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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君扬向着她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了,你莫要哭泣。”
他这样一说,芸生却忍不住落了泪,低下头用帕子抹了抹泪,好一会儿才忽地轻声说道:“表哥,等你伤好了,咱们早些去盛都见大姐姐吧,我不喜欢这青州。”
封君扬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点头应道:“好。”
芸生这才又露出了笑容,不禁抓了封君扬的手臂,语调快活地说道:“表哥,我好多年都没有见过大姐姐了,自从她嫁去了盛都,我就再没见过她。小的时候,大姐姐对我最好,每次你和十二哥欺负了我,都是她替我出气的。”她说着又转头去瞧了贺泽一眼,“十二哥,你还记得吗?那一次你们两个害我落水,大姐姐还打过你和表哥板子呢!”
贺泽听了忙摆手笑道:“快别提了,小爷我第一次被人打板子,竟然还是被人扒了裤子打板子,那人丢大发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许是想到了年幼时候的趣事,封君扬嘴角上不觉也有了暖意。几人坐着笑谈了一会儿,直到顺平端了药进来这才停下了。芸生从顺平那里接过药碗来,亲自喂着封君扬吃了,这才与贺泽一同出去了。
顺平替封君扬送了他两人出门,回来后就见封君扬仍静静地倚靠在床头,听见他的动静抬眼看过来,轻声问道:“她那里如何?”
顺平不敢隐瞒,只得据实回答道:“一直不肯打开房门,也不肯用饭。”
封君扬垂眼愣怔了一会儿,便缓慢地从床上起身,吩咐道:“你扶我过去。”
顺平瞧他这般竟还要去瞧辰年,只得又忙说道:“世子爷且先等一等,小的叫人去抬个肩舆过来。”
封君扬却是摇头,“不碍事,你扶着我慢慢走吧。”
他大腿上虽是被辰年刺了一刀,却是不曾伤到筋骨,除了只疼些,于走路影响倒是不大。顺平瞧他坚持,不敢再劝,只得上前扶了他慢慢地出了房门,往辰年住处而去。
当初为了图清静安全,选那院子时便选得有些偏僻,离着封君扬的住处有些距离。眼下封君扬腿上又有伤,走起来更觉得路远,直费了小一刻的功夫,这才到了辰年的院子外。封君扬额头上更是已起了薄汗,扶着院门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甩开顺平的扶持,独自缓步往内走去。
乔老还守在门外,瞧见封君扬进了院子便迎上前来行礼。封君扬挥了挥手,示意他与顺平等人都下去,独自一人在院子里静静地立了半晌,这才一步步走到门前,抬起手腕轻轻叩门,唤道:“辰年,开门。”
这样一连唤了几次,屋子里却是一直没有动静,封君扬愣怔了一会儿,转回身去顺着房门缓缓坐倒在地上。“我知道你就在门后,”他忽地轻声说道,“你就是不肯开门,你不愿意见我。”
封君扬仰起了头,将头轻轻地倚靠在门板上,慢慢说道:“辰年,不管你现在还信不信我,我都想告诉你,我是真的想要娶你,不是做妾,是做阿策的妻。”
虽然最开始他只是想要她留在身边,陪着他,伴着他,所以才卑鄙地哄她失身于他,想着用情网一层层地缚住她,叫她逃不掉,挣不开。可等到她拿着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他就无法再继续理智下去了。他要娶她,他是真的想要娶她。他给盛都的大姐去信求助,想着给她假造一个新的身份,叫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嫁与他。可是,大姐非但不肯帮他,还在信中狠狠地斥责了他一顿,叫他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叫他要以大局为重。
“……我自小长在王府,勾心斗角,谋划算计。人对我好,不过是有求于我,而我对人好,也是有所图谋。只有你这个傻丫头,才会不计较我的身份,拿出十成十的真心来待我,在我还算计着你时,就已是对我坦诚相待,生死相随。”
他永远无法忘记他们两个从青州赶去清风寨时的艰难,她明明累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仍是咬牙一肩架起他,用纤细的身子支撑着他大半的体重,拖拽着他艰难地翻山越岭,尔后又在面对山中饥饿凶狠的野狼时,毫不犹豫地将他挡到了身后,自己手握着匕首冲上前去与野狼搏命。
那时,她还未对他动情,甚至,她之前对他还有着些许恼恨,可危险之前,她却依旧是挡在了他的身前。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狠厉却又善良坦荡的丫头,一点点敲破了他厚重的心防,进驻到他的心底。
“辰年,阿策从来只想娶你一人,想和你永结同心,白首到老。”封君扬轻轻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可是,封君扬不能。阿策可以只是谢辰年一个人的阿策,封君扬却先是云西的封君扬,他是云西王世子。为了我这世子之位,我大姐和亲盛都,与后宫无数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也是为了我,小妹也即将从云西远嫁青州,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
他声音平缓,一句句慢慢道来,却有着无尽的心酸。母亲只生了他们三人,偌大的云西王府里,他名义上的兄弟姐妹极多,可真正亲近的也不过就是大姐和小妹。为了他,大姐和小妹的婚姻都已做了筹码,他又怎么能够独自任性?
“……若要联姻,芸生便是最合适的对象,不只是因为她是泰兴贺家的女儿,她性子随和,为人善良,能容得下你,日后也能容得下……我们的儿女。”封君扬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丝尾音终于消失在空气之中。他是云西王世子,他不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他还有太多的顾忌,太多的约束。
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封君扬回头望上去,就看见了正垂目看着他的辰年。外面的阳光穿过廊檐射过来,却只能落在她的裙角,照不亮她的面容。
“封君扬,”辰年开口,除了嗓音略带沙哑之外,已是露不出一丝异样,“你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那句话?”
他曾应过她,不论他怎样去谋算别人,可只要有关她的事情都不会欺她瞒她。封君扬轻声道:“我记得。”
“那就好,”辰年点头,“我现在问你,你以后可会与芸生拜堂成亲?”
封君扬默然良久,困难地答道:“会。”
“那你可会与她生儿育女?”辰年又问。
芸生是他的表妹,是他以后的嫡妻,纵是他不爱她,他却不能辜负她的一生。封君扬闭了眼,几经努力才能把那个字艰涩地挤出来,“……会。”
辰年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反问他:“封君扬,你还想要我如何?”
封君扬半晌无言,好一会儿后,他扶着门框艰难起身,看着辰年,问她:“那你想要我如何?抛弃家国,不顾父母姐妹,然后带着你走吗?辰年,你是要我这样么?”
辰年回望着他,像是从不曾认识这个人一般地看着他,她忽地微笑起来,笑容从嘴角上一丝丝挑起,在面庞上如花般缓缓绽放,却独独触不到眼底。那双最明亮不过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将所有的情感都遮在了里面。
她微微笑着,轻声说道:“不,我什么也不要你做,我只是不要你了,不管你是封君扬还是阿策,我都不要了。你娶谁去做妻,纳谁去做妾,都已和我没有关系。你去做你的世子,我仍去做我的山匪,从此以后,我们两人各不相干。”
封君扬身体一僵,整个人似是被钉在了那里,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面前的女子还在微笑着,那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温顺,可她说出的话却是那样冷酷无情,就像是一把冰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心间。
先是痛彻心扉,然后便是怒不可遏。
第一百章 喜极而泣
封君扬抿紧了唇角;立在那里默默看辰年半晌;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谢辰年;我不会放你走;我不放;死也不放。”
辰年只扯了扯嘴角;算作是对他的回答;然后便在他的注视中去合房门。封君扬猛地伸出手去拦在门中央;却只是冷声说道:“时辰到了;出来运功逼毒。”
辰年竟轻轻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此事上与他赌气;迈步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坐好;迎着太阳打坐运功。她这里刚刚坐好;就听见朝阳子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在院门外传来;“乔羽;你拦我做什么?你就是拦着我;那丫头也不能偷懒。”
封君扬面色重又恢复了冷静从容;淡淡吩咐道:“顺平;请道长进来。”
片刻后;顺平弯腰引着朝阳子入内。朝阳子先翻了一眼辰年;这才敷衍地向着封君扬拱了拱手;道:“世子爷。”
封君扬浅浅一笑;吩咐顺平给朝阳子搬了椅子放于树荫之下;又站在原处静静地看了正在运功的辰年片刻;这才转身慢慢走了。他前脚一走;朝阳子便迫不及待地从树荫下窜了出来;半蹲到辰年面前;眨着一双精光小眼细细打量她。
辰年本合着眼;听见动静睁目看去;正好对上了朝阳子那张又干又瘦的黑脸;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皱眉问道:“道长这是做什么?”
朝阳子问道:“你和那世子爷因着什么闹翻了?”
这问话与他这身份着实不符;辰年深吸了口气才将都到了嘴边的刻薄压了下去;只又重新合上了眼;面无表情地说道:“道长请闪一闪;您当着我的光了。”
朝阳子昨夜里就听到了些动静;刚在外面看到乔老;却只探听到三两言语;对封君扬与辰年之事正是好奇;闻言便极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没事;晒不晒的都不打紧。”
他是说着无心;辰年却是倏地睁开了眼;探究的目光飞快地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然后便似若无其事地垂下了目光;半真半假地答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他昨夜里和别的女子多说了两句话;我一时生气就和他动了手。”
朝阳子却不大信;他是良医;只扫封君扬一眼便知他身上受了两处伤;一处在左肩;一处却在右腿;虽都不是什么要害之处;可从封君扬行动间就可以看出那两处伤得俱都不轻;能叫谢辰年下这样的狠手;必然不会是只和别的女子多说了几句话那样简单。
朝阳子低低地哼了一声;直起身来看了辰年片刻;说道:“你扎的那两处的地方都不好;以后要是扎人却又不想要他性命;你就用刀刺此处;”他说着伸出手指在自己腰腹处比划了一下;补充道:“就在这;认准了地方;一刀扎下去;既看着吓人;又不会要人性命。”
辰年一腔情思所付非人;心中本是极难受的;全靠着一股子不肯示弱人前的硬气才能撑着自己坐在这里;偏朝阳子还与她说这些闲话;她抬头呆呆看他片刻;想要挤出个淡定从容的笑容来;可嘴角勾了几勾都没能弯上去;眼泪却是下来了。
朝阳子不觉愣一愣;又凑近了弯腰细看她;奇道:“你这到底是要哭还是要笑?”
他这样一问;却叫辰年心中更觉凄苦。她性子虽刚强;可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在昨夜之前她还满心欢喜着;想着能与封君扬像书中写的那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谁知到头来却全是欺瞒哄骗。封君扬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能娶她;他要娶的是芸生;是泰兴贺阀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她这个清风寨里出来的野丫头。
芸生上有父母疼爱;旁有兄长护持;她却是无父无母的孤女;甚至现在连相依为命的义父也没了踪影;只有她一个人;天地之间这样大;却只有她一个人。
可她偏又那样的蠢;封君扬几次三番地给她讲天下大势;讲各个门阀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讲他们的联姻;她虽一直听着记着;却总认为那些东西离自己太远;竟忘记了封君扬那是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