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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竟要女儿来宽慰自己。刘姬凄然一笑,该做出决定了,而不是像过去那十多年一样,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姐姐!”舜华看着生母的眼,刘姬努力让面上露出笑容,接着轻声道:“我的舜华,是真的长大了。会安慰我了。”
“姐姐,不是这样的!”舜华还要解释,刘姬已经摇头:“舜华,我可以放心了。”
这样的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对劲?舜华的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姐姐,您要做什么?不要,您不要因为这样的念头,就想……”
寻死两个字,舜华没有说出来,刘姬又摇头:“舜华,我不会寻死的,我还想看着你和大郎,各自嫁娶,各自去过日子。我只是累了,想歇一歇。舜华,我这一生,从来都是随波逐流,从没给自己做过一次的主。这一回,我想给自己,做一次主。”
说着刘姬就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缓缓地卸妆。脂粉洗去,一张脸依旧风华绝代。披散下头发,刘姬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昔日闺中时候,和众姊妹玩笑的模样。
“姐姐!”舜华已经猜到自己生母到底想要做什么,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姐姐,你不能,不能去入道。”
“舜 华,我既没有去死的本事,也只剩下去出家的本事了。”刘姬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看向女儿比平常更要认真:“舜华,你比我强,你的女婿,人看来很不错,婆 婆也是平和的。千万不要像我,只懂得随波逐流,只晓得叹息自己的命不好。只知道心里有怨恨有委屈有不甘。却从没想过,这个世上,还有更多的事,更多的 人。”
过去的十多年就如一场梦,这次,梦该醒了,那就该收拾出家,从此,青灯古佛,相伴终身。耳边仿佛有梵音念唱,刘姬唇边有微笑,不再是那样得体的,不失礼貌的微笑,而是那样轻松的微笑。
舜华盯着生母看了半响,掀起帘子就要往外跑。差点和一个丫鬟撞了满怀。丫鬟拍拍胸口,停下脚步:“二娘,饭已经快好了,您……”
舜华伸手抓住丫鬟的肩:“你给我在这里看着姐姐,我去寻母亲!”丫鬟从没见过舜华这个样子,脸上的诧异极深,抬头又见一向严妆的刘姬,在那洗尽铅华,寻找素服,一颗心登时吓的怦怦乱跳,除了点头,不晓得做别的什么。
舜华跑下台阶,她这样的动作从没有过,丫鬟已经迎上前:“二娘子,我们……”但舜华并没回答,只是推开丫鬟就往王氏的院子跑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那样鲁莽的奔跑,只有胭脂才会做,而不是一向进退有宜的舜华。丫鬟们面面相觑,但主人跑了,她们也没等在这的道理,于是也就跟在舜华的身后跑。
舜华觉得裙子太长,十分妨碍,索性提着裙子跑,路上遇到的下人婆子,见她们主仆这样奔忙,个个都睁大了眼,到底出什么事了?也有乖觉的急忙去报告王氏,还有往刘姬院子里来的,万一是刘姬出了什么事?
“娘,这料子,用来给阿弟做襁褓最好。”胭脂手里拿了块大红的蜀锦,笑嘻嘻地对王氏说。
王氏白女儿一眼:“蜀锦用来做襁褓,你倒这样奢侈。赵家送这些来,显见是要让你做衣衫的,哪是你这样糟蹋的?”胭脂笑嘻嘻地抱住王氏的胳膊:“既送来,就是我的,那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要老老实实等他们家说什么?”
王氏点一下女儿的额头:“胡说,我等你嫁出去,再被……”
“娘,您这回怎么不愁了?”胭脂还是一脸笑嘻嘻,王氏再次恨铁不成钢地点女儿额头一下:“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你这被休来休去的,我也就,算了吧。”
胭脂笑出声,外头已经有婆子在报:“夫人,方才不晓得怎么了,二娘子从刘姬屋里一出来,就往您这边来了,脚步匆匆,不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王氏和胭脂都很惊讶,婆子已经掀起帘子,胭脂扶了王氏走出屋。舜华已经跑到王氏院子里,瞧见嫡母走出来,泪痕满面地冲上前:“母亲,您快去劝劝我姐姐,她要出家。”
☆、第43章
出家?王氏和胭脂都惊讶了;胭脂忙挽住舜华:“别着急,慢慢说;这到底怎么了?”舜华的声音越发呜咽,任由胭脂扶进屋。
胭脂给她倒了杯茶;舜华接过,喝了一口方道:“今儿;三婶去寻我姐姐;等三婶走了之后,我也去瞧姐姐;谁知;谁知,”舜华怎么都说不下去;自己的生母,试图谋害嫡母的子嗣。以下犯上,这是何等的大罪。
王 氏听了这么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已经明白了,轻叹一声道:“这又何必呢?”舜华原本已经稍微平静下来的心,被这句话说的又伤心起来,哭的更加难过:“母亲宽 厚,我是晓得的,可是姐姐她,难以过的是她自己那个关口。母亲,母亲,这件事,不管有没有做,既有念头就已是大罪,女儿代姐姐在这为姐姐道歉,只请母亲念 在我姐姐为父亲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份上,瞒下这件事,不要说出来。姐姐真要出家,想来您也拦不住,等数月之后,再让她出家。”
说着舜华就已跪下,对王氏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胭脂和王氏都晓得,若不让舜华行此大礼,只怕舜华自己心上也难受,因此等舜华大礼行过,胭脂这才挽起舜华:“这件事,我和娘还说来着,说三婶日夜在那拨弄,难保刘姐不会上当。”
这 一句更如热油入锅,舜华更哭的伤心:“姊姊,我也晓得姐姐不过是被当成刀。可若是自己心志坚定,又怎会被人去当刀子使?”王氏叹气,接着就道:“二娘,你 也别哭了。哎,多大点事,谁家不磕磕碰碰的。这一家子过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总有外人看不过眼,想着在家里下点蛆,不是挑唆着说偏心,就是说这啊哪的, 这些事,我见的多了。”
多大点事?这么严重的事,在王氏嘴里变的这样轻描淡写,舜华的眼顿时瞪大,王氏见舜华瞧向自己,轻咳一声:“你还小呢,不晓得人一多嘴就杂。想要使个坏,那还不容易?”
“可,可是……”舜华的声音越发小了,毕竟王氏怀着的,可能是胡澄的嫡子,是以后侯府的当家人,是……。
不等舜华想下去,王氏已经开口了:“你想说我怀着的这个是宝贝疙瘩,别说碰了坏了,就算起个念头想伤了他,也是罪该万死?”舜华点头。
王氏的脸色严肃一些:“这事呢,得这么说吧。对也不对,对呢,我的孩子我自然心疼,谁敢伤了我的孩子,我得和他拼命,天王老子都不成。”
胭脂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被王氏瞪了一眼,于是胭脂又重新坐好,一脸严肃。
王氏又瞪女儿一眼,接着才又道:“可这不对呢,是另一重。人没有千日防贼的理,就算你不错眼珠盯着,上头还有个老天呢,他要乐意把孩子收回去,你哭都没用。就拿天子的那几位兄长来说,若非……”
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乡野村人口里随便能讲的那些闲话,王氏又轻咳一声,把剩下的话给收回去。这件事舜华是晓得的,那是天下还姓刘的时候,隐帝听了别人的挑唆,抓捕郭柴两家在京城的家人,妇孺全都被杀。
这 才让领兵在外的太祖反了,隐帝被杀之后,太祖做了天下,改国号为周,因儿子都死了,这才把天下传给世宗,世宗既非子也非郭家的侄儿,而是柴皇后的侄 儿,这样传位而不是传给郭家侄儿,只怕太祖也怕重蹈覆辙,引起猜疑,这才索性把天下给了世宗,横竖世宗不会亏待郭家人的。
事实也如此,世宗不仅是雄才大略的天子,待郭家人也很宽厚。
“母亲的意思是,有时也要看天?”舜华迟疑一下方道。王氏点头:“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不等王氏说不会原谅谁,胡澄已经大踏步走进来,面上神色也很难看,一看到屋内两个女儿都在,胡澄的眉就皱紧,接着就对王氏道:“我想和你说件事呢,谁知女儿们都在。”
“什么事有女儿们不能听的?”王氏的话让胡澄稍微松开一点的眉头又皱紧,这才道:“女儿们也能听。春花,我做错事了,我喝了两杯酒,答应了两件事,现在酒醒了,越想越不对。你肯定会骂我。”
这没头没脑的,舜华打算退出去,胭脂却把妹妹的手紧紧握住,示意她留在这听听。舜华觉得这样举动实在太无礼了,可又好奇,于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像胭脂那样一脸欢喜地在这等着听。
“春花,你就不能让女儿们出去?”胡澄本来想说,但瞧见胭脂这一脸欢喜,又停下了。
“不 能。她们俩都定了亲,一个年底出阁,另一个明年出阁。这丈夫做了错事,她们也该晓得怎么处理才是!”王氏讲的光明正大,胡澄无法反对,迟疑了又迟疑才道: “是这样的,今儿下了朝,曹相公叫住我,说家里置办了酒席,让我去喝一杯。你晓得的,曹相公对我有大恩,他的话,我当然不能不听。”
王氏看了丈夫一眼,意思就是,别解释,继续说。
舜华的眼里有惊诧闪过,原来夫妻也可以这样的,并不是妻子只能恭敬侍奉丈夫,丈夫必要尊重妻子,而是这样的有商有量。难怪胭脂会看不上汴京城的男子。原来如此。
那么,自己未来的丈夫,会不会也是这样?舜华的脸有些微微羞红,很想当自己不存在,但又想继续听下去。
“我 就去了曹府,谁知酒席之上,还有忠义伯,我这才晓得,原来是忠义伯托了曹相公从中说合的。于是,我不得不和忠义伯和好。”胡澄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把话说出, 然后偷偷地看一眼妻子,见妻子面色平静,索性把剩下的话再说出:“曹相公在席上说,我们都是他帐下的将军,这么多年,也是一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怎能为了 这么点儿女小事,妇人口舌,就闹成这样。”
王氏又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让胡澄继续。胡澄闭下眼,一脸视死如归地讲:“然后,曹相公又说,既然这件事,从亲事起了争执,那就从亲事来解开。两家都有未定亲的儿女,就定下儿女亲事。”
定亲?胭脂从没想到曹相公会想出这么一个解决法子,邹家肯定高兴,上次的事后,忠义伯府的家教,已经名扬在外了,短期内没几家人肯和忠义伯府定亲。
但胡家可不一样,自从胭脂和赵镇定亲,做为未来小舅子,再加上读书不错,胡大郎的行情,那是好的很呢。隔上四五日,都有人要来胡家坐坐,表示下对王氏的关心,那话虽没明说,但结亲之意是有的。
舜华的眼也瞪大,胡府现在三个儿女,只有大郎没有定亲,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大郎娶邹家女儿了。
“你答应了?”王氏反问丈夫,胡澄的脸上有凄惶之色:“我,我当时不是却不过面子?”说着胡澄用手抱住头:“你别打我,当着女儿们的面,你不能打我。”
王氏虽扬起手,但并不是打胡澄的意思,听他这么说就冷笑一声:“得,今儿还真热闹,事儿是接二连三的出。你啊你,当初我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就不听?”
“又 出什么事了?”胡澄的眉皱起,难道说有比自家和邹府要结亲这件事更大的事?舜华已经一咬牙心一横:“爹爹,三婶每日挑拨姐姐,姐姐听了有些心动,想谋害母 亲肚子里的孩子,方才被女儿劝说。姐姐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想要出家。女儿此刻正是来请母亲过去,怎么处理这件事。”
谋 害母亲肚里的孩子,这句话,胡澄琢磨了三四遍才琢磨透,看向王氏,王氏已经把肚子一挺:“明白了吧?我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