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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里暗暗盘算,明天该去添购些日常用品了,虽然她身上泛着与他相同的沐浴乳味道,也别有一番风情。
「睡了吗?」
「还没。」共用一颗枕头,身躯亲密地挨靠着,一个翻身就会落入对方怀里,这样的距离,是她当初连想都不敢想的。
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置信。
虽然一直知道他不是轻浮的人,亲眼证实又是另一回事。双人床,单人枕,纯阳刚的男性居所,每一处都观察得出他私生活自律,一个看待感情如此洁癖的人,竞然愿意做这样的妥协。
舍弃枕头,移动身躯枕上他臂膀,她伸手牢牢抱住他的腰,将红了眼眶的睑容往他怀里藏。
「怎么啦?」
她摇摇头,不应声。
只是莫名觉得心绞,莫名地……好想哭。
「不说话,那我就当是撒娇了?」下颚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心。「盈袖,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要告诉我。」
「你干么这样说……」明明亏欠最多的人是她。
「你不知道我是超完美主义者吗?就算是谈恋爱也要谈得无懈可击,宾主尽欢,容不得任何的疏失败笔。」他半开玩笑地哼道。
「才不是……」若真是这样,这场恋爱怕会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吧。
「你……是第一次吗?」
「什么?」他呛了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谈感情啦,真正定下来的那一种。」关于他的诸多八卦里面,就是没听说过这一个。
还以为她突然变豪放了。
「没有。」异性间的小暧昧曾有过几段,但仅止于好感,真要深入发展成稳定关系,终究还是少了点什么,无法走到那个阶段。
真正感受到爱情,是在她身上。
「如果你问这个是想满足女性虚荣,那么——对,你是第一个。」
「我没有觉得虚荣……」只觉得沉重。就怕,她也会是第一个让他伤心的人……
「你想太多了,也许最后,先开口说要结束的人会是我。」他淡淡抛出一句。
「是吗……」如果能这样,那也好啊……至少,不会让她欠得太多……
昨天情绪似乎太失控了,有没有吓到你?你在身边的时候没心思想太多,刚刚一个人回到宿舍,就开始想东想西了。其实,我真的不爱哭。
经过昨晚,这样说好像不太有说服力,但是自从我父亲辞世哭完以后,这些年我怎么也想不起真正掉泪的次数……啊,有了,还有平安夜那一次,再来就是昨天晚上。
两次,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遇到你,很多事情我可以更心甘情愿一点,可是,我遇到了。杨季楚,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愿妥协的事,就算——你把我变成了一个爱哭鬼。
早上,他进入院长研究室时,收到这样一封信。
为了方便学生补交报告或者递假条,研究室设有信箱,而他,就是在自己的专用信箱里,看到了她的信。
早上,她先一步离开,他也不过晚她半个小时出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居然还能完成这件事。
记得昨晚睡前,最后是说到——
「你这闷葫芦的性子,就算心里有事也不会说,从认识你的时候就是这样,我若不诱着你开口,你就一路沉默到地老天荒去了。」
她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无从了解。
也许他外表看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心里不是不慌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动的感觉了,他希望能给她最美好的感受——如果最终,他们只能拥有这么一段的话。
原来这就是爱情,会患得患失、会为对方思虑费神,惦念萦怀,失去原本的潇洒从容,变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她的习惯沉默,是因为没有诉说的对象。在冯家,冯思尧或许是愿意了解她的,但是她欠的已经够多,不愿再多添一笔,所有的情绪习惯深埋。
在人群中,也很难与谁真正交心,她的性情说好听是空谷幽兰、沉静清雅,说难听些,也不是没有人骂过她冷淡孤僻。
以往,她无所谓,现在,却有一个想了解她、而她也愿意被了解的对象,发现自己的沉默竟会让他疑虑不安,那就不可以再这样。
「以后,我用写的。」睡着以前,她似是承诺了这一句。
今早,马上就身体力行了。
她似乎不太习惯用文宇剖白自己,语句有些急促,他读出了其中深怕无法完整传达的焦灼。
原来在他身边,她也会心慌意乱,无法冷静思考任何事啊!她不说,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她有这样的影响力呢。
唇角扬笑,他掏出手机,打下一句简洁的回应——而你,却是我这辈子最无法抗拒的妥协。
字里行间,绝口不提一个爱字,浓浓深意却已尽诉其中。
珍视万般地收妥信笺,开始有了一整天的好心情。接近中午时,来了一封简讯。
你晚上有没有事?
字句下的潜台词,应该是解读成——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有。」
过于简洁的回复,难免显得过于冰冷。
待对方传来一句「那你忙,不打扰你」的同时,他也正好悠哉悠哉将补完的内容按出发送键。
我家需要多一颗枕头、一个某娇客专用的茶杯、拖鞋和琐碎日用品,有人要陪我去采买吗?怕买差了她不肯用。
过了五秒,电话直接响起。
「你故意的!过分!」
原来情人式的娇嗔音律,如此软甜。
他愉快低笑。「冤枉。是一时手滑,太快按了发送健。」
「……」
另一端陷入沉默,他忍不住反省是不是玩笑开过头了时,她轻声问:「那你现在忙吗?」
「不忙。」受到教训,这次答得超干脆。「怎么了?」担心她是不是受了委屈,他连忙探问。
「只是……想你……」
深深的拥抱、热吻,贪婪着索尽亲密,吞蚀对方的气息,唇齿缠绵间,追逐啜吮,不舍得稍分。
真不敢想像,只是一句「想你」,他就坐立难安了,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她身边,他这二十四年来练就的定力全数荡然无存。
当吴院长主动问:「还是没事情要去处理吗?」
这一回,他答得毫不迟疑。「有!」
也不管人家怎么想了,拎了午餐就飞奔而去。
才一个上午,为何会如此想念?他也不懂,就是想听她的声音、想抱抱她、渴望一点亲密来安抚贪渴的心。
热恋的滋味,如此甜蜜却也煎熬。
尝到滑落嘴角一丝咸味,他缓了缓,俯视水光氤氲的眸。「太快了吗?」
也是。想想从昨夜到现在,进度完全不按常理地三级跳,这并不在他的预期中。
她摇头,主动贴靠而去,补足他甫拉开的距离,将脸埋进他胸口,缠腻依偎。
他们的时间是如此珍贵,恨不得将一天当作一年来爱,怎舍得浪费在无谓的矜持里?
她不想让一丝一毫的距离,横梗在他们之间。
「刚刚被你拒绝,还以为你后悔了。」她闷闷地道。
果然玩笑有些开过头了。「没有拒绝,是手滑。」坚决辩称。他长指柔柔抚过青丝,一下又一下,有耐心地安抚。
「真把你变成爱哭鬼了啊?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不安全感?」
「因为你条件太优越……」只要他想,可以有数不清的选择,却选择了最让他难堪的这一个,如果他不那么出色,她的惶然或许套少一点。
「你多心了。」在爱情里,从来只论爱与不爱,爱了,再优越的条件都没用。
而此刻他的心,是真真确确为她而悸动。
第六章
然而,尽管给足了自己心理调适,面对往后接踵而来的问题,并不见得有用。
他再深思熟虑也料不准那些突发状况,他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无坚不摧。
在事情发生时,他还是会有情绪,会……受伤。
交往以来,两人始终密而不宣,台面下的两人世界浓情密意,一场秘恋,谈得如胶似漆,热烈难分。
不能牵着手一同走在校园中、共喝一杯饮料,无妨,窝在属于他们的小天地里,不受干扰的校园一隅,亲密依偎。
朋友、家人,瞒得密不透风,他也能告诉自己,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需诏告天下,夜里亲密共枕,两人世界同样旖旎无限。
情况已是如此,他一直在调整、改变原有的观念与心态。
她也同样在改变原来的自己,从交往的第一天起,信箱内每日固定出现的信笺无一日断过,她很努力在表达自己,让他感受、让他了解,不再因一无所知而忧虑猜测。
有时是分享生活中发生的小事情,有时是含蓄婉约的诉情,有时,还会誊上几首情诗,赤裸裸地大胆示爱。
没在一起时,一封「老地方、我等你」的简讯,对方立刻便能明白。
她不见得每晚都会来,没在一起时,睡前必会互通电话,道声晚安,让对方的声音陪伴入眠。
有几次人在老宅里,夜间被堂兄弟们撞见几回,被问到:「什么时候带来让我们看看?」
他一律以无可奉告的微笑回应。
「你不像是会谈地下情的那种人。」二堂哥深思地望他。还以为碰上对的那个人,他是会坦然会开名草有主的事实的人。
「没那回事,二堂哥。」事情遇上了,总要懂得变通啊,他是很能屈能伸的。
「你尽管抵死不认吧。」看他能瞒多久。显然他们解读的点不同,不过这个不必让对方知道。
不自觉间,三个月过去,竟然完全无人察觉他们的关系,有时她与燕燕练完舞,时间太晚不放心她独自一人等公车,前去接她还得佯装巧遇。
连他都不晓得自己的作戏工夫原来这么强,果然人类潜力无穷。他自嘲地想。
迈入第四个月的某一天,难得她会主动约他出去看电影,通常人潮愈多的公共场合,秘恋曝光的机率就愈高,但既然她都破天荒开口了,他自是欣然从命。
「你今天——很不一样。」
几度追问,她始终笑而不答,神秘的浅浅笑意,只告诉他。「今天会是很特别的日子。」
「多特别?你的生日?」
既然不是特定的节日,他们交往也还不到值得庆祝的纪念日,又不是他的生日,那自然就是她的了!
她鼓起腮帮子瞪他。
好像——被他说得一点都不神秘了。
「对不起,请当我什么都没说。」立刻识相陪罪。他不该学燕燕的白目,胡乱破梗。
想了想,他犹豫地补上一句:「那我能问,你想要什么吗?」
于是她说:「陪我去看电影。」跷掉所有的课,今天一整天,他们要尽情约会。
大约中午时,一同用过午饭,他去排队买票,她吵着要陪他,但人太多被他赶到旁边去坐着等。
买票时,得知业者推出与百货会司顶楼摩天轮合购的套票活动,想到她先前还念着想坐摩天轮和他一起赏夜景,也就买了套票。
买完票,正欲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简讯铃声响起。
你票买了吗?
人不就在同一处吗?传什么简讯?
疑惑归疑惑,还是按下回复——买了。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季燕了。她邀我一起看电影,我推不掉,你……
看得出来,她这段话打得万般挣扎。
他懂她的意思,若被燕燕撞见他们同在一个电影院,再单纯的人都会自然作联想。
他闭了下眼,做了几次深呼吸,压下胸房涌上的万般意绪,才能够让自己力持平和地敲下——我先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回传,只有一句。对不起。
他苦笑,放掉不该有的期待,转身看见售票口的人潮,也懒得再去退票了,意兴阑珊地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