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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雨水已散去许多,只有零星雨丝偶尔落到脸上,凉丝丝的,触手却不见湿润。夏湘慌忙出门间忘了撑伞,只好死死将扇子护在怀里。两条小腿踩过路边的水花,踩过绿油油的草地,径直朝夏安的书房而去。
通常,这个时候,夏安都会坐在书房阅经读史,或是处理公务。
碧巧紧赶慢赶,却还是落后了一步。她看到夏湘仰着小脸跟老爷说着什么,老爷已命人拿来干毛巾,正仔细为夏湘擦拭脸上和鬓角的雨水。碧巧抿嘴一笑,并未上前,而是撑着伞坐到廊下,等着小姐出来时,再接应一下。
不多时,夏湘便红着脸,将怀里的扇子递给了夏安。
夏安微微笑着,心想,即便画的再难看,再不像样子,也总归是女儿的一片心意。他很欢喜见到夏湘与姨娘们和睦融融的样子,如此,他便省了不少的心。所以,展开扇子之前,他想过许多种可能,甚至想象着上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墨点子,丝毫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然而,当扇子真的展开来,夏安傻了!
夏湘望着父亲怔愣的表情,心中暗暗叫苦,是不是画的有些精致了,希望父亲万不要怀疑什么才好。
然而,许久的静默过后,夏安竟红着眼眶,幽幽叹道:“你母亲……也是如此,画得一手好画。”
第十八章 写一手好字的重要性
夏湘没有接话,幽幽地想,母亲画得一手好画又如何,到底还是一见渣男误终身,香魂一缕随风散。
从忧伤情绪中摆脱出来,夏安凝眉笑道:“要题什么诗,什么字呢?”
夏湘眉头一展,笑着吟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窗外细雨靡靡,沙沙声极轻,极细,几不可闻。
夏安默立在夏湘面前,瞳孔倏然放大,他抿唇不语。半晌,才涩涩地问:“这句诗,你从哪听来的?”
好一个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既对仗工整,又寓意深远。夏安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两句诗,越发觉得诧异。这诗他从未听过,夏湘从未出过府。只有一种可能,这两句诗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
可是,怎么可能?一个八岁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怎么会作出这样绝妙的诗句?他低头打量着眼前的孩子,越发看不清楚了。
夏湘瞧着夏安的反应,猜到这个世界或许还没有这两句诗。
她眼珠儿一转,早已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湘儿做梦的时候,偶然听到这句诗,所以便记下了。”
“哦?是什么样的梦?”夏安意味深长地望着小夏湘。
小夏湘恨呐,上辈子怎么就没好好学学毛笔字呢,求人不如求己,现在求到父亲头上,他竟刨根问底,没完没了了。
“那梦?记不得了,”夏湘一翻白眼儿,抱住夏安的腿,轻轻摇着:“父亲大人,您就帮帮湘儿吧。”
见她又耍起无赖,夏安心头一软,笑道:“你这小妮子,我若帮了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咋?老子帮闺女写几个字还要报酬?有这么唯利是图的吗?夏湘瞪着一双大眼睛,心里一阵恶寒,爹,您不是在跟女儿撒娇吧?
“大不了……大不了我给父亲大人也画一幅。”夏湘揉揉鼻子,将夏安拉到案旁,又将夏安推到椅子上,伸长了脖子,踮着脚为夏安磨墨。
夏安心情大好,一本正经地笑道:“一言为定,湘儿可莫要食言。”
“那是当然!”
夏湘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望着父亲拿起毛笔,在聚头扇上题了一排字,落款不忘写上了夏湘的名字。
自家女儿作出这样好的诗句,当父亲的自然不愿藏着掖着,巴不得全天下都知晓此事呢。夏湘却暗暗叫苦,名人效应有利有弊,她宁愿生活清贫些,也不愿站在风口浪尖,存在许多人的茶余饭后闲谈中。
“如何?”夏安将扇子送到夏湘面前,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按理,夏湘这样小的孩子,又没有完全识文断字,定是看不出字的好坏。可他还是脱口问了这么一句,不知何时起,他总是习惯去征询夏湘的意见。
跟自己这个长女相处,也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让他觉得轻松而愉悦,甚至隐隐有些为人父的骄傲。
“如何?父亲的字自是好的,比那些书法大家都要好上许多。”夏湘宝贝似的捧着扇子,欢喜的什么似的,可一想到答应父亲那幅画,心里便直打怵。
捕捉到夏湘脸上一丝不豫,夏安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不满意?”
“哪有?”夏湘连忙笑着掩饰:“只是在想,父亲喜欢什么风物,湘儿不知,要如何画呢?”
字骗到手,想赖账?可没那么容易!夏安狡黠一笑:“风物自是捡你喜欢的画,至于上面的诗文,就劳烦女儿再做一次梦了!”
果然,做梦那套鬼话骗不过夏安。为他画扇都嫌麻烦,竟然还要题诗?虽然,上辈子背的好诗句可以信手拈来,可夏湘还是有些担心,怕露出太多马脚。
再看父亲那古怪的表情,别扭的用词,还劳烦女儿,这阴阳怪气的调调用在女儿这里真的合适吗?夏湘翻了个白眼儿,恹恹地说:“知道了,若无事,女儿出去了。”
“慢着,”夏安拦下夏湘:“这扇子不是要送你苏姨娘吗?我刚好要找她商量些事,你同我一起去罢。”
夏湘又偷偷翻个白眼儿,谁乐意跟你一起去呢?人家跟苏姨娘有许多悄悄话要说,你若在,多碍眼呐?
这样想着,脸上却笑着:“那敢情好!”
她想,自己还真是个虚伪的人。
夏湘跟在父亲身后走出书房时,碧巧正坐在廊下打瞌睡。听到响动,她揉揉眼睛,瞧见不远处,老爷微弯着腰,小心翼翼撑着伞,那伞大半倾向夏湘这一边,老爷半个肩头都淋在雨里。
碧巧低头一笑,扭身绕过耳房,取了相反方向,以免打个照面儿,破坏了父女独处的温情气氛。
夏湘这边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苏姨娘的住处。
迈进门时,夏柔正歪着小脑瓜,坐在小板凳上跟苏姨娘学描花样子。夏安和夏湘一前一后迈进门,夏柔眼睛一亮,乖巧了唤了声父亲,又唤了声姐姐。
初见夏安,苏姨娘似乎不太高兴,原本温温柔柔地笑容瞬间淡去了不少,直到见了夏湘,这才重又弯起了嘴角。
夏湘觉得,男人这种动物确实有些贱。
上赶子讨好他的,他看也不看一眼,打心眼儿里反感他的,却追着人家抛好处,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
苏姨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计,稳稳低着头唤了声:“老爷。”随即,却将目光投向夏湘。
夏安不以为忤,反而笑了,对夏湘说:“既是带了礼物,便拿出来罢。”
苏姨娘有些诧异,只向夏湘投去好奇的疑问目光,却没有开口问什么。
夏湘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那柄聚头扇,恭恭敬敬递到苏姨娘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湘儿糊涂,一时忘了那手帕是苏姨娘为湘儿绣的,随手便给了赵姨娘。苏姨娘非但没生湘儿的气,竟又绣了一条帕子让柔儿妹妹送了来。湘儿没什么好东西,也没什么好手艺,刚好天气越发热了,湘儿便画了柄扇子送过来,算是湘儿一点儿心意,还望苏姨娘莫要嫌弃湘儿画的拙劣。”
一柄扇子而已,总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夏湘瞧见苏姨娘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心想,难道这位比自己还会做戏?
终于,一滴眼泪落下来,苏姨娘喃喃自语:“小姐在的时候,也喜欢画扇。”
第十九章 好福气?
小姐?这小姐指的是谁?夏湘想不明白,却隐隐觉得十分古怪。因为父亲的表情很不好看,就像刚刚提到母亲的时候一样,难过之中又带着些许别样的情绪。
苏姨娘蹲下身,小心接过夏湘手里的扇子,慢慢展开来。
上一刻还泪眼朦胧,下一刻便已经被扇面上的画和那两句诗震慑了心神。
她很是诧异地抬起头,望着夏湘的脸,脱口问道:“这画是你画的?”
夏湘点头。
“这诗,是你写的?”
夏湘再次点头。
苏姨娘问题问的快,夏湘点头点的也很快。苏姨娘沉默半晌,再次落下泪来。她连忙将扇子合了,轻轻擦掉大滴泪珠子,颇有些难过又骄傲地捧着夏湘的脸,万般欢喜地笑道:“我们大小姐总要比旁的孩子更聪明才是。”
夏安微微笑着:“既然送完了礼,湘儿,你带柔姐儿出去玩儿罢,为父有事同你苏姨娘商量。”
提起带孩子,夏湘并不擅长,她还记得前世,王大婶儿把外孙子托给夏湘照顾一天,结果王大婶儿回来的时候,发现外孙子像个泥球儿似的,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爽地方。然而,让她带着夏柔玩儿,她并不打怵。
毕竟,夏柔完美继承了祖父的包子性格,并且,再接再厉,成为了一个更软更嫩的小包子。
对于府里一老一小两个包子,夏柔总会多出一丝耐心。
于是,夏湘带着夏柔去到花厅,玩儿了一下午的斗草。最后,夏湘崩溃了,恨不得大吼一声:人家要玩高清画质大型3D网游!
要怎么说父亲可恨呢?他商量完事情,便微微一笑,朝夏湘摆摆手,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十分可恨:“你留下陪妹妹多玩儿会儿。”
夏湘吃了苍蝇样儿,说不出的反胃。然而,低头望见夏柔那张满是期盼的小脸儿,顿时心就软了,到底还是笑眯眯地应了声:“嗯,父亲大人慢走。”
如此,带了一下午孩子,夏湘腰酸背疼。当望见乳娘来接自己回去时,她险些不自持哇哇大哭起来,心中默默抱怨着:我十八九岁一大姑娘,你让我做专职保姆,这不是浪费生命浪费青春吗?
乳娘牵着夏湘和夏柔的小手,去见苏姨娘。
苏姨娘依旧还在描花样子,跟夏湘来时一模一样,仿佛从没变过,父亲从没来过似的。
“苏姨奶奶,”乳娘笑着走过去:“奴婢来接大小姐。”
“既来了,便坐坐罢。”苏姨娘放下花样子,站起身,笑容有些不自在,甚至透着一丝请求。
已到了晚饭时候,乳娘本想再推脱几句,苏姨娘却说:“留下一道儿吃晚饭罢,我叫厨房多做些。”说着,转身吩咐丫鬟去厨房,让厨娘多添几样夏湘爱吃的菜来。
见乳娘欲言又止,苏姨娘接着说道:“方才老爷来过,提起过些日子丞相府的赏花会。老爷的意思,让我带大小姐一同去。您是知道的,有些事我不大通透。平日里,您与大小姐最为亲近,为了大小姐,总要帮着拿些主意才是。”
听闻此话,乳娘再不推脱了,而是皱着眉头说:“小姐才将将儿八岁。”
“可有些事,或许早些准备也是有好处的。”苏姨娘微微笑着,却又隐隐有些忧心。
乳娘紧紧握着夏湘的手,心里一阵难过。本来好事一幢,却如何都欢喜不起来,反而隐隐泛着一股子心酸的滋味。
虽然夏湘认为,苏姨娘八成儿是个宁静淡泊、心思细腻温润的人,可有一点看法,她依然坚持着。她坚持认为,苏姨娘是个聪明人。所以,心头攒着许多疑问,却不愿此时当着苏姨娘的面儿问出口。
当看到苏姨娘特意吩咐厨房为夏湘做的红烧鲫鱼时,夏湘乐了,心想,这一下午孩子果然没白带,职业保姆待遇就是好。
这顿饭,夏湘吃的有滋有味,乳娘却显得忧心忡忡,没什么胃口。
夏湘夹了块鸡肉送到乳娘碗里,甜甜一笑:“乳娘,吃肉。”
夏柔瞧见了,连忙有样学样,给苏姨娘夹了个香芋卷,笑眯眯地说:“娘,吃这个,甜的。”
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