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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的编修是个少见的人才,那朕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郑相不解:“ 皇上的意思是……”
楚枭神采奕奕的拨弄了几下苍鹰脑袋上的毛,扬眉笑道:“ 儿女情长有损男儿志气,这样吧,让段编修也随军走一趟,别将才气浪费在这些风花雪月里,等感受了军中生涯后,自然就写得出值得传唱的豪情诗篇了。 ”
“ 呃……那不知道应该安插到哪里呢?”
“ 押运死囚那儿,似乎还差了个文职,依朕看,就让段编修去历练一下,丞相觉得如何?”
郑相呆楞当场,许久后才应道:“ 皇上……果然圣明。”
楚枭颇享受的收下这句话,一君一臣站在御花园里相视笑了笑,楚枭知郑相怕鹰,这才叫人来把肩上的鹰关回笼子里,假意听不到旁边人暗中吁了口气。
“ 伊修,你还记得楚潜么?”
郑相明显一怔,视线落在半空,神色迷惑,嘴里平静道:“ 臣自然记得潜王。”
楚潜,谥号潜王,如今安葬在东边郊外的陵墓里。
郑相暗自观察皇帝此刻的脸部神色,不由暗暗猜测此刻提及潜王是为何缘故,潜王已经死去多年,毫无价值,大概唯一与现在有关的,就是如今依旧好好活着的岳王。
郑相心中一凛,不敢再做猜测,只是用视线无声的期待皇上能继续说下去,否则光凭刚刚那句话,他还是摸不到皇上的意图。
说起潜王……那张在记忆中封尘多年的脸在他脑间逐渐清晰起来。楚家的男人天生都是有一副天赐的好皮相,郑相不禁抬头看前边的男人,皇帝此刻紧抿着薄唇,剑眉微蹙,光是一个侧脸就足够英俊了。 眼前的人有着即便是在沉默中也依旧气势凌厉的五官,犀利非凡,就算在起初最艰难的境况中,在这双眼里也一直都是坚毅明朗和一往无前。
从不会有……像现在这样,近乎迷茫的神色。
郑相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才能让自己追随了十几年的人露出这种困扰的表情,于是轻轻道了声:“ 陛下?”
楚枭回神,其实刚刚他那一句话,纯粹是无心之言,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要与好友说些什么。
只是忽然就生出,想倾诉的念头。
“ 你说当年他……” 楚枭嘴角又抿下,酝酿了许久,还是组织不出言语,唯有挥挥手,示意作罢了:“ 算了,是朕想多了,不提这事了。 ”
“ 皇上……可是因岳王心烦?”
楚枭面色不变,笑而不语,郑相明白这种缄默,其实就是不否认。
陛下在过去,从未真心信任过岳王,可如今竟然让岳王领军五万,而且这五万又不是残兵败将,那可以正正规规的御林军,郑相想不透这种忽然的改变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福是祸,不好说……当然,皇家兄弟间的事,就更不好说了。
“ 岳王虽无独自领军的经验,可岳王跟随陛下多年,总归是学到不少东西的,如今去历练一番,对朝廷是有利无害。”
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这区区五万兵马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忧虑,他也从未后悔过给予楚岳这份权利。
楚岳是不会背叛他的,以前不会,现在就更加不会。
可心头那隐隐不散的阴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郑相离去后,楚枭与太子一起用了午膳,两父子玩玩闹闹了一阵后才开始午眠。楚枭心里头有事,可自己又不说出是什么事,辗转反侧了好一阵,终究是输给了自己的烦躁,翻身而起,将阿乌唤到床前。
“ 你立刻去查查,潜王的祭日。”
阿乌脑子不光灵光,而且记忆力非凡,身为一个能干的大内总管,他总是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回答皇帝忽如其来的问题,“ 回陛下,潜王的祭日就在二月初八。”
这个回答让楚枭微地一怔:“ 那岂不是……”
“ 就是在后天。”
室内明明暖如春,楚枭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蝉,要是换作未离魂前,他一定不会将这些日子放在心里头,可自从回魂后,他就再也不能将这些离奇古怪的事当作笑话来对待了。
楚枭立刻吩咐:“ 好,那天朕要去潜王陵墓,你去准备一下。”
“ 陛下可要喧礼部尚书?”
阿乌为难的想,只有这短短的时间,礼部的大人得多仓促啊。
幸好楚枭不想劳师动众,“ 不,就带几个侍卫就好,不要让其他人发现。”
两日后,京城边郊。
在人迹稀少的石路上,一主一仆的身影被阳光拖拉得长长的,楚枭此刻做寻常男子打扮,黑袍广袖,斜襟腰紧,此刻正步速缓慢的扫视着沿途风景。
路宽而洁净,仰头看去,那隐隐可见的陵墓也造的大气威严,楚枭便道:“ 这儿弄得很不错,看得出是下了心思的,要赏。”
阿乌记下,“ 奴才回去就办。”
楚枭是第一次来这儿,他从不会像以前的皇帝,一旦坐稳位置就将对手贬低的一无是处。
他尊重曾经的敌人,就是尊重过去的自己,能配做他楚枭的敌手的人,那也必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所以当年楚枭就下了命令,楚潜的陵墓是要按照最高规格来建造的,陪葬的东西一样不能少,他楚家的人,就算是输,也是输得光彩。
阿乌拿出伞遮在楚枭头顶,看看这天色,提醒道:“ 陛下啊,奴才看这估计是要小雨了,您看怎么办呢?要不明日再来?”
楚枭往台阶上走,“ 你当朕没淋过雨么,来都来了难不成白跑一趟,对了,你就在这儿等朕,朕自己上去。”
走到阶梯尽头,还有一段平直的大道,楚枭不觉得累,山腰的空气比宫中清新许多,一路走来让人神清气爽,胸腔间废气一扫而光。
步入陵园里,楚枭还没走几步,就轻讶一声,停住了脚步。
在不远处的墓碑前正跪着一人,素衣袍子,背影挺拔,除了是楚岳不再做他想。
心头那股阴郁如同山峰边的浓雾,经年不散,在见到青年的一刻,瞬间就淹过自己理智的封顶。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青年来祭拜自己的亲哥,多么的合情合理——
是的,自己根本没必要心慌。
楚枭整顿了自己的心绪,大步走过去,跪在那里的青年警觉转身,在看清是楚枭后眸里闪过讶异,立刻起身,不晓得是不是跪久了的缘故,腿都在微微发颤。
“ 皇兄,您今天……怎么也来这儿了。”
以前跟在他后头的少年,个头比他还高了,楚枭还来不及追溯过去,视线就被青年后头,那几个醒目的大字给怔住了。
潜王楚潜之墓。
这几个大字犹如用鲜血刻成一样,让楚枭瞬间红了眼。
楚岳大胆往前走了一步,两人相隔一个手臂的距离,关心则乱,青年这个时候的脸色也很不好,温声道:“ 皇兄,您是不是哪里不适?没有其他人陪您一起来么?”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岳,他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两兄弟其实是多么的相似呢,同样的英俊逼人,同样的风度翩翩,那眉梢间偶尔露出的神色也是如此相似。
这种相似让楚枭立刻觉得没法接受了,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他是楚岳,如果是他背负了弑兄的恶名,会怎么样。
会不会怨恨他……这个始作俑者。
他艰难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都干哑了,“ 你是不是恨朕?你——怨不怨朕?”
楚岳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察觉到楚枭的异常,心慌意乱的: “ 您说什么?我……恨您做什么?”
这是一个死结,里头的千头万绪是楚枭无法理清的,他眼中异采更炽,怒声呵道:“ 朕害死了你哥!你别说你心里头一点都不怨恨朕!”
楚岳脸色一瞬间全部血色尽褪。
楚枭深吸一口气,越过青年走到墓碑前,暴躁得满脸通红,那个梦的每一幕他都还记得,犹如昨日发生过一般,他无处发泄,一掌拍在了碑上:“ 朕没办法——如果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懂不懂? 你想让躺在这儿的人是我吗?是他先要背叛我的,我——朕,朕也没有办法。”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心忧的是何事了。
楚岳对他是忠心的,可忠心不代表不怨他,相比之下,青年之前的总总温柔体贴,就更让楚枭觉得心中有愧。
他没必要愧疚,事实上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楚潜死,那就是他死,既然楚岳站在他这边,就应该预料到楚潜失败的结果。
“ 是你哥——自己要背叛朕的。”
楚枭态度强硬,内里又虚又无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明白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在找借口, 为心头那股莫名的歉意找理由。
天边有闷雷声滚起,山间湿气寒气一并朝两人涌了过来,楚枭袖角飞扬,他与青年对视,楚岳的黑发在风间微动,此时眼神回复往日清明。
“ 阿岳,你说话。”
楚岳脸色微白,笑容也僵,眼里有哀色:“ 那皇兄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
“…………”
“ 二哥已经走了,走了很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他的样子了,皇兄想必也不记得了。”
“…………” 楚枭紧握拳头,眉目森冷。
“ 无论是忏悔,还是难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没有用的。”
“ 你在怪朕。”
楚岳摇头,随即否决:“ 不,我没怪皇兄。”
青年还是叫他皇兄,无论他怎么要求,楚岳都坚持的不肯不叫他三哥。
楚枭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件事,是的,青年不愿叫他三哥的
回魂,第二十六炮 。。。
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三’这个字眼,会变成一把揭开过往伤疤的刺刀。
“ 那一箭,是我射的。” 楚岳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坚毅,没有逃避的意思:“ 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
视线在青年脸上打转良久,楚枭沙哑又问道:“就算……二哥还是会死?”
这个问题,太难答了。
在秤的两边每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砝码,楚枭一旦将自己先摆了上去,就变成了被动的一方,随着别人盘中砝码的增多减少而上下起伏,犹如他现在胸腔间狂乱跳动的心。
楚枭在等青年回答他,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他要确定自己在楚岳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就算是楚潜在,也没有办法跟他抗衡——
他几乎忘了,人一旦开始等待着什么,那这场仗就注定失败。
因为把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的事,大概就可以称作听天由命。
等待的过程漫长煎熬,雷声似乎越逼越近了,闷热感随之而来,山色空蒙,雨点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楚岳的脸颊上。
他被焦躁折磨的来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