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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慎言斟酌再三,道,“那帅符小可代为保管,待到有识之士,或是圣上自己能……”
“好!一言为定!”老妇人笑得特别满意,“但,你至少得等到符儿满了十五!”
“好……”
“还有一事。”
“夫人请讲。”
“我家有三子,若是日后有人犯事,求小子搭救一二。”
“……好!”
见刘慎言说了好,老妇人道,“如是我便安心了!去棺前跪着吧!”
……
两人在堂中跪了良久,约摸着天都快亮了。
老妇人转着念珠,闭着眼睛,问着刘慎言,“嗯,小子,你说,人活这么久了,总该有些盼头,不然,一直活着是不是有些太不划算了?”
“夫人现在没有了么?”刘慎言跪得很稳当,也是奇了,这次竟然跪了这么久也未犯困。
“没了!早先年想着南征北战,不想被那姓薛的误了终身,后来那姓薛的骗我,待这天下定了,便去四方游历,谁料他竟是先我去了……”说着说着,老妇人的声音有些哽。
“那……”刘慎言欲言又止。
“那什么?”
“夫人……夫人是打算要去了么?”
“使不得?”
“自是使得的。”刘慎言不敢激怒老妇人。
“哈哈哈哈哈……”老妇人对刘慎言的表现十分满意。“我就喜欢你小子这性子,温吞。”
“温吞?”听到这个说法,刘慎言也笑了,头次听人说他温吞,“难道不是愤世嫉俗,玩世不恭?”
“嗯!”老妇人摇摇头,“你心思太重了,要是做到了这些,你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呵呵呵!心思太重了么?”刘慎言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我只是想活的自在些罢了。”
“自在吗?这便是世上最难求的……”老妇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就是想的太多!”
“想太多不好吗?”
“呵,还就喜欢你小子这点!”老妇人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想太多的人,自个儿过的苦。”
“尚可……”刘慎言笑了笑,想多与想少,各有各的苦目前,还在可承受的范围。
“得了!婆子也不稀得说你,夜已深了,你且去吧!莫要忘了婆子交代与你之事!”
“好,请许小可先扶您换个地界。”话罢,刘慎言搀着老妇人寻了一处坐着,并嘱咐道,“夜里地凉,夫人别久久的跪着,藏老虽然去了,可夫人的身子骨是自己的。”
“放心吧!小子,婆子我心里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同椁
待刘慎言走出了薛府,老妇人便起身,掩上了薛府的门。等回到堂中的时候,堂中就站着一个身穿便装的男子。
看着堂中的男子,老妇人有些激动,“你终究还是来了。”
“自是来了,他亡吾怎会不至。”男子神情淡漠,盯着棺木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阴冷。
“他竟是这么轻易就亡了。”
“是啊!他竟是这么轻易就去了。”老妇人扶着棺木盖,像是搂着死去的婴孩,笑得凄凄的,“他去了你不甘心吧!”
“自是,不甘心。”
“哈哈哈哈,我也不甘心!”老妇人撕开了平静伪装,有些歇斯底里,“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去了……我们的心意还没实现呢……他怎么就去了……”
男子有些不屑,既然放弃那么多还是这么个结果,早那么些年……呵呵呵,早那些年,亏得不过只有自己一个。“你觉得,有吾在,你们还能……”
“怎么不能?你怕是忘了刘家那小子!”老妇人看着男子的不屑,脸上有了几分得意,“那小子,可不好对付!”
“哦?”男子的脸上浮起几分古怪的笑,“刘晓那老头子竟不插手?”
“为什么插手?我们明明都有一样目的的人。”老妇人走到男子面前。
“那吾便又要添一个劲敌了。”男子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那你便会长久的活下去吧!”老妇人讥笑的看着男子,“不要连那么弱的都对付不了。”
“放心,吾自是会活到最后……然后帮你收尸。”男子冷冷的扫了老夫人一眼。
“嗯,如是,你便滚吧!薛府不欢迎你!”老妇人无所谓一挥手。
“呵?你以为我稀得来?”男子扯着唇角,眼底是寸寸寒冰。
“白银万两。”老妇人指了指一个箱子。
“呵,不稀罕。”男子转身朝着屋外走着。
“那慢走,不送!咳咳咳……”老夫人‘咳咳’个不停。
听着妇人的咳嗽,男子的脚步停了下来,“你,顾着点身子,毕竟,一把年纪了,勿要再那般……”
“哈哈哈哈,我一向只顾自己周全。”老妇人有些挑衅。
“那便告辞了!”
男子开始慢慢消失在妇人的视野里。
妇人看着男子的背影,喃喃道,“我一向只顾自己周全……”
“刘慎言,是个好孩子……咳咳咳……”
妇人叹了口气,走回堂中,扶着棺材,笑着小声对棺材里的人说道,
“老头子,你瞧见他了吧,他还活着呢,你莫要负疚了,恨着也许才能活下去呢!”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让我再任性一次吧……咳咳……”
“先帝,薛家不忠,辜负了您的希望……我系着红尘一世,唯因薛贺……如今他去了,那我便跟着去吧……咳咳咳……这把老骨头,本也活不到秋天了……咳咳咳……”
“所以,先帝,原谅我一个老妇吧,我要去与薛贺死生相随,陪他去过那奈何桥……他这辈子杀孽太重,下了地府怕是小鬼太多,我若不去护着他,怕他没机会……”
言罢,从怀里取出包白粉,倒进一坛酒中。那酒是上好的女儿红。
看着那一坛酒,老妇人莫名想到了当年一枪把她从马上挑下来的少年。想起那个少年信誓旦旦要与自己白头偕老,想着自己为了那个少年背弃了家族血统,想着自己和那个少年一起攻伐自己的母族……
也许就是当年那一挑扭成了这世不可解的孽缘……
默念了几遍当年他言说的,“一心与汝,白头成说。”
如今,那个少年失信了。
他已经变成了老头子,已经快入土。
老妇人的眼眶湿润了。
一世太短,一世太匆匆。
老妇人注视着棺材,“老头子,你也不舍得把我独留在这世上吧!你想做的我都帮你打理好了……勿忧……”然后举起那坛女儿红,‘咕咕嘟嘟’,喝去半坛。
然后一使力,推开了棺材盖,跨入了棺中。
薛贺的丧事是老妇人一手操办的,棺材,她没让人钉钉。
费尽气力,终于又拉上了棺材盖,在一片漆黑之中,老夫人摸着满是皱纹的薛贺的脸,“生同衾,死同椁……贺儿!这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你在地下不要担忧……我就快追来了……”
然后,老夫人搂住薛贺的腰,幸福的闭上眼睛。
……
清晨,两个打更的路过薛府,瞟了一眼匾额。
不看不要紧,一看其中一个立马丧了胆,“呀!快去官家报丧。”
“嘿,小子,都五更天了,你怎么……”
“那灯笼没了!”
“对!灯笼,那薛府有个扫地的妇人嘱托我,若是灯没了……”
“灯没了,薛府……薛府就没人了……”
“啊——那快去……”
“可,你去报了……这事怎么还讲的清楚……”
“那怎么办?”
“快走……”
……
两个更夫在薛府门前仓皇无措,落荒而逃
……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男子路过门口,抬头看了看,没有灯。
便走了进去。
看着大堂上有一份书信,写着堂中的棺材的坟地在何处,请来人帮她搬移,酬金是,白银万两。
男子讽刺的笑了笑,抬手,钉上放在棺木旁边的长钉,她就那么肯定自己会来?
死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坟地真远……
……
众人一直奇怪,为何薛家报完丧后,便大门上锁。
直到数月后,来自远方的消息告诉京中众人薛老夫妇已死,葬在他们想葬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出户
帝师好吗?
刘慎言的回答是不好。
因为还没等他走回刘府,他就遇到了刘全,在刘全义正辞严的描述中,刘慎言知晓了他被他爹逐出了家门。
而且还是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刘慎言耸耸肩,自个儿昨天早上跟着刘晓去吊唁可真的除了身上的衣裳什么都没带。
谁料一场丧奔的身价倍增,直接被扫地出门?
刘慎言顺着青石板路走过了刘府,大门紧闭……
刘慎言第一次觉得那高高的庭院竟是那么深,那么远,那么难以企及……
自个儿并没有做过任何事,却总是无端的收到波及……
忠臣么?
那真的不是适合自个儿干的活儿。
刘慎言坐在刘府的门前,太阳还没起来,石板也冷得有些渗人,打更的声音一遍遍的响着。
终于,“吱呀”,刘府的门开了。
刘慎言看见一只脚踏了出来。
那是双官靴。
刘慎言连忙起身,“爹爹……”
“谁是你爹爹,我佑朝的帝师如何能有我这般的爹爹?刘大人,注意仪容。”刘晓面色如常的打着官腔,顺便推了刘慎言一下,抬脚走向不远处等着的轿子。
刘慎言的脸色有些复杂,是了,来异世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是有家的,虽然自己对这便宜爹也没多么看重,但……刘晓在,自己都算是有依仗的……
“爹爹……”刘慎言不由自主的出声。
“我没你这么个儿子。”刘晓继续往前走。
刘慎言站在门口,冲着刘晓喊道, “笃行已经去了,恳请父亲大人留儿为您养老送终。”
“哦?你觉得我家大业大还需要人帮我?”刘晓转过头,意味深长的望了刘慎言一眼。
刘慎言寒意顿生,刘晓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自量力,刘慎言不甘心,“以防万一呢……”
“别动歪心思,我不稀罕……已经养了你十七载,你该知足了……”话罢,便留给了刘慎言一个背影。
看着刘晓的背影,刘慎言“扑通”一声跪下,认认真真的叩了三个头,用足了气力,喊了一声,“父亲大人珍重!”
……
不知过了多久,刘慎言正准备起来,一双鞋出现在他视野里。
“刘慎言,你总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嗯?”刘慎言闻声抬头,只见于泽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起来!”于泽倏朝着刘慎言伸出了一只手。
“……”刘慎言搭住于泽倏的手站了起来,“你怎会在此?”
“家中有事。”于泽倏轻描淡写的敷衍着。
“那……”刘慎言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于泽倏莫不是私自回来的?
于泽倏察觉了刘慎言的心思,道,“放心,有圣上旨意。”
刘慎言喃喃道, “那……那就好。”
“你今日是……”于泽倏觉得刘慎言今日特别反常。
刘慎言低低的笑了一会儿,然后春光满面,“你猜?”
于泽倏跟着打趣。 “被扫地出门了?”
“嗯哼?”刘慎言扯了扯衣衫,脸上又挂起了轻浮的笑,眸中闪着光,颇有意趣的望着于泽倏。
被弃了,难过一会儿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