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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天色渐晚,她既担心许知捷能不能平安脱身,又担心他找不回她的藏身之处,遂披了白狐斗篷,寻着根被他们打斗间斫断的白桦枝,也顾不得摘去上面金黄的枝叶,当作拐杖慢慢柱着往山下走。
走不多远,又听有打斗声由远而近,不觉大惊,忙藏身到一株大树后,悄悄往外窥探时,却还是原来那群刺客,正追逐着一名白衣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眉目俊朗,神情潇洒,腰间别了一枝玉笛,手中却持了一把宝剑,正和那群刺客斗得正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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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个少年,不难猜到是谁罢?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二)
他的身手比许知捷更加高超敏捷,以一敌众竟无落败之象,只是左臂受了伤,黑色的血正缓缓浸透素衣。
黑色的血?
欢颜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着夕阳的光线眯了眼细细看去时,再次确认那血是黑色的。
伤他的兵器或暗器上,必定是喂了毒的。
这些刺客要取他性命,就像方才要取许知捷性命一样。
欢颜常随太子诸公子出游,皇室宗亲和京城贵家公子大半是认识的。
她可以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大吴皇室的一员,却再弄不清他是怎样的来历,怎么会和许知捷遭遇同一批刺客的追杀。
难道因为都穿白衣,这些人把这人当作许知捷了?可刚才明明已经碰过面,再迟钝也不至于个个都认错吧?
欢颜百思不得其解时,那少年行动已经迟缓下来,低头看一眼肩上的伤势,飞快往这边退了过来。
欢颜暗暗叫苦,正要柱着树枝离开时,少年已侧头瞧见她,略显黯淡的眼眸有什么亮光如焰火般闪了一下。他朗笑道:“呀,怪不得喊我来看白狐,原来这里真有白狐精呢!”
刺客们已经奔了上来,一眼看到欢颜,已有人在叫道:“瞧这个穿白衣的女子,一定就是夏轻凰!没错,这个才是萧寻!”
欢颜恍然大悟。
敢情他们要追杀的是这个叫萧寻的少年,她和许知捷才是被他们认错的人。
她忙道:“我不是夏轻凰……”
萧寻已欺上前来,一把将她腰揽住,飞身便往山上掠去。
风声呼呼响在耳边时,萧寻轻笑道:“没用的。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换谁都会这样。”
欢颜见他中了毒居然还能运着轻功飞奔,心中纳罕,忙道:“我住在那座山头的寺庙里,麻烦你将我送过去,我家主人必会保你平安。”
萧寻奇怪地看向她,“和尚养的狐狸精?”
欢颜吐血,但恨双臂被他牢牢束着,不能提过树枝来给他当头一棒,只是怒目而视,恨恨道:“你才是狐狸精!”
萧寻便定睛再看向她。昏沉的暮色里,他的眼眸如明珠般的灿亮。
他微微笑道:“不是狐狸精么?我却想不出,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间绝色!”
欢颜不晓得他是真心还是嘲讽,转头看慈恩寺越来越远,待他自侧面山顶攀下,便连那个山头也看不到了,自己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捏在掌中,不觉心中忐忑。
好在萧寻行动迅捷,此时已将刺客抛得远了。欢颜便道:“你既不送我回去,便放我下来,我自己觅路回去。”
萧寻垂眸看她,笑道:“天都黑了,山里有狼,也不怕吃了你?若你真是狐狸精,放了你走倒也不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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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三)
他虽是笑语晏晏,可不知怎的,欢颜总觉得他的声调像在微微打着颤,尾音中似萦着一丝虚弱。
抬眼看他神色,也不复原先的风姿焕发。
脸庞苍白,唇色青紫,眉宇间微见焦灼。
他是知道自己中了毒的,却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毒性有多强烈。
欢颜正要提醒他时,萧寻忽然脚下一滑,抱着她的手臂顿时一软,她已自他怀间跌落,却无法在倾斜的陡坡站稳脚跟,身体飞快往山下滑去。
欢颜大惊,忙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自己身形时,坡上的石头、草丛和灌木飞快自手边滑下,怎么抓不住。
正在头晕目眩时,但闻萧寻一声清叱,身体飞快落下,恰将她兜头抱入怀中。但他亦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式已经耗光所有的力气,终究连他自己都稳不住,抱了她一路往下飞滚。
后背和双腿被参次的石块磕得疼痛,但她的头和身体被他紧紧拥着,铺天盖地都是这少年陌生却让人安宁的气息。
她心中莫名地便镇静了些。
隐隐地,她想着,这样地死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用活着看许知澜把柔情脉脉的眼神投给其他女子,也不用细想他该有多狠的心才能将海誓山盟的心上人一手推向绝境。
如果她从此再不在他眼前出现,也不知他日后会不会因为他的狠心而后悔。
可时至今日,她为什么还要介意他会不会后悔呢?
母亲从小便告诉她,即便她是个侍女,也不必为此自卑。有才有识有傲骨,便会有旁人不敢小觑的高贵。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与门第和血统无关,更不是带着一股子铜臭味的富贵可以比拟的。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可她……却潸然落下泪来。
在垂死之际,在一个陌生少年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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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似乎全身的骨骼都在疼痛,倒也不觉得山间有多么地寒冷。
她睁开眼,漆黑的苍穹将满天的星子倒映在她眼里。
她躺在自己软软的斗蓬上,身上盖着件厚厚的白袍。
定定地看了好久,看到肩袖处的黑色血迹,她才想起这是那个萧寻的外袍。
她赶忙坐起,才看到只穿了夹衣在一旁打坐的萧寻。
夜色下,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得可怕。看到她起身,他也没有动,只是抬眼向她笑了笑,低哑着说道:“小白狐,自己找回家的路吧!我没法送你了!”
欢颜不答,站起身望向此时看来高不可攀的山丘。
萧寻伸出右手,从一旁抓出一个小小包裹,放到她的脚边,说道:“这里有一点干粮,你不怕黑的话,就在就从这里往南走。估计到天亮时便会看到村庄了,自己雇辆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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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四)
欢颜将四周打量一番,低低问道:“哪边是南?”
萧寻怔了怔,“什么?”
欢颜迟疑了下,到底说道:“我从没一个人出过门,分不清东南西北。”
萧寻无语半晌,依然没有站起身,只指点道:“那边是南。你看天上的星,最亮的那颗是北极星,你只往另一边走便对了。”
他又看了一眼星光下那张清美脱尘的面庞,耐心地指点她:“实在找不到时,天亮后记得找年长有德的老人问路,别给人骗了去卖青楼里。”
欢颜点头,披上自己的斗篷,捡起那个装干粮的小包裹,看一眼那颗北极星,便往南方觅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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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看她身影消失,微觉松了口气,却觉好容易凝定的神智又是一阵模糊,便再也支持不住,身体一晃便伏倒于地,颤抖的右手伸过去,摸到肿大的左臂,却已完全失去知觉。
他无奈叹息:“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如今牡丹花飞了,难道我要死在满山的落叶里?”
正恍惚时,眼前忽然微微一闪,却见欢颜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转回来,正蹲在他跟前向他凝望。
他挣了挣,竟没能起身,只向她苦笑道:“小白狐,怎么还没走?”
欢颜望一眼天空,说道:“我找不到哪颗是北极星了!”
萧寻跟随她的目光往向天空,只觉满眼都是星子乱晃,无奈叹道:“我也找不到了!”
欢颜不说话,忽取过他身畔的宝剑,拔出。
萧寻眼皮一跳,眸光蓦地冷凝,淡淡地看向她。
欢颜慢慢地扯过他的左边袖子,用宝剑小心翼翼地挑开,露出肿大的手臂,仔细看那伤口。
萧寻这才晓得她只是查看自己伤势,目光便又柔软下来,轻笑道:“小白狐,你有修练千年的内丹吗?传说狐狸的内丹可解百毒。”
欢颜不理他,又将手搭上在他的脉门。
萧寻看她动作娴熟,猛地悟过来,不觉又惊又喜又微觉忐忑,“你……是大夫?”
欢颜摇头,轻声道:“我学过医,但没救过人,顶多帮人伤风头疼之类的小毛病。”
萧寻便道:“那你还是快些走吧!呆会儿一个小姑娘家和我这个死人呆在一起,只怕会吓傻了你。”
话未了,欢颜已持剑在手,在他的伤口处划了个十字,跪在他跟前挤着黑血。
她一边挤,一边道:“毒已入血,部分侵及肺腑。好在你用真气护住了心脉,暂时无恙。若现在有药,我应该能救你。”
萧寻道:“你现在有药吗?”
欢颜道:“寻常的药铺应该就有卖的。”
萧寻叹道:“你给我去买,来得及吗?”
“若以银针止了毒气蔓延,应该来得及。”欢颜垂着眉眼,“可惜,我不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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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五)
也就是说,她出了这里,十有八、九就找不回来了。
萧寻苦笑。
欢颜看一眼漆黑的山头,又道:“山上应该也有。”
萧寻没等她开口,便道:“可惜,你不认路。”
欢颜便不说话,看着能挤出的污血已不多,从头上拔出一根银簪,伸手扯开萧寻胸前衣衫,说道:“我试着帮你用银针先把毒气逼一逼吧?”
萧寻看着粗粗的簪挺,虽因毒性发作而渐渐动弹不得,却禁不住毛发竦然,干笑道:“小白狐,那是银簪,不是银针。”
欢颜将银簪顶部一拧,便有机簧轻轻弹开,里面却是中空的。她将帕子铺在地上,轻轻一倒,便倒出数十枚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
夜间的风越发地肃杀,萧寻半赤着上身卧于地上,身躯不由自主地打战,却觉不出寒意,朦胧间笑问:“你以前常给人扎针吗?”
欢颜利落地将细如牛毛的长针扎入他胸前几处穴位,答道:“我常给阿黄和小白扎针。”
“阿黄和小白?”
“我养来做试验的狼狗和猿猴。”
“狼狗和猿猴!”
萧寻惊叹,很想抗议两声,却觉血脉流动得越发缓慢,连呼吸都似要停顿住,终于再说不出话来,连眼前少女晶明如玉的面庞也渐渐消逝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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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再度醒来时,只觉浑身都已肿大得失去知觉,但还能感觉出自己正在仰卧一辆什么车上,明亮的阳光下,蓝天白云的色彩都璀璨得过分,将他刺激泪水直沁。
他想抬手将眼角的泪拭掉,左手固然早已无法动弹,好容易抬起的右手,节节手指竟肿得跟猪蹄似的,连胳膊都肿大着,再也举不起来。
他正发怔时,一旁飘来一角雪白的袖子,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水滴。
但闻欢颜叹道:“你可真是个怪人。昨夜知道自己快死时还在笑着说话,怎么这时候反哭起来?疼得厉害?”
萧寻道:“这都让你知道了!果然是擅解人意的小狐仙呢!”
这时拉车的樵夫听到他们说话,已经停了下来,坐在旁边喝着水,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说话。
那樵夫又高又壮,面色黝黑,绝不是年长有德的模样,只是看着对欢颜颇有几分怯意,倒也毫无将她卖到青楼的意思。
萧寻努力支起身,才发现自己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