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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你知道那次玉蕊亭见到的那对夫妻是什么人吗?”
“当然不是靳总管的族妹了……”欢颜嘴唇咧了咧,到底笑不出来,“就是今天被害死的楚成夫妻?”
“他们是楚家的下人,安氏出阁前是楚家的丫头,并且曾是夏夫人叶瑶的贴身丫头。”
叶瑶,她的母亲……
安氏对于叶瑶应该很熟悉吧?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要熟悉不知道多少倍杰。
欢颜鼻子一酸,涩声道:“怎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她是……我也可以和她多说说话。”
“我本以为,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她熟悉楚家和夏夫人的一切,知道她和楚成是楚家下人的人也不少,若她站出来指证夏夫人和楚家的恩怨,加上你指证楚瑜擒你祭兄、我侧面证实楚瑜的举止异常,不难让父皇相信你才是真正的夏家小姐。”
“你……你想……”
“父皇感念夏将军的恩情,绝不会亏待他的女儿。”
欢颜摇头,“夏家小姐得嫁给萧寻……这等好事,留给聆花便行。何况若真的把身份调换过来,若是皇上震怒,治她个欺君大罪,虽不算是冤枉她,可母亲泉下有知,岂不心痛之极?”
许知言叹息,“我的确不想你嫁给萧寻,所以我也盼着聆花将错就错嫁过去。一旦嫁过去,她便是名媒正娶的萧夫人,未来的蜀国太子妃和国后,吴蜀两国永结同好的标志。便是父皇或萧家发觉她不是夏家女儿也没关系,只要她是两国都承认的大吴公主就行。”
欢颜立时明白他的想法,“等她嫁过去了,你再和皇上说明我的身世,皇上为了两国安宁,并不会揭穿聆花,却会念着我亲生父亲的情分成全我们?”
“只要父皇同意,不会再有其他人阻止我娶你为妃。”许知言倾听着外面的风雨交加,神情已见得疲倦和无奈,“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果他这个嫡长子所娶妻室在朝中并无根基,对于那些抱负远大的皇子或大臣们来说,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即便简简单单这样的相守相处,于他们似乎也成了奢望。
欢颜道:“我不稀罕当什么妃不妃的。风爱吹也随便它吹去,我们不想被吹着,躲到能避风的地方便是。——比如外面风再大雨再骤,我们只呆在这万卷楼里,还怕风吹雨淋?”
许知言刚要说话,只听“啪嗒”一声巨响,两人都是一惊。
欢颜忙抬头看时,却是前面一扇窗户不知怎地被狂风吹了开来,冷风和着雨丝直冲进来,将烛火打得飞快摇曳几下,“扑”地灭了。
许知言问:“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窗户没关好。”
欢颜回答着,站起身去关窗户。
但此刻只有那大敞着向内灌入风雨的窗口有一线朦朦的暗光,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她刚向前踏出一步,膝盖猛地撞上了前面的案角,疼得呻吟一声,已跌倒在地。
“欢颜,你怎么样?”
许知言慌忙摸索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欢颜膝上倒不怎么痛,眼睛却酸得厉害。
她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眼前漆黑一片,真的挺恐怖……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两人都是从热被窝里匆匆披衣而出,穿得很单薄,此刻被冷风一次,只觉寒意砭骨,只有和对方相挨相触的地方尚是暖融融的。
两具柔软的躯体便不由地拥得更紧,努力向对方传递更多的体温。
良久,许知言道:“的确很孤单。那年失明的时候,我刚失去了母亲,总是半夜三更连惊带吓地哭醒,努力睁开眼睛去寻找烛光,可什么都看不到。我唤我的母亲时,已经没有人再应我;有时父亲会守着我,但更多的时候,凭我怎么惊叫哭喊,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仆役们例行公事的应答。”
欢颜抱住他,抚摸着他背脊上清瘦得分明的脊骨,低声道:“我侍奉公子时,好像没见公子半夜里惊叫过。”
“如果你小时候哭喊了很多次都喊不到你的亲人,你也会渐渐习惯,然后安静下来。”许知言笑了起来,“其实那些梦也未必不好。我在梦里还什么都可以看到呢!有碧蓝的天空,有母亲的笑脸,还有飘舞的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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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去北京了,大约半个多月。应该有网络,会照常更新。只是想着我的蜗速,我自己也无语了~~
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一)
“后来,便是惊醒了也没什么可怕。我喊一声欢颜,总会听到你在应我。”。
他的笑意里满是庆幸,愈发温软快慰,欢颜却快要哭出声来。
她道:“嗯,只要你喊一声欢颜,我总会应你。等你眼睛好了,只要你回头看一眼,我总会在你身畔。”
两人坐在冰冷的地面紧紧相拥,倾听着对方激烈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炙热的呼吸,再也觉不出阵阵袭入楼中的冷风凄雨。
黑暗中,有人低低说道:“世事难料,我只有一个人,一双手,眼睛又未复明,太多的人或事看不清……我实在怕再生变故。明日我便入宫,先请父皇准我纳你为侧妃罢!”
------------廓-
失明的皇子和健康的皇子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和地位。尤其对于许知言这样的嫡长子来说,更是如此。
景和帝许安仁远远看着爱子在殿前下了肩舆,在宫女的扶持下缓慢地步向殿内时,眼睛里已忍不住露出痛惜之色。
玉青锦袍裹着颀长的身躯,略嫌随意的对襟大袖,揉和了雍容典雅的贵家风范和高远闲淡的出尘气质,从从容容不疾不徐的姿态,一如弄晴。
对,弄晴,李弄晴。
那才是他结发同心的太子妃,也是他心目中唯一的皇后。
一年接一年的磨挫挣扎,一次又一次的险死还生,除了他自己,他愿意珍而重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杰。
——当生存都成了问题,他分不了心去仔细考虑生活应该是怎样的。
可活得再艰难,他总会在午夜梦回时,忽然在李弄晴的笑声中惊醒,然后冷汗涔涔,泪落涟涟。
再然后,在满怀的悲伤里起床,冷眼看着周围分不清善意还是恶意的目光,利落地找准位置,把自己当作父皇或权臣的棋子落下,然后在周围布满能为他所用或代他去死的棋子。
日复一日地看着朋友和敌人成为棋子,悲伤麻木成厚厚的茧,坚硬地包裹着他,直到他成为永远在吞噬别人的棋中王者。
对,依然是棋子。
上天的棋子。
他终于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弄晴。
也许弄晴并不怨恨他吧?
她那样的温柔恬和,善解人意,当然不会怨恨他。
不然,他每次梦到她,她也不会总那样立于杏花天影里婉然而笑,看着他和小知言那般的恬静满足。
不然,她服下鸠酒倒在他怀里后,不会和他说,她无怨无恨,惟独放心不下他和她唯一的骨肉。
那时的小知言,尚有一双和李弄晴一模一样的清澈眼睛。
平时乌黑明亮,欢笑或哀哭时却呈浅浅的茶褐,像不事雕琢的天然茶晶,连欢喜和悲伤都那样透明,透明得映到他心底。
他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对着静卧在床上的母亲,问他:“父亲,我娘亲怎么了?”
许安仁答他:“她睡了。”
小知言握着母亲的手,疑惑而不安,“娘亲的手很冷,很……很……”
很僵硬。
谁也说不清,五岁的小知言到底是不懂得这样表述,还是不敢这样表述。他应该还记得母亲养的花猫被人毒死后,也是这样僵硬着的。
许安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将他带进来见妻子最后一面时,李弄晴早已没有了体温。
往日温暖柔软的躯体,又冷,又僵。
可前一天李弄晴软玉温香偎着他伴他入宫的情形宛在眼前。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终是一种罪过。
他只能告诉小知言:“这一次,你娘亲会睡得久一些。”
小知言似懂非懂,怔怔地看着母亲-美丽却惨白的面庞,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稚嫩漂亮的面庞滚落。
他抱着儿子,低声道:“没事,娘亲睡了,你还有父亲。”
他这样说着时,原来的万般隐忍,万丈雄心,像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出了名的庸懦太子许安仁,终于不负他的庸懦名声,为妻子的死气沮落魄了很多天,并不得不继续面对爱子被人毒瞎双眼的闹剧。
没错,在他这个太子的身家性命都风雨飘摇的时刻,妻妾间的争风吃醋争权夺利只能算是一场闹剧。
可对小知言来说,被毁的,是他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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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底,他可以挽回这场悲剧了吧?
许知言的眼睛上蒙着布条,人刚跨过门槛,许安仁便闻着了淡淡的药味。
如果换了别人,他早该满腹狐疑满怀猜忌令人打出去了。
向他高呼万岁却诅咒他万死的人太多;就像他总想着要把他下旨褒奖的权臣满门抄斩一样。
但眼前俊逸蕴藉的少年正是他心头不多的柔软之一。
他向正在行礼的许知言招招手,温言道:“又没有旁人,不用讲究那些虚礼。来,到父皇身边坐会儿。”
许知言谢过,尚未及起身,许安仁已站起身,拉过他的手牵在自己身畔坐了,示意一旁侍奉的宫人们退了,才转头细细打量他,笑道:“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沉修来自异域,朕本担心他用的药你未必受得住。如今看着气色倒还好。”
许知言微笑道:“父皇忘了?知言身边有个精于歧黄之术的欢颜在,饮食医药事事上心,每日和沉修法师商量着预备,自然处处妥当,知言也省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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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二)
“欢颜……”。
许安仁看了眼许知言蒙着的双眼,皱了皱眉,“嗯,如果你眼睛能好,她也算有一份功劳吧!”
“不错,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她勤谨侍奉,知言不知会多遭多少罪。”
许知言起身,端端正正向许安仁行下大礼,禀道:“欢颜禀性纯良,医术精湛,便如儿臣左膀右臂,儿臣也缺她不得。故而想求父皇下旨,准儿臣纳其为侧妃,一则不负她这么些年侍奉儿臣的苦心,二则儿臣以后也有了可靠的人照应,三则也可见父皇破格提拔的恩典,各府侍仆以其为典范,更会用心侍主。”
“她的苦心!”
许安仁脸色越来越沉,终于按捺不住冷笑起来,“当初你眼睛无人能医时,她怎么不想着跟你,却跟着老五厮混,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沉修必定告诉了她,你的眼睛可以治愈了吧?”
许知言一凛,顿知有人在暗中算计,只得道:“父皇莫非听了甚么人的馋言?欢颜聪颖过人,不拘小节,听说生得也好,所以屡屡为人所忌,时有馋谤之语。儿臣日后会好好约束欢颜言行,免得聪明外露,招惹是非。”
许安仁道:“你为些许小事杖杀府中下人,是在约束她言行,还是约束其他人言行?”
许知言静默良久,到底隐忍不住,低声抗辩道:“父皇,坏人名节,并非些许小事。”
今日的许安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无用太子。往年的压抑在权力骤然释放后,是寻常人难以想像的反弹和爆发。
对于曾经站在他的对立面的臣僚或对手,他的心狠手辣令人咋舌。
他是帝王,并且早已具备了作为帝王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专断,狠毒,多疑,寡情。
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不同的。
他不可能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