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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筱露微微一笑,道:“唐大哥,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吗?”
虽说是为了救人,但唐瑀脱下秦筱露的衣服后,还是禁不住红了脸。箭头入肉约有一寸,断裂的箭杆有尖屑插进旁边的肌肉里,可见秦筱露所受之痛有多么的深。但她自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句疼,那是因为不想让唐瑀担心,才死死忍住痛楚。唐瑀从她的嘴唇下沿清楚地看到深深的牙印。他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心中暗道:筱露妹妹,唐大哥让你受苦了!
要用尖刀挑开伤口旁边的肌肉,然后取出箭头,这过程会让人痛不欲生。但哪个会想到,秦筱露却把它看作是一种享受。她后背不时感觉到有水滴落在上面,而且知道那是唐瑀的眼泪。可眼泪是热呼呼的,就像用艾条灼灸一样,十分舒服。
半个时辰过去了,唐瑀终于把箭头取了出来,在伤口处涂上金疮药,然后给她穿上衣服。
她的脸被尘土蒙得黑乎乎的。于是唐瑀倒来一盆热水,给她洗净脸上的尘土和血迹。而后细细一看,原来她也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姑娘,只是她平时绝少打扮,一心专注于治病救人,才让自己的容貌给湮没了。唐瑀心想:她人那么好,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个好丈夫,给她一生幸福。
时下正是秋收季节,蔚州各处的百姓都忙于收割。看见他们个个劳作时都面带微笑,知道今年收成一定不错。唐瑀想起前几天王振突然取道宣府的决定,这时终于明白他的用意,其实是不想大军经过蔚州,践踏农民辛苦种下的庄稼。王振熟思若此,怪不得蔚州的百姓对他奉若神明。
客栈掌柜告诉唐瑀,他的那匹马刚刚在马厩里死了。马身上原来已有多处创伤,且背着主人奔走多时,终于体力不支累垮了。唐瑀问:“掌柜,这蔚州里有好马吗?”
掌柜对唐瑀颇有好感,以为唐瑀想找他帮忙,连忙说道:“有!有!以前有些蒙古人常常把他们的良马卖到这里来。客官是王公公义子,如果你开口说要帮忙,小的一定尽力帮你找一匹最好的。”
“那谢谢掌柜了。我想要一匹马,马上就要。还有……”唐瑀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递到掌柜面前,道:“上面那位军士有伤在身,可能要在你这里住上一两个月,把伤养好。这里有些银子,应该够买一匹马,以及支付楼上那位军士两个月的食宿费用。我很快就要出发。我走了以后,麻烦你对他多加照顾!仗打完了,我会回来接他走。”
掌柜打开钱袋数了一下,道:“客官,你的钱小的不能收下!”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保家卫国的人,咱们这些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就全赖你们。你们现在打仗受了伤,咱们老百姓有义务照顾你们的呀!还有,王公公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过了,你见到他,麻烦代咱们全蔚州城的人向他问个好!”掌柜硬要把钱退回给唐瑀。唐瑀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只好连声道谢。
不久,掌柜给唐瑀牵来了马。唐瑀便飞身跃上,辞别了掌柜,朝宣府方向进发。虽然单人匹马要追浩浩荡荡的大军,不算是件太难的事,但唐瑀很担心太快赶路,加上暑气未消,会让马匹受不了。于是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心中估量着:自己赶路比大军前进要快,两天应该可以追上的。正思间,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马嘶。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正向自己驶来,马上坐着一位身穿盔甲的士兵——是秦筱露从后追赶而至。她着急地喊道:“唐大哥,你怎么扔下我一个人走了?”
唐瑀没想到她会死死跟住自己,现在也没办法,只好下了马等她赶来。转眼间,秦筱露已经来到他面前,下了马气喘吁吁道:“你……你怎么……一个人……走……走了?”
唐瑀扶住她责道:“筱露妹妹,你受了伤,你不应该跟着我来。我还有正事要办!”
“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办。”
“你先歇一会吧!”唐瑀正想扶她坐下,见她突然用手捂住嘴巴,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啦?你又吐血了?”
秦筱露慢慢放开手,微笑道:“不,我没事!只是中了点暑气,肠胃不好,想嗳气!”
唐瑀如释重负,取来水壶让她喝点水。过了一会儿,她的气慢慢顺了。
“筱露妹妹,你的马……”
“是掌柜特意给我找的,是匹好马!”
“你应该在客栈里养伤,不应该跟着我来。”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上路。你说你有正事要办,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的呀!”
“你知道我要办什么事吗?”
“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因为你说要办的事一定是很重要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一定是很危险的。”
“筱露妹妹,你对我实在太好了,这样会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趁现在离开蔚州还不是太远,你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咱们一块儿上路。还是那句话,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照应。”秦筱露深情凝眸,生怕唐瑀再度离开自己。正是:
密城挥别遣衷肠,淡雅仪容未上妆。
苍叶风干遗泪白,蓬山路远恨天荒。
痛犹甘愿何妨痛,伤到分离更自伤。
但使征途无诖误,莫嫌心雨沐君旁。
“你的伤好点了吗?”唐瑀说着,便拈起她的手摸脉。秦筱露看着他那副拘谨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秦筱露眯着眼睛,歪着脑袋说道:“唐大哥啊,你摸过溪儿妹妹的手没有?”
唐瑀满脸尴尬,心想:这问题可问得奇怪。溪儿是我妻子,我怎么会没摸过她的手?
“唐大哥,你是不是很害怕摸到其他女孩子的手?”
“不……不是。”
秦筱露见他还在砌辞狡辩,就用另一只手提起唐瑀的手腕,说道:“唐大哥呀,给人把脉是将手指放在关口处的,你看看你摸到我手的什么地方去了?”
唐瑀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紧张之下,摸到关口的另一端去了。亏自己还是个太医,竟然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顿时面红耳赤,无话可说。
秦筱露感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想开导他,说道:“唐大哥,你可能太累了,所以才弄错位置。是吧?”
“不是。”唐瑀转过身子背着她。
“唐大哥,对于你来说我不是陌生人。为什么你把脉时还是那么紧张?”
“我……一时……看错了。”
“其实你不用害羞的。因为……因为……”秦筱露的话在嘴唇边耽搁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说下去,“因为……我是你的……好妹妹,你用不着紧张!”
唐瑀一听这话,忍不住回过身,激动地说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冒失了点。”
“不……不要……紧。”她满头都是汗珠,身体摇晃了几下,两眼一翻,倒在唐瑀怀里。唐瑀一看她身后,发现伤口已经裂开,并且流了很多血;幸见四下无人,便脱去她的衣服为其止血。因为失血过多,秦筱露全然没有知觉。
却说明军在宣府休整一宿后,第二天继续向东南方向撤退。刚离开没多久,就有人回报,瓦剌其余三路大军已经和也先所麾之军会师,现在正朝我军追杀而来。这一消息听得众将官人心惶惶。惊魂未定之下,西面又有一大队人马朝自己方向赶来。王振大惊,命全军准备迎敌。及至彼军行近,乃知虚惊一场。这队人马是北上御敌的明军,由樊忠率领。当日樊忠率部与瓦剌相遇,立即大战一场。后来抵敌不住,只好向西南方向撤退。好在瓦剌此一战亦颇有损耗,故未从后追来。几天后,这队明军便和王振的大部队不期而遇。王振有了樊忠的回归,心神稍微安定一些。但撤军的步伐从来不敢放慢,经过两天披星戴月地赶路,明军来到了土木堡。王振决定,今日在这里安营扎寨。
邝埜谓王振道:“土木堡离怀来城仅二十里,何不让大军进入怀来城宿营?”
王振一听到“怀来城”这个名字,顿时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吓破了胆,怒道:“土木堡有居高临下之势,在此扎营,敌人就算攻来,我们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守住阵地。”
邝埜一听,几乎要晕过去。土木堡地势高,周围并无泉水。最近的水源都起码离这里十五里外,并且已教瓦剌占据。若瓦剌包围土木堡,不出三日,明军就会因为缺水而不战自乱。他气愤填胸,暗骂王振道:你这个阉贼,不懂装懂。若让大军听你指挥,必覆没于斯。他义正辞严地说道:“我等臣子命不足惜,但要以皇上的性命来陪我们赌一场,这万万不可。”
“然则邝大人认为咱家就是要把皇上的性命用来做赌注不是?”
“哼!皇上居然让你这个夸夸其谈的人统领全军,实在不可思议!土木堡地高水困,瓦剌若用包围的战术,则我军尽休!你还说不是拿皇上的性命作赌注?”
“你……你这个腐儒,胡说八道,处处与咱家作对。现在既然是咱家统领全军,如何决策还用你管!”王振喝左右侍卫将邝埜逐出。
眼见全军面临累卵之急,邝埜已经顾不上其它事情了,只身冲入英宗行殿,苦谏英宗赶紧移驾怀来城。英宗正欲改变主意,恰好王振入内禀事。一见邝埜,立即当着英宗的面喝斥道:“皇上切莫听邝埜胡言乱语,此人一再有意扰乱军心,屡教不改。来人,拉这个人出去。”王振的粗暴连英宗都吓得心怦怦地跳,只好道:“朕与先生意见一致。邝卿家休复多言。”遂掩面不见。
邝埜被王振强行逐出行殿,急忙找樊忠商议。樊忠摇头连连叹息,道:“我等命丧土木堡,天不可救也。唯望皇上能够吉人天相,度过此劫!”是夜两人约定,如果瓦剌果真围攻土木堡,则见机行事,邝埜负责领兵殿后,樊忠负责贴身保护皇上,必要时不听王振调度,以保驾为重。
果如邝埜所料。第二天,英宗想动身起行时,瓦剌大军已经赶到土木堡,并且将它重重包围起来。王振见撤退不了,传令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瓦剌大军也暂无进犯之意。英宗奇之,忙问王振其故。王振道:“此地居高临下,瓦剌欲攻不得,所以一时无计可施!”英宗听了心便舒坦一些。
王振以前亲眼见过珐琅国的人掘地开井,深信只要地挖得深,必定有水。于是命令士兵就地挖井取水。士兵们挖地两丈有余,仍然滴水不见。王振开始慌了,命士兵继续往下挖。时为八月中,暑气还未完全消散,地表的水早就被太阳蒸发得七七八八,就算挖地十丈都未必成井。军中上下得知土木堡严重缺水,纷纷怨声载道,骂口不绝,军心自此更加涣散。曹吉祥谓王振道:“公公要严惩生怨者,以镇军心。”王振从之,命他去办。
曹吉祥代王振召来所有将官商议军事。众将官见王振迟迟未到,口中声声怨愤。曹吉祥暗中记下生怨者的名单。及王振至,呈于他看。王振大怒,当众宣读上面的名字,谓其对皇上持有怨怼之心,乃以下犯上,遂命左右推出斩之。其余各人面面相觑,皆低头不敢再言。虽然气不能出,可将士们没有水喝,喉咙干裂如烧,却是明摆着的不争事实。八月十四那天的晚上,圆圆的月亮凌空高挂。士兵们看着皎洁的月光,纷纷想起自己的家人,深深盼望早日撤军,与家人团聚。
瓦剌大军围住土木堡已经两天了。赫宁仍然劝也先按兵不动。也先好生纳闷。赫宁道:“今天可以派人到明军营中求和。”
也先不解问道:“现在两军之势,彼弱我强,为什么要求和?”
赫宁笑道:“求和不过是计策,求胜才是目标。上次在大同让正统皇帝逃脱了,乃是天不我与。这次刚好是天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