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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声是陈宗缦的惊呼,后一声是她从床上摔下来把轮椅推到的声音。
十分钟后,陈宗缦被张小红推着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来到了楼下。
这间医院最高层是三层,天台在四层,如果只是不小心跌下来,最大可能的结局是摔个半身不遂,摔死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
但是祝晨不一样,他不是失足,而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念头,要死。
所以从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开始,他的脑袋就是朝下的,这样的姿势,必死无疑。
陈宗缦赶到的时候,下面已经被医护人员包围了起来,病人们都被隔在人墙之外,陈宗缦的轮椅也不出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
T市前两天才下过一场雪,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扫净,陈宗缦拼命地移动着轮椅,想要找出一个缝隙,却只看到一缕缕鲜红色的血从雪地上朝四周蔓延开来。
她更加崩溃,拼命地从缝里想要往中间挤,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外层的护工和保安推开。
“你们让我进去!里面是我舅舅!”陈宗缦扯着嗓子尖叫着,发丝散乱,手底下的动作也乱了套,有好几都差点把手伸进轮子里。
“你冷静点!”张小红眼疾手快的把陈宗缦的手攥住,“你先别慌,江医生在里面,我把他叫出来!你等着!”
说完,张小红把陈宗缦托付给了最近的一个护工,然后人就顺着人墙的缝隙挤了进去。
陈宗缦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只能无助的在外层走来走去。
“里面的人是谁?”陈宗缦抓住一个上前阻拦她的护工的袖子,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表情狰狞,“你告诉我,死的是谁!”
护工吓了一跳,不敢说话,拼命地摆着手挣脱了陈宗缦。
陈宗缦被甩回轮椅,手足无措的看着身边走来走去的白大褂们,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被这个世界都抛弃了的感觉。
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拼命的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我舅舅他不会自杀的,他都这么多年了,不会的,不会的。”
陈宗缦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周围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她完全慌了头脑,只知道往人群中冲。
终于,她被一个保安连人带车掀了出去,整个人瞬间趴在了地上,轮椅也翻在一边,只剩轮子咕噜咕噜的转着。
“你干什么!”
张小红尖叫着跑过来,一把推向那个保安,然后扑到陈宗缦的身边,抬起她的脑袋,慌张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多亏有雪的缓冲,陈宗缦摔得不是很严重,只是身上的棉衣都浸了水,寒风一吹像是冰块裹在身上一样,冻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而原本跟在张小红身后的江桁干脆二话不说把那个保安掀翻在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轮椅重新推过来,把地上的陈宗缦抱上轮椅,然后脱下陈宗缦的外衣丢在一边,把自己的外套白大褂一股脑的全都围在陈宗缦身上。
做完这一切以后,江桁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正在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保安。
冰冷刺骨的眼神比寒风还要凛冽,保安没来由的身子一抖,原本不服气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你是怎么对待病人的?”江桁的声音像是压抑了天大的火气,“你没看到她的病号服和腿上的石膏吗?”
保安辩解道:“是因为她老是往人群中挤……”
“所以你就对她动手,一个女孩子?”江桁弯腰把陈宗缦的领子扣紧,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站在雪地里,寒风一来灌进衬衣,把衣服都吹得鼓鼓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眼神里的鄙夷显而易见。
“发生什么事了?”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人们自动给他打开一个出口,方便他出来。
陈宗缦眼尖,在所有人都动作的时候,从哪个通道中清晰地看见了有个人正躺在雪地里,后脑勺着地,落地点一片鲜血。
“舅舅!舅舅!”陈宗缦一边大喊着一边慌张的操控着轮椅,不顾自己身上刚刚摔伤的疼痛,翘着脚就想往前冲,被江桁一把按住肩膀。
“你让我过去看看!让我过去!”陈宗缦平明的挣扎着,想要摆脱江桁的束缚。江桁转身蹲在她面前,半胁迫的逼着陈宗缦看着自己的眼睛,沉声说:“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一起进去,好吗?”
他耐心的询问着陈宗缦。
陈宗缦深吸一口气,看着江桁:“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里面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我舅舅。”
江桁一顿,接着陈宗缦感觉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像力气重了几分。
她瞬间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撤掉了一般,瘫坐在轮椅上,双眼无神的直直看向前方——刚刚那个出口已经被人墙重新堵上,已经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从中心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陈宗缦也见过,正是这家精神病院的副院长,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吵什么,这时什么场合你们在外面喧哗成这样?是想把全国的媒体都喊过来吗?”他瞥了一眼一边站着强装镇定的保安,然后目光落在江桁身上。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道。
江桁站起来,手里拉着陈宗缦的手:“她是我的病人,也是死者祝晨的外甥女,我觉得她有以家属的身份进去现场看一看。”
副院长看了陈宗缦一眼,皱了皱眉头:“你确定,她的精神状况可以承受住吗?”他对陈宗缦有印象,上次上面领导来访问的时候,还夸赞她和另一个小伙子是“很精神的一对”,这点他也记得。可是,这不代表她可以镇定的面对死亡的场景,尤其是在死者还是她亲人的情况下。
江桁的手臂被陈宗缦抱住,他回头,对上的是她哀求的眼神。
他跟陈宗缦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副院长说:“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我确定她的病情已经足够稳定,应该可以承受,如果出了问题,我愿意一个人全权负责。”
他的语气很坚定,陈宗缦听在耳朵里,也感受到了这句话后面,是对她的爱护,当然,更多的是信任。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想到这里,陈宗缦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刚刚激动地情绪和剧烈的心跳稍稍平复,然后整了整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启,声音清澈而有条理:“我可以的,院长,让我进去看看吧!”
副院长面沉如水。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目光在江桁和陈宗缦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在陈宗缦期待的眼神中,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她进去。不过前提是,江桁作为医生必须全程控制好病人陈宗缦的情绪,一旦她有什么暴力行为,他会毫不留情的让保安把陈宗缦再次架出去。
得到了许可后,江桁拉着陈宗缦的手,张小红在后面推着轮椅,再加上背后跟着的保安若干,一行人缓缓的朝着事故的中心走去。
随着人墙一点一点的拉开,里面的情形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轮子每往前前进一点点,陈宗缦的呼吸就比刚才慢几个拍。
而江桁一直看着陈宗缦的反应。
等到真正走到中间,眼前的一切全部一览无余了的时候,江桁看了一眼陈宗缦,发现她并没有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情绪激动,或是发狂。
她只是静静的盯着前面侧着脸趴在地上的男人,眼里是满满的哀恸。
☆、第63章 释放灵魂的雪地
身下的血液像是盛开在冬日雪地里的曼陀罗花,妖冶而充满着肃杀的气息,从祝晨的身下蔓延开来。
陈宗缦的目光从周围的血迹,一点一点的移动到旁边祝晨的脸上——虽然死状难看,但是祝晨的脸上却是难得的平静。
他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似乎还有几分平和。
仿佛死亡带给他的,是一种解脱,一种释怀。
陈宗缦轻轻闭上眼睛,鼻头酸涩,但是却没有流泪。
这是舅舅自己的选择,她明白,他这些年一定是背负了太多的压力,为了那一句话,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精神折磨,如果死亡能够带给他快乐,陈宗缦愿意尊重他的决定。
只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的不甘呢?
两天……只剩两天了啊!还有两天,皮克斯教授就会来T市,舅舅的病情就有了希望,说不定还可以有好转的可能,说不定有机会出院,说不定会彻底恢复,说不定……
陈宗缦紧紧的抓着江桁的手。
可是现在,什么说不定都已经晚了。
“可不可以……”陈宗缦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磕磕绊绊的对着江桁说道,“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家人,外婆年纪大了,我怕她会……”
江桁拍拍陈宗缦的手,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陈宗缦也心里有了个着落。
她睁开眼,再次看向祝晨。
她松开江桁,自己摇着轮椅缓缓的走到祝晨面前,停住,然后俯身,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祝晨脑袋上已经所剩无几的头发。
明明只是三十岁的男人,头发竟然已经快要掉光了。
陈宗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一样生疼。
她看着祝晨紧闭的双眼,缓缓开口:“去吧,舅舅,去找妈妈,你放心,妈妈不会怪你的,你见到她,记得不要跟她吵架,然后告诉她,我现在生活的很好,让她不要担心,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她的手势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个婴儿一样,轻轻抚摸着祝晨脸上的每一道皱纹:“辛苦了,舅舅,好好休息吧,你想要说的话,做的事,外甥女会帮你全部实现,外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找人照顾好的,你放心去吧。”
说完这些话,她结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红艳艳的,和雪地上的血一个颜色。
她把围巾搭在他的脖子上,盖住了他曾经自残而在动脉旁边留下的一道丑陋的伤疤,然后果断的转身,摇着轮椅,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人群自发的给陈宗缦让出一条通道,张小红也马上过来,结果轮椅在后面推着。江桁则是走在她身侧,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他看着陈宗缦的样子,很心疼。
两年半的时间,他看着陈宗缦从见到尸体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狂的精神病人,最后到现在,坐在轮椅上,面对亲人的死亡,然能够平静条理说话做事的坚强女生,他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背影和在众人面前顽强挺直的背脊,他竟然有一瞬间,不敢伸手去碰触。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坚强的姑娘不再受一点儿伤害。
他自认为可以保护她,但到头来她腿上的石膏,她亲人的历史,都像是在狠狠的扇他的耳光。
江桁抿着唇,一声不响的看着陈宗缦让张小红回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摇着轮椅,来到卫生间前。
“我自己进去就好。”陈宗缦回头对江桁说道。
江桁不由分说的握过轮椅的把手,不管这是不是女厕所,就把陈宗缦推了进去。
他用力一握陈宗缦的手心,然后说:“我在外面。”
陈宗缦点点头,然后江桁出了卫生间。
江桁并没有走远,而是就靠着门口的瓷砖站着,他的身上还是一件薄薄的衬衣,可是他并没有觉得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放进嘴里。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一按,橙色的火苗跳跃在眼前。
半响,他的动作在半空中一顿。
还未点着的烟被抽了出来,扔进垃圾桶,同时扔进去的,还有烟盒。
他仰起头,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隔间里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
陈宗缦大概哭了二十分钟左右。
其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和事,已经去世的,还活着的,发生过的,和未来将要发生的。
她的双手捂住脸,撑在膝盖上,似乎要把以后所有的眼泪都流尽。
陈宗缦觉得自己哭了好久,久到当她再次仰起头的时候,竟然会被窗外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