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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芷珞本是打趣之言,他竟说她使性子,心中委屈,便是真的使性子道:“你若要留下,我便一个月不同你说话。”
这是她儿时惯用的伎俩。莫离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又转身进了正厅。莫芷珞不知他那笑容是何意,更不知他又进去做什么,心中只觉无趣。
难得月朗星稀,莫芷珞托腮坐在窗前。他们果真未能走成。她同莫离被分别安置于东西厢房。两处距离甚远,即使遥相对望也是不能的。
她欲去寻莫离,却又想着白日里说的气话,如今,是真的要一个月不说话么?她叹了口气。恰在此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程小女。莫芷珞将她让进来。程女在榻上坐下,看着莫芷珞一脸犹豫,最后终是低声说道:“素闻郡主同大将军兄妹情深,不知郡主可否帮我一个忙?”
莫芷珞独自饮着茶,心下思绪百转,似猜到她要说些什么。她看了她一眼,此女换下了笄礼之时的装扮,倒是清秀可人。她连着抿了几口茶水,程女便一直等着她答话,似乎莫芷珞不应,她便不敢往下说。最终,莫芷珞终是问道:“什么忙?”
程女双手拽着绣帕,双眼不知定格在何处。她似有些羞涩地说道:“早就听说大将军风采无人能及。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表姐亦一直倾心于大将军,时常写信提及大将军的好处。爹爹亦有意将我许给大将军……”
她口中的表姐便是大司农之女皱萦。她未料皱萦竟喜欢莫离。如此想来,先前莫离的顾虑便是皱萦了。莫芷珞不甚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打断她的话:“小姐让我帮什么忙可直说。我才将同兄长吵了一架,不知能否真正帮得上忙。”
程女诧异地望着她:“郡主同大将军吵架了?”
莫芷珞讪讪地笑道:“也并未大吵。只是说了气话,一个月之内不同他说话。”
程女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同家中兄长赌气时亦说过此类话,她笑道:“虽说兄妹吵架,旁人应劝和。不过,我倒希望郡主能赢。让大将军先说话。”
莫芷珞看着她竟面露天真,面上不由得一笑:“小姐真是可人儿呢。或许兄长会喜欢小姐这样的性子。”
程女面上一红,羞涩说道:“能让大将军垂爱自是我的福气。只是……”
莫芷珞好奇地看着她,问道:“只是什么?”
程女附在她耳边轻语。莫芷珞听后,一番思量,终是说道:“如此,我便帮小姐这个忙。”
“只是郡主不是在同大将军赌气么?我也不想郡主输了气势。”程女尤是认真地说道。
莫芷珞笑了笑:“我自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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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中,莫离正仔细查阅着程祥呈上来的历年粮食收获、贡缴、捐赠的卷宗,以及水渠工事修筑之案例。看到粮食总是短缺,民间水渠工事总有诸多问题时,他双眉紧蹙。看眼下情形,不知今年是否有干旱,若是如此,百姓怕是又要闹饥荒了。而那水渠修筑之事,总是不得其法,根本就不能蓄水。遇到洪涝,水渠之中倒是能蓄水了。然而,总有水势蔓延,将庄稼淹没得所剩无几。
他提笔记下一些要害之处,又在一旁注解、提出诸多疑问以及或者可行之法。不知不觉,时夜已深,看了一眼堆似小山的卷宗,一时怕也看不完。他合了书卷,搁下笔,双眼闭了一会。最后站起身来,开门出去。
他才踏出步子,便有一婢女送来一信笺。那信笺之上写着如下几字:西有佳人,倾国倾城。心有所属,呈请游说。
莫离一愣,将那信笺折好,放入怀中。抬步到了莫芷珞住处。门未锁,他推门而入。莫芷珞躺在榻上并未合眼。她坐起身子,斜靠榻上,望着莫离也不说话。
莫离坐在她身旁,将那信笺掏出,递给她,笑问:“此佳人在何处?”
莫芷珞翻过身子,背对着他,不说话。莫离将她身子搬过来,又是笑问:“珞儿还在生气呢?”
莫芷珞瞪着他:“我说过不同你说话。”
莫离低低一笑:“真是爱使性子的珞儿。你不同我说话,我同你说话便是。”
莫芷珞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后笑道:“有女子不为色相所惑,让你同她父亲言明推脱她父亲的心意呢。莫离竟如此开心?”
原是那程家小女早已心有所属,让莫离不要答应程祥的许诺。
莫离闻言,皱着眉头:“说谁色相呢?”
莫芷珞心情大好:“不过,可惜了此等倾城佳人,莫离怕是不能美人在怀了。”
莫离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又是看了些什么书,说些话如此离谱?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莫芷珞想起那首《静女》,亦道:“莫离唱的那些又哪里有为人兄长,作表率的样子?”
莫离一时哑口无言。莫芷珞又是调转身子,阖了双眼。
他收起那信笺,轻声一叹:“早点歇着。珞儿出嫁前,我不会娶亲。”
莫芷珞应了声,心中腹诽:“说这些有什么用!”
风剪竹影乱。本是无猜,却恐彼此难。唯有两相叹,假作入眠。
秋风凉之一
莫离二人在河西郡府住了几日。莫离将所有卷宗都看完了。回到京城后,莫离亦完成了对《四民月令》的所有翻译。圣心大悦,萧毓对莫家多番赏赐。木易亦时常到府上拜访。
而就在此后不久,有流寇犯边。往年也是有流寇的,却都是些小小冲突,只边疆驻军便可轻而易举击退。然而,此番却同以往不同。流寇的规模空前,竟有几万人。驻军已无能为力,节节败退。萧毓知晓这其中不光只流寇那般简单。百般斟酌之下,仍是派了大将军莫离出征。
莫芷珞身为女子,不可随军,只能在府中默默等候。木易身为卫将军,又时常进宫,对前方战报知晓得及快。莫芷珞欲及时知晓莫离消息,便时常同木易见面,有时还到木易府中拜访。
这日,她急匆匆地到了卫将军府,径直进了木易书房。木易正拿了几颗石字摆放着,研究布阵之图。
莫芷珞声音有些颤抖地唤了声:“博鸾。”
木易抬起头来,见她有些紧张,便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轻声问道:“珞珞怎么了?”
莫芷珞已然习惯他的举动,此时便也未在意,只问道:“可有莫离的消息?”
木易笑道:“昨日不是有战报么?子离又打了一次胜仗。”
“那是昨日的,今日可有?战报从边疆到京城也要一个月,这消息也算不得准。”莫芷珞急急问道。
木易皱了皱眉:“那也还得过几日。”
莫芷珞抽出手来,低垂着头低声说道:“我昨晚梦见他受伤了。”
木易见她仍是心焦,也不知要如何让她宽心。在不知所措时,他一时心慌,便将她搂入怀中,想了许多让她宽心的话,最终还是说道:“珞珞莫要忧心。子离从未吃过败仗。这次只是流寇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莫芷珞此时只忧心着莫离,便未想此刻二人的姿势。她抬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是真的么?”
木易微微笑道:“珞珞可信我?”
那次采莲之时,他亦如此问过她。她仍像当初那般思忖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信。”
见他脸上荡开灿烂的笑,一如在围场时他第一次牵她的手那般温暖的笑。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并发觉她正在他怀中。一时之间,脸色红得吓人,心跳得厉害。她在他怀中轻声问道:“博鸾……你做什么?”
木易心中本有些忐忑,然,他既已做了,便不后悔。于是,他更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我的不是。我一时未忍住。只是,珞珞,我们再过几月便要成亲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莫芷珞不甚自在地推开了他,然后迅疾转身跑出了房门。她喘着气到了府中一处小湖,木易跟了上来。
她转身看着木易,犹豫许久,终是说道:“可否……将婚期推迟?莫离还未回来……”
木易眸色一暗,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只看着她出神。他似自言自语:“他……有那么好么?即使知道彼此有缘无分也要执着相守?莫非……在你心中真的没有我的位置?”
莫芷珞抿了抿唇,撇过头不愿看他的表情。
木易自嘲地笑了笑:“我说过你既然心有所属,君子当成人之美。只是,若是他,我不愿见你傻傻等待,更不想你被世人……鄙视。所以……即使你不会喜欢我,我也可以照顾你。”
莫芷珞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他似知晓她心中之人是谁。也不知他是否知晓了莫离的身份。她皱了皱眉,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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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秋天,都有些萧瑟。莫芷珞来到娘亲的坟前。莫云苍正蹲着身子拾着落叶。他似乎不似从前那般嗜酒。莫芷珞却突然想醉一场。
她轻声问道:“叔父还有酒么?”
莫云苍抬起头来,皱了皱好看的眉,从腰上解下酒壶递给她。
莫芷珞打开酒壶,轻嗅之后,皱眉道:“怎么是水?”
莫云苍站起身子,拍了拍双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现在四大皆空。酒便是水,水便是酒。”
莫芷珞仰起脖子,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又喝了一口,看着莫云苍,问道:“叔父每晚都来看娘亲么?”
莫云苍点了点头:“舞儿其实很怕寂寞的。我得日日陪着她。”
“娘亲最爱吃什么?”
“舞儿不爱正餐,爱吃桂花糕。”
“娘亲喜欢什么颜色?”
“舞儿最喜紫色。”
她还欲问许多问题,莫云苍笑了笑,缓缓说道:“舞儿喜欢看冬雪,喜欢自己谱些曲子将别人难住,还喜耍些小性子,却总不会真正生气……”
他似陷入遥远的回忆,那回忆的景色甚美,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他似有说不完的话,她便打断了他,又问道:“娘亲最喜欢什么样的人?”
莫云苍回过神来,似是轻叹:“大概不喜欢像我这般嗜酒之人。”
“叔父以前是不喝酒的。也是在娘亲去世时才这样。”莫芷珞说道。
莫云苍笑了笑:“那么,大概,她应该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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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莫云苍对莫芷珞说他要到祥宁寺去,或许会在那里长住。莫芷珞顿觉伤感:“叔父是要出家么?”
莫云苍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莫芷珞的眼泪便滑了出来。她以前是不喜她这个叔父的。总认为他窥视着娘亲。可是,他要出家了,她真的伤心。
莫云苍微微一笑:“芷珞也会舍不得我么?”
莫芷珞点了点头,低哑着说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莫云苍再次摸了摸她的头:“莫家宗亲也有不少人。何况……还有子离。”
莫芷珞摇了摇头:“你不是说要日日陪着娘亲的么?”
莫云苍点了点头。莫芷珞还欲发问,他却笑着说了声:“芷珞保重。子离之位不可变。博鸾也是个不错的人。”最后又叹息一声:“世俗啊……”
大将军府人员本就不多。现下连莫云苍也走了,她顿觉空落落的。木易来看她时,她正在院子里,斜倚榻上,半梦梦醒地唤着“娘亲”及“莫离”。
时值深秋,寒意渐重。木易见了一个婢女,责骂一声:“为何不替你家小姐拿些薄被?”
莫芷珞是吩咐了旁人不得打扰的,婢女有苦衷却又不便说,只得去拿了被褥来。
木易接过被褥,为莫芷珞盖上。她睁眼时,双眼有些晶莹的泪花。木易已然知晓莫云苍出家之事,也是想着她一人在家,便抽空来陪她。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