威农少女》也同样优秀。”他勾勒出一个纤细瘦削的身形,动作不十分文雅地叉着腿。一个秀美少年很快在纸上成形。
“你确定不是《拿烟斗的女孩》?”卡尔凑过来说,被露丝推开。
“他身穿蓝色服装,头戴粉色花冠,背景是两朵鲜艳队花束。可惜我不画油画……”
“不,太好了,想像空间更加丰富!”
卡尔不死心地挤过去。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半张秀美的面孔埋在阴影里,白皙光洁的面孔上的忧郁似乎触手可及。虽然是黑白画面,可他头上的花冠是多么娇艳,背后的花束是那么芬芳,两束花朵形成心的形状,又像一对欲飞的翅膀……
“就像能闻到花香一样。”露丝陶醉地说。
露丝!你抢我的发言机会!
“看这两束花,让他几乎要飞起来。”
这次卡尔没抱怨台词被抢了。
他再次低下头,却被靠在纸张上面的一只手吸引了全部注意。
不大的白净的手,不像干过很多体力活。中指上结着薄茧,小指上有着长期与素描纸接触而留下的微红痕迹。
☆、晚宴…梦幻之旅
杰克和露丝愉悦,卡尔煎熬。
这时,门外。
“嘟嘟嘟—嘟嘟——”
“为什么他们宣布晚餐开始竟要用号角?好像是让人去冲锋陷阵!”杰克似笑非笑地抱怨,“现在这年头早没仗可打了。挺庄重,又很滑稽,不是吗?”
卡尔刚要开腔,莫莉夫人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露丝!该换衣服吃饭了!”
“换衣服跟吃饭有什么直接联系吗?”杰克歪着头,不解。
蓝色的眼睛瞪得老大,下唇微微撅起,眉头向上挑。
像一个质疑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的孩子,傻傻的神态可爱极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谢这个叫布朗的女人。”老卡尔眯起眼睛说,“把我从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当然,她在我们的历史里,叫做‘永不沉没的莫莉·布朗’。”
露丝的母亲也在,一脸高傲优雅和克制的不情愿,显然,她认为与莫莉在一起有损身份。后面还有几位同样高贵的太太。
“妈妈,这就是杰克·唐森。”露丝站起来介绍道。
“幸会,我确信。”她的脸色毫无“幸”可言,就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需要警惕的昆虫,最好马上拍死,毁尸灭迹。
露丝挽起鲁芙的手换装去了。莫莉叫道:“小子!小子!”
很大的声音终于唤回杰克随露丝而去的神志,莫莉关心地笑道:“你知道等会儿要干嘛吗?”
“不是很清楚。”
“你这是羊入虎口,独闯蛇穴。你准备穿什么?”女人的心思永远如水般细密。
杰克摇摇头,摊手耸肩,十分无奈无辜。
卡尔眼睛转了一圈,笑了笑,对仆人说:“去我的衣柜里拿一套黑色礼服。”
“体贴起来了,嗯?”莫莉调侃。
卡尔脸微微一红,正色道:“黑色跟他的金发很配。”
礼服很快拿来了,杰克穿上后,卡尔大吃一惊。
“太大了!”三个人异口同声。
“你看上去只是比我矮,怎么……这么瘦?”卡尔尾音上扬。
“那是因为他平时的衣服太臃肿,完全把好身材抹杀掉了。”莫莉直言不讳地说。
没错,太大了,就像小孩偷偷穿了爸爸的大衣。
可是,笔挺的黑色礼服下,他腰肢和臀^部起伏的弧度,历历在目。
谁说宽大的衣服不显身材?
“跟我来吧,孩子。”莫莉挽住杰克,回头朝卡尔一笑:“你未婚妻的救命恩人,就交给我了。”
“这关系,绕的真远。”爱德华忍不住偷笑。
“是啊,”卡尔也笑,“我那时应该是希望她说:‘你的杰克就交给我吧’。”老人慢慢扬起头,闭上眼睛。他的口唇在一张一合,无声地呼唤着那个世界上最甜蜜的字眼,那个不会再有回应的名字。
遥远的天际还残余一缕晚霞没有散尽,映照着泰坦尼克冒出的浓烟,缥缥缈缈、朦朦胧胧。无数窗口里透射出无数点灯火,宛如飘浮在海面上的海市蜃楼。
卡尔有点压抑。
杰克。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应该由他提醒杰克,社交界的危险;
他邀请了他,就应该为他准备好礼服。
而不是让不相干的人接受他的感激,让他穿别的男人的衣服。
他早就忘了原本的目的——看好戏了。
侍者替杰克打开雕花木门,鞠身示意,杰克有点勉强和迟疑地笑笑,快步向里走去。
雕花木门上盘旋缠绕的圆形图案还留在杰克脑海里。
他站到了对面的走廊上。
圆形的建筑,恢宏庞大。
头顶上,白色的磨砂玻璃镶上弯曲的黑边,拼成环形的穹窿,中央垂下一挂大吊灯,像倒置的香槟塔。四周的墙壁是彩色玻璃和壁画,环形平台就像大影剧院的一个个包厢,每一弧度的墙壁上都有一幅壁画,金属做的禽鸟花木,珠镶金绣的海底植物,妖蛇蚊鳞、半人半鱼的海神或者星座,古希腊神话中的神只和半神的英雄,基督的久远传说。
来自不同角度的光线被圆形斜面反射着,增强了光的效果、强度和力度。玻璃、金属和油漆的光泽追逐嬉戏,光怪陆离。
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走南闯北的杰克曾惊异过凡尔赛宫的美景,为卢浮宫的豪华典雅赞叹不已,但从未想到,在一艘游轮上也能达到甚至超过宫殿的陈设。
不愧为,梦幻之舟。
不愧为,梦幻之旅。
油亮的打过蜡的漆木楼梯,楼梯口拐角处,是一尊大理石雕像,象牙白的半裸体希腊女神有一人多高,过往的贵夫人和绅士无不驻足瞩目,为她那有几分透明的皮肤和略带神秘和挑逗的媚人微笑而倾心。杰克流连了几眼,为不能把如此美妙的艺术品写生下来而感到遗憾。
卡尔站在钟楼旁,逗得一位伯爵夫人笑靥如花。突然,他的心口收紧了片刻。
心就像被谁抓在手里把玩。
仿佛是超自然的力量,让他慢慢回过头。
杰克双臂交叉依着一根雕花木柱,自在散漫。突然,他垂下双臂,将一只手放在背后,做出了十分不习惯的那种彬彬有礼状,还礼貌地向过往的达官贵人致注目礼,显出一派绅士风度。
这不是重点。
他的动作也许不如有些人优雅(当然,那些人可是训练了几十年!),可他的笑容比谁都热情亲切。
雪白的硬领衬衣配上合体的黑色晚礼服。
洁白的领结。
向后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金发。
蓝如海天的清澈眼睛。
这时,杰克中断了正在模仿的动作,向另一个方位看去。
穿绛紫色金丝绒长裙、臂上斜搭着黑色薄纱披肩的露丝从楼梯上缓缓走下,光彩照人。他们相互注视着对方,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和赞赏。
杰克站在比她低两级台阶的地上,拉住露丝的手,俯身亲吻。
他的嘴唇不太合乎礼节地停在露丝手上,轻轻说了句话。一瞬间,露丝笑容满面,好像全世界的花在这一刻为她开了。
杰克向她伸出了弯曲的右手臂,露丝会意,把手套进去,让杰克挎着。
两人的默契让卡尔差点发疯。
他们怎么可以?!他们怎么敢?!
他还有教养,照样说,照样开玩笑。可他发现,一向被男人嘲笑的溴盐也有它的用处。
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鲁芙疑惑地看了卡尔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刻谨慎起来。她会意地对卡尔笑笑,表示理解。(露丝妈,您会错意了……)
“亲爱的,唐森先生来了。”露丝在卡尔的身后叫住了与鲁芙攀谈的他。
“唐森?不可思议!你几乎像个绅士!我都认不出来了!精彩!”他看上去极其愉快地说,热情礼貌、几乎是殷勤地说着都听得出其中带刺的客套话。
杰克有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奇怪,昨天相处的还不错,让他几乎认定卡尔是上流社会中可以做朋友的。
“几乎。”杰克沉静地回应。他挽着露丝的手,与卡尔擦肩的一瞬间,他用只有卡尔能听见的声音问:“吃火药了吗?”
不问还好,现在的卡尔,是真的吃了火药。
被杰克喂进去的火药。
杰克以为是退火药。
“真是出神入化!”卡尔大声说。
“这航程真有意思。”鲁芙扯开了话题。
“疯狂。”一位夫人寒暄着。
“完全疯狂,真是有意思极了。”另一位随声附和。
卡尔更烦燥了。
他以前从没发现,这些公爵伯爵男爵子爵公爵夫人伯爵夫人男爵夫人子爵夫人女公爵女伯爵……的谈话内容如此没有内涵,没有实质,没有营养。
杰克发现了卡尔的异样,他对露丝说了句什么,把她送到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先生那里,自己走到卡尔面前。
这一刻,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他步履轻捷地走过来,带起一阵微风,就轻而易举地吹散了卡尔眉宇间、心口里的阴霾。
“吃醋了?好吧,我道歉。”虽然我什么错也没有,男人不该这么小肚鸡肠,即使是快结婚的、有着漂亮未婚妻的男人。
卡尔轻飘飘的,牛顿那约束万物的法则,这一刻在他身上失效。
他跨一步到杰克身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悄悄地介绍着周围的贵人。
最优雅的语言,最嘲讽的态度。
“那位是罗仕女伯爵,那是约翰·雅各布·阿斯特,船上最有钱的人。”
“比你还有钱?”杰克笑。
“哼,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比他有钱。”
“不就是几个零的差别吗。存在银行里,只是帐户上的一串数字而已。”杰克不屑地说。
“那时候,我没有深刻挖掘杰克话中的深意。”老人顿了顿,“他的话,可以像圣经一样印刷成册,带在身边。”
“他太太玛德琳跟我的露丝一样年纪。”
“这位太太怀孕了吧?”
卡尔一口气没顺过来。
“你,你是说……”
“怀孕,而且还在掩饰。”
杰克,你敢大点声吗?
卡尔只好继续:“这边是柯士摩爵士和露希尔,她设计性感内衣,当然还有别的长处,以至于非常受皇室的宠爱。”
“她设计什么?比如,丁字形内裤?”
卡尔顿了半天,认命地说:“如果你设计内衣,一定比她更受欢迎。”
“不,我不会抢女士的饭碗。”
“本杰明·古根海姆先生跟他的情妇,当然,古根海姆太太正在家看孩子。”卡尔决定换个人说,碰碰运气。
“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时自然了,上流社会的绅士没有情人,是会被耻笑的。”
“几年以后,露丝会不会又是另一位古根海姆太太?”
卡尔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露丝的命运也会像她们一样吗?相夫教子,在日复一日的惯性中被冷冻起来?”
卡尔拒绝回答。
“你不懂的,卡尔,这种冰冷,比这个季节北大西洋的海水冷上一万倍。”
“我们这个社会,你懂吗?”用得着你教育我吗?
“当然,绝不比你少。我想说的是,存在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