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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那么急?”
“留在这也没事。”
话里那层意思,陈景皓也听出来了。他静了片刻,终究却也什么没说。
田遥只感觉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沉默幻化成一道冰墙,横亘在两人之间,冻得彼此失去了语言。
良久,田遥才开口,带着她惯有的那股冷淡的调子,“你问完了?问完你就走吧。”
她抬手想关门,却被陈景皓用手轻轻格住。
田遥:“……又想干什么。”
陈景皓又将手收回,“……没事。”
田遥说:“没事你就走吧。”
陈景皓却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田遥抬头看着陈景皓,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他还是那样,下颌带着胡茬,田遥回想那细微的扎疼感——却发现才没多久,竟然已经模糊了。
陈景皓的喉结,忽然滚了一下。田遥心头一动,使力在陈景皓的胳膊上拉了一把,将他推到门板上。
“你干什么。”声音暗哑,陈景皓皱眉看着田遥。此刻,她左手撑在他的胳膊旁边,打了石膏的手腕,几乎抵到他的小腹上。
田遥没有回答,慢慢倾身。不知怎地,陈景皓站得不直,比平时稍微矮了一些。田遥离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能触及他似乎变急促的呼吸。她能感觉双颊越来越烫,能感觉心脏有力的跳动。
陈景皓岿然不动。
他们没有一点肢体接触,他却感觉像被巨大的重物压着,胸腔生疼。
田遥愈加迷茫。她不懂他的不拒绝,是否等于接受。
他一直那么盯着她,黑眸晶亮,那股无言的深沉,浓得像他们初遇时的夜色。田遥被这股沉郁包裹着,几乎透不过气。
再近一点,就能回到魂牵梦萦的彼岸。
田遥的手臂开始微微抖颤,发麻,她踮起脚,缓缓靠近。
她的双唇将到未到之际,陈景皓却轻轻别过了脸,还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田遥愣住了。
这一下,算是彻底撇清了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原谅和不舍。
她狼狈地缩回手,走到木沙发边坐下,也不再看他,说:“你走吧。”
她从茶几上摸过烟盒,咬出了一根,再拿火柴盒时,却又记起自己甚至根本没法轻轻松松擦燃火柴。田遥将唇上的烟拿下在手里,抽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陈景皓呆呆看着她,身体周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里头却空落落的一片。他站直身,走到她身边。
田遥静静坐在沙发上,好看的锁骨横在背心的肩带之间。
陈景皓说:“少抽点烟。”
田遥头也不抬,低声说:“你管我。”
“以后多主动跟人交流,多交些朋友,有什么事不要总一个人扛着。”
田遥低着头,一动不动。
“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总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有很多次你被人跟着都不知道。”
田遥:“……”
“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田遥忽然抬头,眼睛红红的,说:“陈景皓,你真啰嗦。”
陈景皓不敢看那双眼睛,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说:“我有个朋友,在澜阳,跟我挺要好的,去到那边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他。”
陈景皓弯腰,将名片放到茶几上。他走到门边,顿住,看了她最后一眼,低声说。
“对不起……”
门锁嗒的一声扣上,田遥双肩紧绷,竖起耳朵细听。
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地走,她始终没有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
他还真走了吧。
田遥泄气地走到阳台,扒着栏杆,她探头出去俯视。陈景皓刚好从楼梯口走出,那辆白色丰田响了两声,陈景皓开门坐了进去。田遥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等着它从视线里消失。
而它没有。
车窗被降下,发动机声消失。陈景皓胳膊随意搭在窗沿,伸手出来弹烟灰。
田遥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偷窥狂,总喜欢在陈景皓的视线范围外默默注视着他。
这习惯,像烟一样难戒掉。
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做着相同的事,即便各怀心事,对她来说也是莫大的宽慰。
喏,我跟他也能有交集了。她可以这么想。
田遥费劲地点了一支烟,陪他抽完一支。陈景皓没有停歇的趋势,又点燃了一支。田遥也跟着点着了第二支,她吸了一口,心里开了一盘赌局。
如果,如果第三支烟燃完,他还没有走,她就留下。以后,就算只能远远看着他,她也许还会偶遇他零星半点的关注。
田遥一边盼着手头的烟能快点燃完,好让她的决心变得坚定;另一边,她又巴不得烟能燃得慢一些,好让她能得到他多一些陪伴。
才不过两只烟的功夫,陈景皓收回手,再次发动车子,徐徐消失在枯叶飘零的老街区。
田遥看得晃神了,楼下不知哪家炒辣椒,浓烈的味道呛得她鼻尖一阵酸涩。她将烟头掐灭在花盆里,拖着脚步转身进屋。
那张名片躺在茶几上,上面印着一个芒果图标,还有一个男人的名字——
徐闻。
田遥没细看,直接将名片房间那个姜糖铁盒,她的身份证、银行卡也都在里面。她用一个小布袋兜着铁盒,放进随身的背包里。
房子退得异常顺利,她拿回了一个月的房租。下楼前,田遥将一个褐色的纸袋拴在对门的把手上。
她吃力地提着一只绑着画夹的行李箱,上了到市六医院的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接到田遥的电话后,温礼从科室出来,在楼下的花坛边找到田遥。
看见田遥脚边那只绑着画夹的行李箱,温礼脚步一滞。
温礼眉头皱起来,“小遥,你这是……”
田遥站起来,也看了一眼行李箱,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温礼:“……”
田遥说:“我要去澜阳,今晚就走。”
温礼的白大褂还没脱去,胸前别着一只晶黑的钢笔,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怎么……怎么那么突然……”温礼说。
田遥摇头,“也没有,想了有段日子了,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她神色平静,没有一点说谎的慌张。
温礼看向她吊在胸前的手,“可你的手……”
田遥说:“不碍事。”
温礼低垂眼眸,声音也跟着低沉起来,“怎么要去澜阳,那么远……”
他的衣服是白色的,脸色却是灰色的。
“也不远。”田遥想了想,“坐汽车也就六七个小时吧。”
田遥把背包轻甩到胸前,垫在打石膏的手上,下巴夹住顶端。她左手笨拙地拉开拉链,从里边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
“这个——”田遥把信封递给他,背包重新回到背上,“还给你。”
“这是什么——”温礼见她拿得费劲,顺手接过,打开一看,立马合上信封口,塞回给她,“你拿着,去到那边你更需要。”
田遥想往后退,可后面是花坛,她根本无路可退。小腿磕到花坛边缘,田遥险些摔倒,温礼适当地扶住了她。
“真不用。”田遥推开他的手,“我卡里还有钱。”
她脸上淡淡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甚至看上去是生气的。
温礼:“……”
僵持片刻,温礼败下阵,讪讪将信封收进白大褂的口袋。
温礼看着她的右手,说:“你跟我来一趟。”
温礼拖着她的行李箱,把田遥带进他的办公室。他给她写了伤口护理注意事项,几时用什么药,几时需要拆线等等,事无巨细,统统列在纸上。他的字写得端端正正,跟印刷体一样。
温礼又给她拿了药,一起吃了饭,才把她送到汽车站。
到澜阳的车不多,田遥买了晚上十点的一趟,到那边刚好早上。
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温礼陪她坐在车站蓝色的塑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阿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么?”
候车室很嘈杂,电视声、孩子哭闹声、广播通知声和人□□谈声,混杂在一起,温礼得微微斜着身,才能听清田遥说话。
温礼僵了一下,才说:“当然。”
“那时我刚转学到你们那,杨凯把我摁进池塘里,那会我还不会游泳,差点淹死——”当时纵然惊险,但回忆到后面那部分,温礼心境也跟着柔和了。他笑了笑,“然后不知道你突然从哪里跑出来,把我拉了起来……”
温礼说着,只感脸颊有些发烫。
田遥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呛了不少水……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那么清楚。”田遥说,“有时我想,杨凯虽然有点痞,经常去欺负像你一样新来的学生,但本质并不坏——”
她顿了一顿,低头看着右手僵硬的指头,“就算非要有个什么惩罚,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温礼伸出手,隔着帽子摸摸她的脑袋,“都过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田遥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避开。
“澜阳的好日子等着你呢。”温礼说,“那里山水好,有人多,像你这样的艺术家也多。比起宁川,澜阳更适合你——把握机会,好好发展啊。”
话到末尾,温礼心头涌动着酸酸涩涩的感觉。
“还艺术家呢。”田遥自嘲笑笑,抬了抬右手,“哪有我这么落魄的艺术家……”她侧头认真地看着温礼,轻轻说:“我这一走,就真的不回来了啊。”
温礼一愣,“当真?”
田遥:“当真。”
温礼:“还真舍得?”
田遥笑了,“没什么舍不得。”
温礼低喃,“真狠心。”
田遥:“……”
温礼胳膊肘拄在膝盖上,两手虚虚地交握,他低头看着双手,出神了好一会。
温礼转头看向她,“以后有时间我去澜阳看你。”
田遥说:“不带家属不许来。”
“……”温礼别开头。
“喂。”田遥推了推他。
“……尽量。”
田遥小小嗤了一声,“那么勉强……”
广播里传来语音播报,通知十点往澜阳方向的乘客检票上车。
田遥站起来,抓着行李箱的拉杆,“阿礼,我走了。”
温礼站起来,他没有陈景皓长得结实,瘦瘦高高的,像根竹竿。
“小遥……”
田遥定定看着他。
温礼说:“我能抱抱你吗?”
田遥顿了一下,松开拉杆,微微张开左臂,“来吧。”
温礼怕压疼她,只是虚虚拥住了她。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药水味,田遥心里很静。
“阿礼,谢谢你,真的。”田遥说完,鼻子酸了。
他们还能好好道别,真好。
不像他和她,临别了,连一个拥抱都吝啬。
温礼下巴垫在她的肩头,“到那边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一定。”
田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铜黄的钥匙,“这个,帮我给晓君。”
钥匙的触感冰冰凉凉,温礼收紧手指,“……好。”
温礼目送田遥上车,他走过车头,顺便看了一眼车牌。
N2357
他默默记下了。
田遥的铺位在靠后的中排,她上车不久,收到了戴云辉的信息。
【葵安县郊,通往奇岩山的大墓园。】
手机微弱的光应在她的脸上,那一抹自嘲的笑显得愈发无奈。
田遥回了一个“谢谢”,便把手机关机,收进了装铁盒子的布袋里。
戴云辉收起手机,抬头随意往吧台外掠了一眼,瞬间愣住。只见金伟全右眼贴着纱布,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胶袋,身后跟着两个人,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来。
戴云辉顿感情势不妙,在方晓君前面的台面上点了点,压低声说:“晓君姐,那边。”
方晓君循着他的眼光,往后看了一眼,顿了顿,回头说:“你赶紧去把我哥找来。”
话毕,方晓君脸上堆笑,迎了上去。
“全哥,好久不见,今儿怎么得空来我们这了啊。”
金伟全脸色发臭,直接将手里的黑胶袋往吧台上一扔,胶袋口敞开,露出一段带着泥土和枯叶的头发,一支带钢牙的手电滚了出来,细看之下,手电的钢牙尖还带着血迹。
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