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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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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恭送王爷。”欲屈身,已被他再次拥住,缱绻地将唇印在螓首,下一刻,终于倏忽转身离去——不能回眸,一回眸怕为那如风的柔婉再次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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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大帐,柴文展静跪于前听候发落。

就在刚才,他已将辎重队伍与大军失散后如何遭遇风暴、痛失战马、折损粮草、以及遭遇袭击、兵士受伤、收服马贼等一一面陈。

只是有关刘羽如何抗命而私救营妓之事轻轻略过,却详陈他如何智勇应敌,收服秦放之战,至于曲子河上杨柳风冰窟遇险刘羽舍命相救之事更是只字未提。

刘珩闲坐在虎皮交椅之上,眸色略带玩味地深深凝视柴文展。

半晌,才颔首道:“既是为国投诚,本王岂可不以礼相待?”竟也不命柴文展起身,只稍稍抬首吩咐道:“有请那位秦义士。”

亲卫应声,立时站至大帐门口高声宣道:“元帅有令,有请秦义士。”

其实主帅营帐帘门大开,虽然外面辎重兵连同秦放所部压压跪了一千多的兵士,但竟鸦雀无声,因此帐内的每一句话其实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对于柴文展斟酌详略的禀陈秦放不觉暗暗点头:同行没多久,已有营妓与他细述过暴风雪当天的详情,对刘羽挥刀相救那一节更是感激万分溢于言表。而柴文展却独于这两件事上三缄其口,其心思敏锐用意良苦已令人赞叹。

听得亲卫传唤,秦放拂衣起身,提步向着帅帐走入。

稳稳地接近中,心头却似昂扬着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这样的情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得不多,通常只在遭逢劲敌的时候才有,而此一番,这样的感觉却空前强烈。

“草民秦放叩见宁王千岁。”单膝着地,恭声行礼。

虽是跪礼,但气势丝毫不减,抬首直视座上之人。

“秦放?”刘珩并不起身,只似是悠闲地重复了一声。

“不错,秦放,放肆的放。”灼灼地盯向他漫不经心的眸,朗声答道。

冷峻的唇角先是微微扬起,之后笑容渐渐扩大,继而由无声化为长笑,起身走到秦放面前,目光烁烁地道:“是放肆的放,还是放心的放?”

居高临下的重压,这一次秦放没有避开眸光,而是静静地对视着,沉声道:“但凭王爷明断。”

有一瞬间的寂静,整个帅营中仿佛只剩下这两个人。

终于,秦放浓眉略摧,刘珩无声一笑:“秦指挥一路劳顿,还请平身。”言罢抬手虚扶。

一语之间,已是不着声色地封他为指挥使。

“属下遵命。”秦放亦是即刻起身改口。

刘珩满意地颔首:“秦指挥率原部人马编入虎翼左一军,暂为第六营。”

底下的亲卫应声前去传令,秦放再次躬身道:“属下遵命。”

“来人,赐坐。”说着,刘珩已转身坐回虎皮交椅。

此言一出,满座愕然:只因本朝军制,百人为一都,五都为营,五营成军,十军称厢,宁王所统帅的十万厢军分为龙翼、凤翼、虎翼、鹰翼四厢,在这中军帅帐之中准坐的起码是统帅各厢都的上护军、上将军等从三品以上的武官,连四品的厢都指挥使亦不过准于帐外听令,而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官秩不过从七品,却竟能得赐坐于主帅驾前,实在是大违常制的额外殊遇。

然而秦放却只是微笑自若地朗声谢座,面色如常,稳稳落座,丝毫没有惊宠之态。

不去理会众将官无声的诧异和猜测,刘珩屈肘支着交椅的扶手目光锋利地审视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柴文展。

良久,冷冽的气氛似要将人的魂魄一同凝固般。

终于,刘珩的声音缓缓打破沉寂:“柴文展,你可知道身为辎重营指挥使,折失军马一百余匹,该当何罪?”

深吸一口气,柴文展语音平稳地道:“军规明文:凡统兵决策失误致军马损失者杖十,超过二十匹者杖二十,超过五十匹者杖六十,超过百匹者五品以下杖毙,五品以上杖百,降从五品,罚俸半年。”

“你呢?”刘珩淡淡地问道。

柴文展依旧语声平淡地道:“属下官秩从七品,损失军马一百三十二匹,依律当杖毙。”

刘珩声音幽冷地道:“好,你既然熟知军规,想来已抱必死之心。”语气一缓道:“不过本王素来执法公允,从不愿屈枉无辜,你若还有何隐情遗漏,现在呈报,本王定然酌情秉公,不令一人蒙冤。”

柴文展不假思索一字一字地道:“属下有负王爷教诲,不敢妄求宽宥,但愿以身正法严明军纪,心悦诚服,并无丝毫冤枉。”

凝滞一瞬,刘珩忽然大笑道:“好!军法如山,本王固有爱才之心,却不能枉纵。”神色一厉道:“来人!”

行刑军士已是应声上前,陡闻帐外有人高喝:“且慢!”

第三十章 杖声声(上)

秦放眉梢微挑,目光已是深邃。

柴文展眉心一蹙,眸色深忧。

只听刘珩冷声道:“何人大胆,竟敢咆哮帅帐。”

“虎翼左二军四营羽仍恭请王爷降罪。”

微眯的双眸中精光一现:“带上来!”

军士得令,只下去片刻,刘羽便被押上前来。

刘珩容色森寒沉声道:“你可知咆哮帅帐该当何罪?”

刘羽毫无惧色,坦然道:“军法明文:咆哮帅帐杖责二十,属下甘心受刑,毫无怨言,但求王爷容禀冤情。”

冷冷一笑:“区区一个兵士,也来跟本王谈条件?容不容禀本王自有决断。”

静静一笑:“王爷素来执法公允,从不愿屈枉无辜,因此羽仍才斗胆僭越,实为顾全王爷英名。”

刘珩沉沉地踱到刘羽身前,目光犀利地钉入他眼底,一字一顿地道:“好一个顾全英名。”霍然回身安坐到虎皮交椅之上,寒声道:“打了再说!”

行刑军士高应一声,立时上前将刘羽架了出去。

片刻,帐外已有棍棒之声传来,只是刘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帅帐之内,刘珩悠然而坐神色自若,一时间,帐内帐外一片死寂,唯闻杖击声声。

二十军棍倒也并不花多少时间,不一会便行刑完毕,军士又将刘羽架了上来。

不愿匍匐在地,咬牙忍痛,倔强的直起身体,艰难地跪起。

不抬眸,刘珩漫不经心地端过一旁几上的茶盏,淡淡地道:“何事呈禀?”

刘羽沉声道:“属下奉命跟随柴指挥护运辎重,因此知道方才他所禀报之事有所隐瞒,还请王爷明鉴。”

“哦?”放下茶盏眸光烁烁地道:“有何隐瞒之处?”

“那日风雪袭来,柴指挥原以周护军马为先,是属下拔刀要挟,又私自砍断营妓笼车的门销,放营妓们逃遁入营帐,才令军马因无处可遁而冻死雪中。”

刘珩起身缓缓走近,眸中已满是危险的光芒,一字一字道:“挟持长官,犯上违命,折损军马,你可知自己罪当如何?”

刘羽镇定如初:“犯上违命轻者杖四十,重者斩首示众,折损军马百余匹依律当杖毙。”

刘珩无声颔首,负手踱到柴文展身侧道:“本王记得你刚才曾禀陈说,有一个叫做羽仍的兵士智勇双全,力克贼首,这才令辎重无恙,群寇归降,从而添获轻骑五百人,良种北马五百余匹?”

柴文展恭声道:“属下上禀的羽仍正是此人。”

“如你所言,这个羽仍倒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微微一笑道:“本王从来爱才惜才。”却骤然神色一厉:“可却最不能容忍恃才傲物之人!”霍然抬手指着刘羽:“你,自以为那点微功就可以折罪相抵?”嗓音不高,却有着雷霆般慑人的威力,两侧众将闻之无不色变。

刘羽却依旧神色无改,朗声道:“属下从未做此妄想,不过深知王爷仁厚为怀,军马虽贵,但毕竟是牲畜,营妓虽贱,却同为我族类,以属下之浅薄愚见度王爷素日胸怀,料想当是之时若王爷亲临亦会同此取舍。”

秦放看向刘羽的眼神中除了意外还多了几分赞叹:归营之时刘珩对杨柳风的殊厚眷宠有目共睹,因而此刻自然不好反驳他所言,但若就此赦免其罪,却又难以服众,这一招釜底抽薪连消带打,已是硬生生反将了宁王一军。

刘珩亦似是意外地一滞,但不过瞬间,已然仰天大笑,片刻方才敛笑道:“你在本王麾下未久,倒是很能揣度本王的心意。”

刘羽躬身道:“王爷教诲,属下时刻于心。”

“好,折失军马之事本王就不再追究,那么以下犯上之罪你又作何解?”

“但凭王爷发落。”

冷哼一声,刘珩坐回交椅之上,沉沉地道:“兵士羽仍,犯上违命,虽有微功,然功过不可相抵,本王意:杖责五十以儆效尤,下座诸将可有异议?”

众将官齐声应道:“末将尊服!”

颔首,眸光转向柴文展接着道:“辎重营指挥使柴文展,治下无方在前,纵容包庇于后,本王意:着即革去军职,杖责六十以惩其怠,下座诸将可有异议?”

众将官再应道:“末将尊服!”

“既如此,”刘珩挥手道:“拉下去行刑。”

行刑军士应声上前架起二人拖至帅营之外,按倒在地,一阵杖起棍落。

柴文展熬痛转头对着侧畔同时受刑的刘羽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

刘羽的额上已渗出冷汗,咬牙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是女人,用不着英雄来救。”

柴文展轻叹一声,垂首无语。

“怎么?你身为长官却比我少挨了十棍,嫌我抢了你的风头不成?”刘羽故作轻松地道。

柴文展愕然抬首,正对上他的眸光,四目交对,已是相惜一笑。

帅帐之中,刘珩似对声声杖击充耳不闻,却忽然转向秦放和颜道:“秦指挥初从我军,不知可曾备有盔甲?”

秦放一怔,随即起身行礼,回道:“这个,属下倒未曾预备。”

刘珩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扬声道:“来人,取本王的烈火凰翎甲。”

亲卫得令匆匆而去。

回望秦放笑道:“这套烈火凰翎甲,乃是本王早年戍边之时机缘巧合所得,不过自从有了身上的玄魄幽鳞铠,倒教它没了用武之地,今日所见,秦指挥与本王的身量相仿,倒不如将它赠予你,一则,不致埋没了宝甲神盔,二则,也不枉费如此机缘。”

第三十章 杖声声(中)

此言既出,下座诸将无不哗然动容:烈火凰翎甲的来历知道的人不多,可那套旷世奇甲却是不少人亲见刘珩披挂过,虽然后来安居江南封地,并未参与过战事,但每年的皇族狩猎、君主阅兵之时,宁王却依旧是披挂这烈火凰翎甲出席,即便后来得了玄魄幽鳞铠也未曾更改,足见其爱惜珍视之情,今日与秦放不过初次谋面,就将此甲相赠,如何不令人侧目?

满帐将官,不约而同地齐刷刷望向秦放:艳羡惊诧有之、嫉恨仇视有之,但更多的却是惊疑猜测。

秦放虽不知这烈火凰翎甲的渊源来历,但看看座下各个将领的眼色神情便已了然,正欲婉拒,不意抬眸间恰好目触奉甲而入的亲卫,只这一眼,已经到了嘴边的推拒之辞竟是生生地再说不出口。

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在秦放这样的人眼中,金帛官禄轻如粪土,但习武之人对于神兵宝铠的痴迷却是无以复加。

更何况秦放本为识货之人,只是眸光掠过,全副心神已为这被缓缓奉入的铠甲所攫取:嫣红的翎铠如火般夺目,片片精巧绝伦的甲页形如翎羽,在夕阳斜笼之下隐隐涌动着一缕金芒,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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