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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豆青的头埋在被子里，嗡声道：“不难受。”
明佑又道：“躺得靠里点，这样半夜会掉下去的啊。”
薛豆青道：“掉不下去。”
明佑觉得跟他说什么都是白费，于是闭了嘴巴专心睡觉去了，快要入梦的时候感觉薛豆青悄悄往里挪了挪几乎要贴在他背上，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薛豆青的胳膊已经缠在自己身上了，仿佛怕要掉下床去那样缠得紧紧的。
明佑伸手握住薛豆青的手，不知不觉就微笑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薛豆青慌不迭地闭上眼睛。
明佑笑道：“醒了就不要装睡了，跟我说说话吧。”
薛豆青装睡被识破，有点不好意思，抽出手来道：“那我起床去练剑吧，师父说要早起。”
明佑道：“你师父算个什么？怎么他说什么你都听，我说什么你就不听？”
薛豆青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床去练剑，明佑却再次握住他手，道：“你这么勤快干吗，难不成想当将军？”
薛豆青笑道：“我哪里当得了将军，我连个小兵都当不上呢。”
明佑不高兴道：“这叫什么话？将军算什么！你要是想当将军，我就给你弄来个当当。”
薛豆青道：“我不想当将军，我就是想变得强一点。”
明佑笑道：“我说那话你还当真了？我说着玩的，在我这里谁还敢欺负你？”
薛豆青道：“我不是怕别人欺负我……”
他忽然低下头去，似乎在迟疑着要不要把下面的话说出来，明佑显然觉得好奇，翘着脑袋等他说下面的话。
薛豆青低声道：“我只是想变得强一点，强到……可以保护殿下。”
明佑忽然觉得有点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在做梦呢，眼前有个瘦弱的男孩居然说要保护他。
失神半天，明佑终于笑道：“我手下武功高强的人多得数不清，我需要你保护？”
薛豆青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回答，被明佑这么一说更是觉得羞愤，红着脸道：“我可以变得比他们都强，到时候……只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保护你了……”
明佑觉得好笑，他从来都觉得薛豆青是头脑简单的小孩，却不知道他那小脑袋瓜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匪夷所思的念头，不禁摇头笑道：“就你这小身板？我可不指望你，再说，你能乖乖地留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玩弄着薛豆青的手掌，真正的心里话没有说出来。
薛豆青的手掌扁薄，手指纤长，握在手里手感极好，只是明佑发现最近薛豆青的手心和指肚都起了一层薄薄的茧，那是经常拉弓用剑留下来的痕迹。
再这么练下去，好好的一个孩子练得浑身肌肉满手老茧，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于是为了打消薛豆青勤于练武的念头，明佑只好多腾出点功夫来陪他，宁可什么也不做，就两个人窝在一起数手指玩也不愿意放他出去耍刀弄棒去。
然而薛豆青毕竟是个年轻人，虽然从不抱怨什么，但是老闷在家里也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明佑经常打发他自己去大街上玩，自己也好得闲玩点别的消遣——薛豆青在的时候他不太好意思玩的。
薛豆青已经把这条街逛得烂熟于心，每次都会去固定的摊点买烧饼吃，卖烧饼的大妈很是喜欢这个略带腼腆的男孩子。
这一日他又揣了几文钱去买烧饼，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片惊呼声，原来是一匹马受了惊发狂般狂奔起来，路人皆四处躲避不及，路中央一个胖墩墩的小孩似乎被吓呆了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见那烈马狂奔而来几欲撞上他，薛豆青一个纵身跳过去扑倒小孩，抱在怀里滚了几滚，避开了那马蹄。
那马上的人终于勒得住缰绳，回头望了一眼，薛豆青正迎上他目光，不觉一怔，竟觉得有些面熟。
怀中那受了惊吓的小孩一直呆呆的，直到此时缓回神来大哭出声，薛豆青忙低头去哄他，再抬头看时，那人已经骑着马急驰而去了。
这小孩的父母是对面酒楼的老板，平时忙于生意，孩子都是随他在街上玩的，今日却差点出了人命，惊出了一身冷汗，对薛豆青道谢不止，非要拉着他进去酒楼好好赏谢一番，薛豆青承不住那么热情的谢意，使劲挣脱开拉扯，撒腿跑回家去了。
一边跑一边想，自己也算是做了件有功德的事情，忍不住要快点回去讲给明佑听。
兴冲冲地跑回去，还没进屋就大喊道：“殿下，我回来了！”也不顾门口徐公公的阻拦，径直掀开门帘跑进去，明佑没有像往常一样歪在榻上抽大烟，而是正襟危坐在厅中，薛豆青也没觉得诧异，只跑上前去一把揽住明佑脖子，迫不及待道：“我今天在大街上碰到一个人，骑马骑得可凶了，差点撞到一个小孩，我冲过去把小孩救了！殿下，我是不是很厉害？”
明佑被他勒住脖子，神情有点窘，只僵硬道：“呃，是……是很厉害……”
薛豆青这才察觉他有些奇怪，再扭头看去，方见屋里还端坐着另一个人，原来是今日家里来了客人。
明佑把他从身上拉下来，正色道：“豆儿快见过太子殿下。”
第二十三章 兄弟
因为明佑向来不注重礼节什么的，薛豆青在这里这么久并没有学会行礼一说，所以说即使被告知了对面的人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也还是一副木然的神情并没有行礼的打算，而且，目光直视甚是有些无礼的意思。
当然，薛豆青并没有想无礼，他只是觉得这个太子殿下有点面熟。
当今太子明兆是永庆帝的第二个儿子，与明佑眉目间有点相像，但神态却迥异，明佑脾气不坏的时候其实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经常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显得五官甚是柔和，而这位太子殿下却显然不是好亲近的，神情冷峻得连五官也凌厉，周身散发出一种威严而冷酷的气息。
薛豆青忽然叫道：“啊，你是下午那个……”
明佑自知自己调理不出有礼貌的孩子，明兆又是个不好惹的，眼见着薛豆青口无遮拦要说出什么不敬的话，于是急忙赶了他出去，省得他在这里闯祸。
下午那个骑马差点撞到人的家伙居然在这里，薛豆青觉得这真是巧极了，很想表达一下这种震惊，可是明佑的神情很严肃，于是薛豆青只好把这震惊憋回去，低着头出去了。
明佑像是自言自语似道：“这孩子……”转头刚想同明兆寒暄，明兆却忽然开口道：“刚才这个是？”
明佑道：“哦，我府上的一个下人，还是个孩子，不太懂礼数，要是哪里冲撞了二弟，还请多多包涵。”
明兆一向知道明佑那点爱好，当即心下了然，只淡淡道：“皇兄最近兴致不错呢。”
明佑笑道：“托二弟的福，我如今挺清闲的，总要找些乐子打发时间。”
明兆道：“哦？皇兄一向都会找乐子，可向二弟传授几招？”
明佑道：“你如今是储君，有的是你忙的，学我这闲人做什么？我不过是养养鸟种种花逗逗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大出息，二弟要学我可小心学坏了，父王又要费脑筋。”
明兆道：“皇兄真是谦虚，这王府上怕不是只养养鸟养养小孩子那么简单吧？”
这两兄弟从小就不对付，明兆妒忌明佑头脑昏庸只因为早出生两年便可位居东宫，明佑痛恨明兆锋芒太露一直要欺压过他，两人同住在皇宫里时经常见了面装作不认识的，如今明兆当了太子竟然屈尊亲自来看他，不知道卖得是什么药，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药，总之是来找茬的就是了。
明佑一听这话就乐了：“二弟觉得我府上还会养什么呢？”
明兆道：“皇兄一向口味重，养出什么来也不足为怪。”
明佑道：“这可真是冤屈我，你到我园子里走走，满地的素食动物，最凶悍的生物也不过是你方才见过的那个小孩子，我还能养什么？”
明兆冷笑一声：“皇兄要是真的要养什么危险的东西，大概也不会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明佑无奈笑道：“二弟这是一定要栽赃我了？”
明兆道：“我只是替皇兄着想而已，皇兄一向身子虚弱，还是多花时间在享享清福上比较好，没得费那么些心思做那些没用的事情。”
明佑道：“多谢二弟关心，我也知道我这个身子没几年活头，能多玩点就多玩点，只是……总有人连这点清福也不要我享，鸡蛋里偏要挑出骨头来，我也无可奈何啊。”
明兆话锋一转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段将军来府上拜访过数次？”
明佑道：“哦，有这么回事。”
明兆道：“皇兄和段将军一向是关系匪浅啊。”
明佑道：“这都是谁造的谣？段将军在边疆那么些年，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明兆道：“段将军虽然在边疆，和皇兄鸿雁传书可是频繁得紧呢。”
明佑道：“二弟连我的通信状况都了如指掌，难道还不知道我家里养着什么东西吗？”
明兆道：“皇兄做事一向机密，总有我不知道的。”
明佑叹气道：“我如今废人一个，你防我这么紧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我对你还有威胁？”
明兆道：“皇兄深藏不露，卧薪尝胆也难说，我们兄弟一场，我也不想闹得不好看，所以所有的话都挑明白了说的，还望皇兄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明佑点头道：“哦，你的苦心……我知道。”
明兆道：“我若真的与皇兄有嫌隙，也不会亲自上门来说这些话，我还是希望我们兄弟能够和睦相处的。”
明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佑对明兆的态度几乎偏于恭敬，明兆觉得点到为止便不再多说，只在屋子里环视一周，随意道：“皇兄如今还吃药么？”
明佑道：“吃着呢，连带大烟压着，不然我都要被这个头疼折磨死了。”
明兆道：“皇兄只要把心思放宽点，自然就会好了。”
明佑道：“二弟说的是，我近来的确比先前好多了。”
明兆道：“大烟那种东西还是少吸吧，瘾大了也不好。”
明佑道：“瘾大了我连门也不会出了，二弟岂不是更省心？”
明兆忽然脸色一青，明佑却笑道：“二弟你其实不必对我那么关心，我活了不了几年，你这么防贼似地防着我有什么意思？”
明兆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觉得自己的确是来的多余，和明佑那种人是讲不得理，更加讲不得情，你对他好，他还以为你别有用心。
明兆最终冷冷一笑道：“那么我也不多管闲事，皇兄你好自为之了。”
再也不废话，出了门翻身上马，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高叫道：“等一等。”
回头望去，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