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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跟在王先生后面往上走。
老张摸摸头,嘴里咕哝着对不起之类的屁话,关上门,继续处理
他未完成的另一个装置艺术去。
而郭力像个石像杵在走廊上,空洞的不得了。
跟着王先生,我兴奋地踩着每一个阶梯。
无论大家以什么样的节奏在进行各自的事,都脱离不了我的剧本。
我的脑下垂体不禁开始分泌奇怪的物质,在医学上应该有他的专
属名称,大概是负责产生即兴计画的那种液体。
王先生要是硬逼柏彦开门,会发生什么事呢?柏彦这样一个没头
没脑的死大学生抵挡得住这种惶急的压力多久?一行人在柏彦门口兴
师问罪,另一个凶手郭力能坐视不理吗?
已经错过第一时间自首的郭力,依照他的个性,其实没有第二条
路可走。
按照原先的计画。。。。。。原先「颖如不在」的计画里,接下来的几
分钟我只要略施心理战,就可以诱惑即将跟上楼的郭力跟我一齐突击
王先生,分享犯罪的罪恶感后,再与柏彦结盟,然后。。。。。。
但是,我一踏上四楼、瞥见颖如的房门时,有个奇特又诡异的想
法在我脑中一掠而过。
依稀,那流水声还未歇止。
我想起来,个性封闭的王先生从来没有上过四楼。
王先生之所以会知道单身的老张不是住在他的正上方,全是因为
郭力跟令狐做爱时床脚就在他头顶上哑哑晃动的关系。
果然。
王先生站在走廊上,满脸是汗看着刚刚爬上楼梯的我。
「哪一个是那个柏。。。。。。的房间?」王先生看着我,微胖的他一
口气在胸口剧烈喘着。
我拿出刚刚老张还给我的那一大串钥匙,指着右边的房间,左手
在嘴唇上轻轻摆动,用非常警戒的声音模糊说道:「你偷偷进去,别
让他有机会跑了。」
王先生会意过来,接过钥匙,神色凝重。
而我慢慢后退了一步,示意王先生自个儿进去。
王先生开门,像个忍者一样潜了进去。
浴室里的冲水声更大了。
我悄悄将门从外面关上,将王先生封印在黑暗里。
楼下的房客 51
关上门,我完全没有一丝惶恐。
王先生这一进去,就像自动走进一只懒得伪装的庞然巨兽嘴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地狱入口的,应该就是这栋楼的
这间房间,而不是形而上的「险恶人心」之类的虚伪托辞。
这里,
就是这里,
地狱就是这里。
我站在柏彦的门口,看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郭力随时都可能上来,我必须为我这个突发奇想的安排找到新的
出路。
真像是超激烈的脑中竞速。
搭。
搭搭。
郭力刻意放慢了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我上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双手从太阳穴一路刮到脖子,大量
的肾上腺素在体内滚烫翻腾着。
该怎么跟郭力解释消失的王先生呢?
该怎么使得郭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柏彦身上呢?
颖如房里的冲水声停止。
咚!
一场无声的、显然是一面倒的「对决」,已经在颖如房间里结束了。
我瞪大眼睛,一个偏激到极致的想法像快速生长的藤蔓攀上我的
脑髓。
既然计画已经擅自被我更改,那就索性来个置之不理吧,反正郭
力根本无暇顾及王先生的存在。
郭力的对决再简单不过,我只需要帮他把抢夺尸体的谈判聚焦!
搭。
搭搭。
趁郭力还没上来之前,我拿出钥匙,轻轻插在柏彦房门的锁孔上。
脱下拖鞋拿在手上,我飞快跑上楼,回到原先的作战指挥中心,
在萤光幕前综观七个主要战场。
电视机前我大口大口喘气,匆促之间所作了决定让我心跳得好厉
害。
这栋楼最不缺的,就是快要爆裂的心跳声了吧。
郭力来到颖如与柏彦房间的中间,有些疑惑地看着柏彦门上的钥
匙。
他的手颤抖又犹疑地停在半空中,像是老旧录像机的暂停画面。
早发现门外动静不断的柏彦却采取自暴自弃的策略,干脆闭上眼
睛强迫自己睡着,大概是想将接踵而来的、难以承受的场面,交给另
一个超级恐怖的人格去处理。
这年头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结果,就是制造出一堆
光会推卸责任的乌龟蛋。
巨兽的嘴巴里布置的跟一般的房间没两样。
王先生坐在那张比电椅还可怕的椅子上,闭着眼睛,那模样是多
么熟悉、那么的安详,好象教堂的唱经班一直在他身旁唱着福音歌曲
当背景配乐,那样悠扬舒畅。
浑身湿答答的的颖如还是一贯的沈默与优越,她没有多余的举动
去确认王先生为什么能够闯进自己的房间,也一点不感兴趣。
她自然而然的、好象猎食者的本能般翻出一堆绳子,紧紧缠绕着
昏迷不醒的王先生,打开那一只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箱。
赤裸的王小妹躺在床中间,床底下的过期牛奶瓶凌乱散在地上,
老张满脸泪水跪着,双手合十不断地朝床上的王小妹拜下。
我将镜头影像调整放大。
王小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了。
依照我从网络上看过数千张各式各样死者照片的经验,王小妹应
该是被活活闷死的。
偷窥者最会保护的就是自己,这个原则果然不错。如果你手边有
红笔,最好将这句话再三圈起来。
「你心目中能够侵入房间的人选,只有一个人,柏彦。」我睿智
的发问,就像益智节目主持人正在问特别来宾「快问快答奖金百万」
的项目。
「你想先挑了柏彦呢?还是赶紧去弃尸呢?柏彦把王小妹五花大
绑丢在你衣柜里,恶劣归恶劣,王小妹可也是活生生的交给你了,出
了人命终须责疚于你。」
「如果你不赶紧弃尸,等到王先生遍寻不着女儿而报警之后,警
察在这里进进出出问东问西的,你哪有机会运尸体出去?你难道敢二
次嫁祸给柏彦吗?尸体上可全是你的指纹!」
我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问,不停在屏幕中朝尸体跪拜的老张当
然没有回答。
不过答案已经出炉。
老张茫然站起,搬了一个五斗柜挡住门板,免得拥有所有房间钥
匙的「嫁祸者柏彦」突然侵入他的房间;然后走到浴室拿出湿毛巾,
小心翼翼为王小妹擦拭身体。
擦着王小妹无辜瘦小的身躯,老张的眼泪倘满了整张脸,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思考装尸体的用具跟弃尸的地点。
回到郭力。
不确定他是不是暂时将王先生寻找女儿的事拋在脑后,总之。。。。。。
他已经将门打开。
楼下的房客 52
在这种压力之下,柏彦当然没办法睡着。
但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下白痴比赛冠军的柏彦,居然在郭力踏
进房间后就一直把自己的脚黏在马桶盖上,然后用膝盖将自己的脑袋
夹在里头,两眼半睁半阖的。
郭力战战兢兢地、非常缓慢地走着,两只手紧握成拳挡在胸前胡
乱护卫,眼睛好象直视强光般不停眨眼、玻а邸!
我知道那是恐惧突然撞见尸体的自然反应,尽管郭力正是为了这
个目的而来。
站在柏彦房间的中央,郭力的胸口停止喘动,慢慢将头转向右边,
与浴室里蹲在马桶上的柏彦四眼交会。
郭力吞了一口口水。
柏彦打了个冷颤。
久久,大约有两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将脸贴近屏幕,那画面就像部可笑又品质低劣的舞台剧,两个
演员不约而同忘记台词,只好尴尬相互对视似的。
但是舞台剧又必须持续进行,我这个导演兼唯一的观众也只好无
奈地等着。
终于,前来谈判的郭力在要命的沉默后先开口了。
「我。。。想请你。。。。。。请你原谅。。。。。。」
郭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定认为蹲在马桶上狼狈不堪的柏彦,
是为死去的情郎令狐伤透了心、憔悴了身形。
「。。。。。。」柏彦完全无法言语,丝毫不能理解郭力在说些什么。
郭力突然开始哭泣。
大哭,但一滴眼泪都没办法掉下,像棵枯萎凋零的老树,了无生
机。
我明白,这哭泣并不是懊丧或忏悔,也不是想交易对方的怜悯,
而是精神崩塌。
完全的崩塌了。
所以,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流,但他的样子却比悲痛欲绝还要更深
的无望,他彻底的认输,没有底线的拋弃,除了。。。。。。
「我只求你放过我,将令狐的尸体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郭力沙哑地哀号。
柏彦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即又陷入输家的面孔。
他果然。。。。。。果然知道「另一个我」杀了那个死同性恋。。。。。。
柏彦机械式地指着床底下,什么也没有辩解。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另一个人格这种事,全世界只有美国好莱坞
里的法官跟陪审团愿意相信。
看到柏彦终于允许郭力接触尸体,郭力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尸体不是在床下就是在柜子里,如果尸体还没被支解
的话。但没有柏彦的允许,谈判就不能独断地进行下去。
不知从哪出来的精神再度注入郭力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的身体,他
连滚带爬到柏彦床边,将挡住尸体的杂物与鞋盒扒出,迫不及待拉出
令狐的尸体,这时可不是害怕尸体的时候。
冰冷僵硬的令狐被郭力拖出。
无孔不入的苍蝇在他的嘴角、鼻孔、眼珠上跳跃产卵。
死去的令狐只不过是丢掉了灵魂,他还留下营养丰富的蛋白质供
乱七八糟的生物在上头孵化,在内脏里啃食。
遗爱人间,到底应该禁止遗体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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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的尸体,像一串断断续续的删节号,要说不说的,将句子硬
生生断在那边。
令人难受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替这个场景说句台词将模糊的句子
给接下去,谁都好。否则一旁的灵魂都将失控。
「对不起。」
柏彦机械吐出这三个字,将整张脸深深埋在身体里,就像找不到
壳的寄居蟹。
这是他言简意赅的台词。
郭力一愣,随即明白柏彦在说些什么。
柏彦在为他的横刀夺爱道歉。
「不,我们。。。。。。我们都错了。。。。。。要不是因为我平常太疏忽令
狐始终一个人的感受,今天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郭力突然觉得
很悲哀,内疚的感觉从现在才开始真正反噬。
这种反噬,会咬出早已消失的良心跟种种具不良影响的正面人格
,我可不能放任他们继续如此有道德意味的对话。预言会变得难以掌
控。
「已经做对的事,又何必改变?」我想起海伦仙度丝的广告词,
赶紧换了一双布鞋走下楼。
「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