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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恒当时的脸色很难看,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这时叶瑶已闻讯赶来,大约已听说了楚楠重病,脸色雪白雪白,让楚瑜立刻回去照料兄长,她收拾了医具即刻便去给他治病。
楚瑜回去后,将叶瑶即将到来的消息告诉了楚楠,楚楠的精神便好了些,更让楚瑜认定,只要叶瑶肯来,即便不用药,楚楠都应该能够好起来。
但叶瑶始终没来。
两个时辰后,楚瑜再度来到夏家别院相请叶瑶,已是人去楼空。
叶瑶虚言支走了他,立刻和夏一恒离开别院,狠心到连看都不去看楚楠一眼。
楚楠挨到第三日的傍晚离开人世。
临终时,他终于没有再唤叶瑶的名字,只是握着弟弟的手,含泪道:“我好恨,好恨……”
他始终没能说出他恨什么。楚瑜只看到他二十四岁的哥哥在他最美好的年华死去。
死在他的臂腕里,并且死不瞑目。
和叶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不仅有楚楠,还有楚瑜。楚瑜懂得情难自已的道理,心中甚至以此为借口不断为表姐的变心开脱,并劝兄长放弃。
但兄长死后,他幡然醒悟。
也许他这个表姐,才是藏得最深的人。
她父族出身寒微,却轻而易举成了上庸楚家的当家主母;随即抓住机会,成了当朝大将军的一品夫人,从此万人景仰,富贵尊荣。
至于楚家和楚楠,在被当作她往上攀爬的踏脚石利用完后,原该继续俯伏于地,心悦诚服地遥望她远去的身影。是楚楠不自量力,认不清自己的本分,竟敢从踏脚石变身作挡路石,无怪她搬了几次搬不开后,便只想着除之而后快了……
楚母伤悼爱子早逝,亦在一个月后郁郁而终。
从京城赶来致悼的夏家使者被楚家上下痛打一顿后丢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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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四)
楚瑜跪于母兄灵前立誓:“没有人可以踩着你们的鲜血向上攀爬而安然无恙。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楚楠至死含恨,恨的无非是叶瑶终究没能成为他的妻子而已。
楚瑜发誓,他一定会把叶瑶送下九泉陪他,让她尽到她原该尽的楚家人的责任。
但那时他还是翰林院的小小书吏,想动天下闻名的夏大将军的夫人,无疑是蚍蜉撼树。
等他开始崭露头角时,夏家出事,满门抄斩。边塞的夏一恒、京城的叶瑶,在几次似是而非的消息后不知所踪,生死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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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轻轻地抚摸着牌位,向欢颜叹道:“还有三天,我大哥已在泉下孤单了整整二十年。”
不知是因为他的故事,还是因为穿得单薄,欢颜冷得浑身发抖,喃喃道:“我过年才十八。”
楚瑜皱眉,不解。
欢颜道:“即便我真是夏将军和叶瑶的女儿,这些事也和我无关。我记不得他们,更不明白他们和楚家的恩怨。楚相是明白人,想必不会迁怒我一介小小侍婢。”
“小小侍婢?”楚瑜冷笑,“如果一切如叶瑶所料,在银姑用她的亲生女儿掩护你度过危机后,如今你该以夏家大小姐身份的远嫁蜀地,成为未来的蜀国国母了!这次老天没有如她的心愿,你说,这算不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欢颜叹道:“有楚相在,她又怎会如愿呢?我只奇怪,楚相从萧寻那里知道了他要娶的是夏家女儿后,怎么没有设法阻拦?”
楚瑜道:“皇上刚刚登基,对我多有疑忌,绝不会容忍我阻挠两国和亲,我只能顺手推舟大力玉成此事,日后便是和亲公主出了什么意外,旁人也疑心不到我身上。”
欢颜打了个寒噤,“你原本打算暗害聆花?赣”
楚瑜笑了笑,“等你出现后,我当然不会再有那样的打算。聆花是公主,你是侍婢,很好。何况你长的那样像叶瑶,又才十八岁,更好。——正和叶瑶离开我大哥时的年龄相若。”
想暗害公主而不让人察觉,显然不容易;而让侍婢从这世上消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他甚至已经做到了。
即便许知言、许知捷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也不可能为一个侍婢闹出什么大风波来。
说到底,只是锦王府失踪了一个侍婢而已。
而且,这侍婢还是自己悄悄离城的。
换有心人编排几句,说不准就成了侍婢私逃或私奔,连锦王府都得为此蒙羞,更别说往下追查了。
欢颜许久才能颤声笑道:“我原以为楚相是大吴栋梁,才识超群,正直有为,又不失温厚善良。”
“你不用激我,没人救得了你。走到我这个位置的,绝没有真正的善良之人。何况旁人也许认为我正直善良,你不会。很少有人能有你这样的玲珑。如果我没猜错,你从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在防备我。可惜你太想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是落入彀中。”
欢颜说不出话来。
楚瑜已返身往门口走去,口中犹在叹道,“人的记忆力有限,时日久了,有些事是可以忘怀;但有些事就像铁刺扎在了肉里,时间越久锈蚀得越厉害,也便越让人痛楚。我想拔出那根刺了。我也很想知道,当叶瑶知道她的女儿因她的过错被生殉,她悔不悔,她痛不痛。”
他顿了顿,颀长的身影被隔壁房间透入的灯光照出优雅却漆黑的剪影。
他仿佛极恨,又仿佛极痛,那样哑哑地说道:“不知道……她到底死没死……”
香已烧到了头,烛也灭了。
楚瑜的身影也便在那一刻消失。
他踏入了他所掌握的那片光明。
欢颜跌坐在地上,像困缚于茧中的蛹,极力蜷紧着身子躲避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寒冷,呜咽着哭出了声。
“你好不好……”
她仿佛没问任何人,黑冷的密室却低低回荡起她哀切的声音。
她不想知道她死没死,悔不悔,也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她的……母亲,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
就像她这样,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安静地存活于某个角落,记挂着女儿,记挂着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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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是石樱进来把她扶了出去。
她浑浑噩噩卧回衾被中时,全身还如筛糠般颤抖着。
石樱必定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了去,一改往日的淡漠疏离,看她的眼神居然有几分悲悯。
她叹道:“你的确又年轻又美丽,我比不了。我原以为公子对你动了念头,谁知……”
她为欢颜盖好被,居然温柔地笑了笑,“别怕,还有三天才是大爷的祭日呢!或许公子会改变主意。他该没那么狠心,会拿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去生祭他死了二十年的大哥。”
欢颜低低道:“我不怕。只是我不甘。”
石樱怔了怔。
欢颜道:“我从没害过人,甚至没害过一头牲畜。我自小学医,一直在救人。我还想救更多的人。我为什么要为我不知道的事付出代价?”
石樱答不出,眼睛转了转,忽道:“其实,你和公子也算是亲戚吧?公子和你母亲是姑表姐弟,姑娘身上也流着楚家的血,按理应该称呼公子一声二表舅才是。”
欢颜道:“嗯,这就对了。说书的故事里,那些家道中落的女孩儿都是被自家道貌岸然的表舅给卖了。”
石樱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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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个有权有势的表舅实在不是啥好事啊,哈哈!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五)
石樱给欢颜换了种伤药,欢颜的脚踝便好得快了。。
这似乎也意味着,欢颜的末日近了。
欢颜默数着她已送了六顿饭来,料着三天已经到了,便问她:“今日楚相该过来了吧?”
石樱道:“姑娘,你记错了。明天才是大爷祭日。”
欢颜纳闷道:“不是三天吗?一日两餐,这都已经六顿饭了。”
石樱惊讶,“近日我每日都送三餐过来。姑娘没觉得两餐间的时间短了许多吗?”
欢颜摇头,“我倒觉得近来时间过得比以往慢多了。”
比死亡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等死,而且是在没天没日的鬼地方等死。
欢颜叹道:“石姐姐,这日子难耐得紧。横竖我在这里插翅难飞,你可以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么?”
石樱一呆,说道:“也没什么可说的。这里是公子在京郊的一间秘密别院,他平常并不过来,我也极少出门,并不很清楚京城的事。”
欢颜问:“这里离鹿角山不远吧?棂”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他们把你装布袋里快马运回,似乎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她犹豫片刻,叹道,“姑娘,我劝你别抱太大指望。二殿下、五殿下虽然找到了载你过去的马车,可他们就是把鹿角山翻转过来也不可能得到多少有用的线索。这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楚家和夏夫人的恩怨,更没几个人知道姑娘的真实身份,他们不会疑心到公子身上。五殿下甚至……”
她忽然住了口。
欢颜叹道:“其实五殿下很聪明,只是从小被皇后娘娘护着,阅历太浅,容易轻信于人。他又闹出事来了?皇后娘娘一定不会饶他。”
石樱见她愁苦,反觉过意不去,笑道:“姑娘也别太为他操心。皇后娘娘是他生母,哪会真拿他怎样?只是这回闹到了萧公子那里,连皇上都恼了。”
欢颜一惊,“哪个萧公子?”
“还能是哪个?当然就是那个萧寻!”石樱不知是调侃还是遗憾地看向她,“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是夏家小姐,他本该是你的夫婿。”
“五殿下……怎么会闹到萧公子那里?因为……我?”
石樱望向欢颜,只觉她被软禁这么些日子,越发清瘦苍白,随意披落的乌发几乎盖住了大半边脸,想着她一两天内便会无声无息葬身此地,心下恻然,终于说道:“也不晓得五殿下听我家公子说了什么,便疑心着是萧寻诱-拐了姑娘,便借了宁远公主的名义引出萧寻,两拨人马大打出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还有兵部的几位大人都惊动了。皇上听说五殿下是因为一个小婢闹成这样,将他好生训斥,并钦点了东莱侯的女儿为英王妃……”
“东莱侯?”
“姑娘应该听说过吧?东莱侯武将出身,却以惧内闻名。据说他的女儿霍安安颇有乃母之风,武艺和容貌一样出挑,性子极强……皇上这是想用个厉害的王妃收收五殿下的心呢!”
欢颜低头一想,心下已然明白。
她曾经失踪过一次,住在萧寻那里一月有余;如今再次不见人影,偏生隔夜又曾见过萧寻,萧寻难逃嫌疑。何况许知捷亲眼目睹萧寻对她言行暧昧,楚瑜再添上几句,连门口守卫都能佐证萧寻离开时神色不对,冲动之下跑去找萧寻勒逼要人也是意料中事。
她问:“没人受伤吧?”
石樱道:“萧寻给许知捷踹了几脚,如今告病在家,闭门谢客。不过听说他也是会武的,应该并无大碍。”
欢颜却惊讶了。
她亲眼见过萧寻的身手,重伤之余还能谈笑杀敌,从容而退,绝对比许知捷身手高明得多。便是许知捷设伏占了先机,萧寻在算计和被算计中长大,应该不会放在眼里,又怎会受伤?
石樱见她神色不对,奇道:“怎么?为五殿下担心?放心,他是皇子,又有皇后护着,出不了事。只是娶了那霍安安,他想再纳侧妃或妾室,只怕不容易。”
欢颜笑道:“那些事已与我无关,对不对?”
石樱同情地看着她,“的确无关。你喜欢吃什么菜或点心?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不用了,我吃不下。”欢颜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