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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面色依旧阴沉,嘴上却云淡风轻的道,“问什么话,祖母自是信你的。”
“意澜,咱们自是都信你的,可毕竟是死了人的大事,若被那些不知深浅的传了出去,还真真坏了姑娘们的名声,那些没的有的全都被人捏造一番,咱们这侯府可就要出大笑话了。”
坐在左侧位一的杨氏面上带着一丝关切,说出的话亦是不轻不重,似是在替江意澜脱罪,可事实上却恰恰将更多的疑点抛向江意澜。
江意澜侧身行个礼,“二婶说的是。”抬头瞧了瞧站在太夫人身边的流露,目里露出一抹渴求,“还请流露姐姐走一遭,将井桐连同她一起的丫头们叫来。”
流露目光转向太夫人,见太夫人微微点了下头,便应声转身出了房门。
丘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杨氏,黑眸里闪过一丝异色。
流露很快带了井桐和三个丫头进来。井桐率先跪下去,其余丫头亦跟着下跪。
太夫人稍顿片刻,不急不缓的问道,“井桐,今儿个二姑娘训武婆子的时候你在场么?”
太夫人问的是江意澜训人的时候在不在场而不是问江意澜有没有训人,这话显然是在诈人了。
井桐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回禀老夫人,奴婢并未听见姑娘训人,我们经过的时候,正好听到武婆子的大叫声,接着便是武婆子狂奔出院去,而二姑娘只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奴婢也没听见姑娘说一句话。”
太夫人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接着问道,“这么说二姑娘并未训那武婆子了?”
井桐并未立即回话,而是想了想才道,“回太夫人,这个奴婢倒是不知的,奴婢没看到姑娘回来,也没看见武婆子进来,但我瞧着姑娘站在那里看着武婆子奔出去,倒也被吓了一跳,很吃惊的模样。”
井桐的谨慎正中太夫人下怀,若她随口就应个是,便是私心里想着自己的主子刻意撒谎,她既不应是也不应不是,而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上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其余的交给太夫人去判断。
不光太夫人,这满屋子的人也都听出来了,武婆子当着江意澜的面奔出院子纯属意外,就连江意澜本人可能都是毫无预料的。
杨氏微微低头眼狠狠的瞪了几眼井桐,又斜眼瞧了瞧坐在一侧的江意婉,目里露出冷光。
江意婉身子一僵,咬了咬牙,张口道,“自个跟前的丫头自是向着自己主子说话了,没得往主子身上泼脏水的。”
太夫人问井桐话的时候,江意澜一直微低着头,看也未看井桐一眼,听了江意婉的话,心底发出一声冷笑,这话却说得好,正给她找了说话的台阶。
江意澜故作气恼的瞪着江意婉,扬声反问道,“奴婢没得往主子身上泼脏水的,那四妹妹便往姐姐身上泼脏水么?”
江意婉脸色陡变,青一阵白一阵,噎的说不出一句话,眼里含着点点泪光,似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是想说井桐做的证词是不作数的,可谁知竟被江意澜加重了旁的意思,这下这满屋子的夫人姑娘们都对她不满意了,往江意澜身上泼脏水便是往侯府姑娘身上泼脏水,哪个姑娘不恼她?
“二妹妹别生气,四妹是个直性子,说话不经脑子的,别跟她一般见识。府里死了个奴婢,这事说大便大说小便小,不管那婆子是不是因着妹妹的缘故,这不是都给咱们提了个醒么?日后当事事谨慎,莫要给人钻了空子凭空坏了咱们侯府的名声。祖母把咱们都叫来便是这个意思。”
说话的是江意黛,她今日打扮的尤为素净,白净的小脸上似乎未施脂粉,唇瓣点点红,却也透着股妩媚,她三言两语的便将话题又转移到太夫人身上,而且还给出一个很正当的理由,太夫人把她叫来不是要问罪的,而是把她们姐妹全都叫来提个醒的。
太夫人露出满意之色,望向江意黛的目光带着欣赏,“意黛说的对,为主子的,没得让几个奴婢拿捏没了脸面,但主子们也要事事谨慎,莫要落了话柄给人笑话。那武婆子早就该没命的了,多活这几日已是恩赐,既是她想不开寻死,咱们也拦不住。毕竟是府里的老人,照着府里的规矩给她个体面葬了吧。”
太夫人脸色好转,心情瞧着也好了不少,一直在为外头的流月担心的流露终于忍不住张口道,“太夫人,流月……”
太夫人冷哼了一声,目里露出一抹利光,“停了吧,扣去半年月银,胆敢再胡说八道,直接赶出去。”
流露心悸之余,代流月道了谢忙着出门拦住婆子们继续掌嘴,可怜流月已是两颊红肿,嘴角流血,面容已是惨不忍睹,但她那双大眼里却射出几道愤恨,这愤恨自是奔着江意澜来的。
死了人是不吉利的事,更何况这死因未明,太夫人面上不露,心里却是沉重的,武婆子到底因为什么死的呢?在这侯府里,她碍了谁的事呢?
江意澜同样也在想这个问题,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奔着她来的,可是站在侯府姑娘的立场上,她身上究竟有怎样的事由引着旁人一连再再而三的拿着自己做筏子闹事呢?
她想不透,可有一点她是很坚定的,武婆子之死绝对不是偶然。
第二十七章。交权
太夫人目光落在江意澜身上,娇小的身子仍在微微颤抖,似是被吓坏了,可是真的被吓坏了么?她似乎比以前会说话了,而且说出的话,每一句都能正对要害。
太夫人的眼微微眯起来。
丘氏面上带着一抹喜色,杨氏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极恼火的,坐在最下首的樊氏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江意澜后,便又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神情了,而坐在她后头的三小姐江意画淡淡的看了看江意澜。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太夫人目光微转,瞧见流露悄悄的进来,两眼似有些红肿,知道定是流月被打的够呛,心下也有些不忍,遂摆了摆手道,“罢了,我累了,都回吧,武婆子的事,就按旧例办吧。”
后一句话则是说给丘氏听的,丘氏见太夫人并未责罚江意澜,心头满是欢喜,嘴上答应的也爽利。
流露上前挽住太夫人胳膊,太夫人刚刚起身,便有个婆子撩帘进来,也不看屋内是什么情形,径自上前禀告。
“回太夫人,那武婆子今儿个起的极晚,起来后便去了澜园,从澜园里出来后便奔去了后院。奴婢听说她是去澜园为月笼寻东西的,好像是月笼很重要的东西掉在澜园里了,武婆子前几日便去了澜园,被丫头们骂了一顿赶出来了。”
屋内的气氛骤然凝滞,武婆子只是去澜园寻找东西,却被澜园的丫头给骂着赶了出来,又去,却碰见澜园主子,竟是狂奔而出,整件事情似乎瞬间明了,又一下子回到了原点。
江意澜的心沉了沉。
太夫人眉间微蹙,斜眼瞧着那婆子,目光闪烁,顿了片刻才道,“这事已经了了,日后若从旁人嘴里说出一个字,全都打了卖出去。流露,去寻牙贩子,先挑几个调教着。”
听到此言的丫头婆子们都吓的一颤,这是在警告她们,她们不但要管好自己的嘴还要时刻看好周围人的嘴,否则不管谁透出去一句,遭殃的同样是她们。
刚回禀完此事的婆子不由得打个颤,五根手指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母亲……”
门帘晃动,江微岸迈步而入,走到太夫人跟前,行礼。
太夫人微微一笑,面上稍稍柔和些,“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外头也没什么事便也回来了。”江微岸毕恭毕敬的回道,视线落在仍跪在地上的江意澜身上,抬头对太夫人道,“母亲,内宅之事儿子本不该插嘴的,但府里接连发生一连串的事,且样样都跟意澜有关,儿子便不得不多思虑一些。”
说着看了看太夫人,太夫人正认真的听他说话,他便接着往下说,“眼瞅着意澜过了年就要及笄了,还是这般不懂事,若真许了人家结了亲,嫁去旁人家再这般没有规矩,岂不坏了侯府姑娘的名声?”
他顿了顿,目光在丘氏面上有意无意扫了扫,“女儿不懂规矩,做母亲的自是母亲的不是。”
闻此言,丘氏面色低沉,疑惑的看着江微岸,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情形下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在太夫人的火上浇油么?
江微岸一脸的真诚,语里却带上了几分恳求,“母亲,儿子知道我提出来这事是为难您了,您为侯府操劳多年,现下还要您跟着受累。”
太夫人不明白江微岸什么意思,眉角微挑,嗔怪道,“微岸,你说这些话做什么?母亲虽辛苦,但瞧着你们都好好的,我心里欢喜都来不及呢。”
江微岸缓缓一笑,“亏得母亲忧心,眼下只怕又要您操劳了。”
“嗯?”太夫人蹙眉。
江微岸朝前一步,“母亲莫要怪儿子私心,望您将丘氏手里的权收回去,让她安安心心的教导意澜几年。”
此语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惊得说不话来。
江意澜两腿已跪的生疼,听到这话心头亦是心惊肉跳,实在不明白江微岸为何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在这深宅大院里,女人们为了能掌权斗的你死我活。若想在这府里好生活着,权利是必不可少的,可他……是试探么?
丘氏幽怨的瞧了瞧江微岸,气的直咬着牙,恨不得上前扯住他问个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真是这般无能的么?
太夫人锐利的目光陡然聚成一个点,齐齐扎在江微岸身上,是探究是寻味更多的是疑问。
江微岸撩着长袍双膝跪在地上,“儿子知道这事儿是在为难母亲,恳求母亲原谅不孝儿。”
江意澜不仅惊叹,让权竟也有这般的,跪在地上求人把权收回去,且又说的如此悲壮,这收权的人若将权收回去倒还是帮了他多大的忙,大恩人一般的。
她禁不住低着头用眼角扫了扫跪在前头的江微岸,却只瞧见他长袍的后角,乳白色的长袍上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
太夫人眼里露出一抹气愤,厉声道,“微岸,你的意思倒是我累得丘氏没有精力教导意澜了?”
江微岸忙解释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因丘氏才智疏浅,根本不适合管这一院子的事,不然怎会一连串的出这样那样的事,闹得父亲母亲都不得安心。”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丘氏,示意她上前,丘氏却是不情不愿的,只当没看见,眼里亦是愤恨无比。
太夫人面色微寒,望向丘氏,“你,也是这个意思么?”
丘氏半张着嘴想否认,却被江微岸抢了先,“母亲,我那屋子里还是我说了算的,若她不愿,那儿子只好将意澜送到外头让旁人去教教规矩了。”
“你……”丘氏气的只说了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憋得满脸通红,眸中蓄满了泪,却不敢反驳江微岸,他话里赤裸裸的威胁,若她不同意,江意澜便要被送出府去,那她想见女儿就很难了。
她不知道江微岸为何忽然如此狠心,生生的逼她就范,她贪恋的不是权势,放不放权都无所谓,可眼下江意澜接连犯错,连带着她也处处挨训,此时放权岂不是说她是因着过失才被剥权的?以后让她们母女在外头怎么面对那些夫人们?
更重要的是儿子已到了说亲的时候,女儿马上也要及笄了,她怎甘心将这权交出去?
第二十八章。得偿所愿
“恳求母亲原谅儿子的不孝。”江微岸再次恳求,语气坚定。
太夫人却沉默了,视线落在江微岸的头顶上,若有所思。丘氏依旧紧咬着牙默不作声,抱着仅存的一丝侥幸希冀太夫人不要答应江微岸的请求。
江意澜脑子飞快的转着,目光落在那小朵的荷花上,心思微动,她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缓缓抬起头,目里泪光点点,小手扯住江微岸的袍角,抽泣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