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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离水坑小河远些……”
戴言还未说完。夏湘便笑了:“我会凫水,水性很好。”
戴言瞠目结舌,他还没听说过哪家大小姐将将八岁就会凫水。跟谁学的,在哪儿学的?夏湘看出他的疑惑,轻笑道:“住在府里时,院里有个小池塘,偶尔便去游一圈儿。”
“大小姐真是……聪慧过人。”戴言不由怀疑,难道跟自己一样,也是个重生的?
“再如何聪慧。也不及你。”夏湘望向戴言,目光裹着一丝玩味。
两个孩子用深沉狡黠的目光相顾而望。双双笑了起来。夏湘的笑容依然带着防备,戴言却一味爽朗而温柔。
“若遇着麻烦,便来找我。隔着两家便是我住的地方。院里种着许多青菜,养了些鸡鸭。门口有棵黄杨树,很好认。”戴言声音温和,事无巨细说的很详尽。
夏湘开门见山地问道:“看样子,你不比我大几岁,功夫怎么这么好?”
“据说你才八岁,怎么吟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样的诗句?”戴言微微一笑:“我自打五岁,便开始修炼功夫了。”
解释之后,再没提起夏湘吟诗的事。夏湘却有些恼。梗着脖子解释道:“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位老伯念了这两句,我便记下了。”
“那云想衣裳花想容呢?”戴言深深望着夏湘的眼。夏湘一时竟有些慌张。
“那……那也算不得好辞句。”慌张之后便是胡言乱语了,诗仙的绝妙佳句,到了夏湘口中,连好辞句都算不上了。
“算不得好辞句?”戴言笑的越发温柔了:“那怎样才算得上好辞句?”
夏湘不语,想了一会儿,干脆耍个无赖:“我没学过吟诗作赋。自然不懂什么才是好辞句。”
戴言也不戳破,只是疑惑地问道:“那茶你喝了?”
他亲眼看到茶水碰上了夏湘的唇。放下茶杯时,夏湘的唇是湿的。若没有喝下去,只是碰了碰唇,应该不会致命,可依然会有些不适。
见夏湘并没半点儿异样,戴言有些讶异了,难不成,这小妮子百毒不侵?
夏湘摇摇头:“没喝。”
没想到聊来聊去又聊了回来。夏湘接到茶水的时候,感觉不对,手指便缓缓划过杯沿,轻轻将毒素和花瓣都荡开来,碰到嘴唇的水无色无味没有半点毒素和茶味。
戴言见夏湘不愿多说,便也不好追问。
所以,二人双双沉默了。
“大小姐,”周玉年站在高处挥手:“你们快些,不至累成这样罢?”
戴言摇摇头,望着夏湘假惺惺地说道:“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夏湘促狭地笑道:“官道上劫持我时,速度快得很,体力好的很。”
“那些事,还提它做什么?”戴言摆摆手,又拎起腰上的黄玉:“毕竟,咱们已经互赠过信物了。”
戴言笑容干净无害,夏湘却面红耳赤。
一是自己打的这红络子太难看,将好好儿一块黄玉也拖累的难看了起来。二来戴言这话,似乎有些别的意思。互赠信物?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那匕首是自己偷的,这络子是用来交换……
“不是互赠,是交易。顶多算买卖罢了,跟信物二字扯不上关系。”夏湘坦坦荡荡地望过去,看到戴言似笑非笑的眼,很好看。
戴言不比世子李毅长得漂亮,可那双眼,却与别的孩子不同,能安稳人心,也能让人慌乱。
夏湘没有乱,却有些慌张。
“无论如何,我送了你兔子,送了你匕首,吃了你的丸子。你救了我两次,送了我络子,还……骑过我的身子。咱们……总算有缘。”戴言声音淡淡的,不着痕迹。
夏湘心头咯噔一下,话虽轻/浮,却句句都是事实,这厮想败坏自己名声,那真是手到擒来的事!
偏生他又是那样一副温润模样,脸上看不出一丝猥琐。
戴言瞅了眼夏湘绷紧的小脸儿,柔声笑道:“你放宽心,我不会到处嚷嚷。”说着,笑容愈盛,两只眼睛弯成月牙,让人暖到心窝里。
夏湘咬着嘴唇不吭声,想撂几句狠话反驳几句,又怕把这厮气急了真的到处嚷嚷。
“既然有缘,我便不愿看着你白白送死,”戴言又弯腰捡了根干木头,绕在了绳子上:“所以,便是会凫水,也离水远些。家里几个仆人屈指可数,想捉出个内鬼并不是难事。日后用人谨慎些。”
“我省的,多谢提醒了。”夏湘低眉顺眼地跟在戴言身边,蓦地生出一丝错觉来。好像所有事情交给戴言去操心,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错觉真是要不得!
许是没想到夏湘这样老实安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戴言反而有些无所适从:“谢什么?你厨艺那么好,我日后少不得上门打秋风儿。”
夏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小子怎么跟乳娘大姑子一个做派?
“随便动动嘴皮子便要上门打秋风,你这买卖也太划算了。”夏湘弯腰捡了根柴递给戴言。
戴言微微一笑,接过干柴:“打秋风也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他又瞅了眼夏湘递过来的柴火,声音故意透出丝苦涩来:“大小姐还真的帮我拾柴?可别让你爹知晓,到时,一纸奏章把我弹劾了可怎么办?”
夏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厮长了张小油嘴,专会挤兑人。如今挤兑到家父头上了,胆子真是不小!”
“那你还笑,你胆子就小了?”戴言跟着笑,惹得山上周玉年,身后俩丫鬟驻足张望。
夏湘连忙快走了几步,将戴言甩在了身后。
戴言却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前一世的御史夏大人,也就是夏湘的父亲。
若没记错,上一世夏大人也是跟着二皇子举事,同自己一样,享有从龙之功。只是,自己手握权柄,让二皇子心生忌惮,在御书房将自己扑杀。
而夏大人一介言官,应该不会出事。只是,新皇登基,稳定局势后,必然进行的一次官员清洗会不会波及到夏大人,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二皇子做事手段狠辣,果决狠厉。而他那皇位,也不是正经手段得来的。
圣心难测,帝王心术,谁又能猜的明白?原本,重生一世,戴言想安安静静带着母亲生活,不怕穷苦,不怕卑微。如今想来,这念头多么天真幼稚!不争取权利又怎么规避追杀?
自己生来便带着危险,自己活着便要面对危险,戴言眉目越发冰冷起来,将柴火紧紧勒在了自己的背上。
山很高,高入云霄。
几人爬到半途,便无力前行了。
夏湘坐在一处大石头上大口喘气,只恨出门前忘了带扇。戴言却心不跳气不喘,安安静静在四周寻找干柴。
两个丫鬟扶着树干,笑的很欢快,估计又聊到了乳娘大姑子。
周玉年站在戴言身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这一手好功夫跟谁学的?”
“自己琢磨的。”戴言微微一笑,不冷不淡地回了句鬼都不信的话。这一身功夫可不止刻苦修炼便能成事的。
上一世为了帮助二皇子举事,与桑国、汤国来往甚密,其间得了两国御水师的修炼法门,回国又跟着本国御水师学了剑术,虽达不到御水师的境界,可脑子里装着如此多的修炼方式,他自然要比别人先行一步。
更何况,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便是探究这些秘籍法门,有了上一世的基础,这一世也轻松了许多。
周玉年玩味地笑道:“自己琢磨的?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
想想夏湘,琢磨出了吊床,琢磨出了父女饼,琢磨出了卤煮丸子,琢磨出了世间少有的好辞句,这俩孩子,可真会琢磨啊!
☆、第九十一章 魔怔了罢?
“自己琢磨的?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周玉年玩味地笑道。
夏湘蓦地回过头来,嗔道:“您何必拿我打趣,这话学生常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没等周玉年发出得逞的笑声,她便指了指远处相应而美的田地村舍:“站得高望得远,这庄子绿油油一片还真是好看。”
“站得高望得远,”周玉年拳头轻轻砸在手心里,赞道:“这话说得妙!”
夏湘一愣,忍不住摇头,难道这么简单一句话,竟没人说过?
戴言负手而立,望着山下旷阔的景致,微微笑道:“大小姐要站的更高些,在高处站的稳稳,才能望见更远处的风物。”
夏湘摆摆手,脱口道:“不能再高了,我恐高。”
“恐高”是个新鲜词,却简单易懂,周玉年和戴言都听得懂。却暗自纳罕,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学来的这些古怪词儿。
夏湘伸开胳膊,迎风而立:“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不在高,有……湘儿则名。”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周玉年一面惊讶于夏湘的妙语连珠,一面惊骇于夏湘不要脸的自夸。
戴言目光透出欣赏,却依然站在夏湘身后笑的云淡风轻。
夏湘很喜欢戴言安安静静,却又温暖如斯的样子。他记忆中的小男孩儿,没有一个是省心的,更别提这样安静从容了。
戴言这孩子……早熟!
这是夏湘对戴言的评价。也因此,夏湘愿意跟戴言聊天。至少,跟戴言聊天不会生出一种当保姆带孩子的感觉。
“湘儿。”戴言温柔地轻唤了一声。周玉年和夏湘吓了一跳。
当初不相识时喊姑娘,后来知道夏湘是夏府嫡长女便改口大小姐,怎么这会儿喊起湘儿来了?这样的逾越举止有些不智,有些不知轻重。
戴言也愣了片刻,知道自己一时失言,旋即笑道:“湘儿……有湘儿则名,这湘儿说的可是大小姐?”
反应还真是快呢!
夏湘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自然是我。”说话间。眼睛却望着远处天边霞光,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戴言这一句湘儿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是。这一声湘儿在耳边飘来荡去,竟这样好听。
她忍不住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个十来岁的孩子还能动心思?
魔怔了罢?
“该下山了,”夏湘手搭眉骨。望着远处越发红火的云霞:“过会儿天该黑了。”
“走罢。”周玉年深一脚浅一脚地率先向山下走去,心想,今儿这些事儿若让宁王府那小世子知道了,闹不好又是一场大戏。
周玉年望了眼忧心忡忡的夏湘,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将这事儿瞒下去。
夏湘默默思量着戴言这个人,对,是这个人,不是这个男孩儿。在夏湘看来。戴言的心智成熟程度并不亚于自己。不管他刻意接近自己也好,碰巧结识也罢,日后总该疏远些才是。
上一世没来得及恋爱。这一世总不能早早坏了名声,搞得没人敢娶罢!
戴言也在琢磨,琢磨他自己。怎么就忽然喊了声湘儿?难不成自己有什么怪癖?对未及笄的小姑娘动了心思?上一世忙着追随二皇子造反夺位,娶了个夫人也是为了拉拢朝臣,自己整日忙碌,且常常去往桑国、汤国。那夫人娶完便扔在家里当瓷瓶儿,不闻不问。
难不成自己真有什么隐疾或怪癖?单单喜欢未及笄的小姑娘?
他摇了摇头。又捡了几根柴,加快了步子,越过周玉年,走在了最前头。回过头来喊了声:“先生,大小姐,我娘怕是急着烧柴呢,我先走一步了。”
周玉年点头挥了挥手,夏湘抿着嘴没出声。两人望着戴言快步下山的背影,周玉年忽然说道:“这几天我去京都打听打听,看这小子什么来历。”
“查他作甚?”夏湘微愕。
“看看是哪家公子哥儿,大着胆子跑庄上调/戏我周某人的学生!”周玉年皱着的眉头忽然又舒展开来,微微笑道:“当然,若是门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