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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镒笑笑,最怕遇见遇见斯文人,一酸起来浑身满疙瘩,主要是他听不懂,坐在其间只会闹笑话,但是他没想到素来连听歌姬唱歌都不耐烦的福恒也懂音律,难不成周瑜在世?不禁侧目把福恒又打量了一下。
除了眉宇间多了冷漠与淡然,他依旧很美,据薛珂说大帅年少时很爱笑,暴躁起来像野马似的不管前后,但韦镒自从被升为福恒的贴身侍卫后,几乎没见过福恒除了嘴角微扯出一抹冷笑外,真没见过其他表情——以前在军中隔着戎装只能眺望。
在韦镒眼里,福恒几乎都是抿着嘴一副莫测的模样,没有喜怒,也少见哀乐,就像杀多了人,忘记了要怎么去笑对人生,即使面对那个府中据说最得宠的苗姬也是如此。
福恒没有回答,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海,半日后才说:“我不喜欢这些,但似乎有人喜欢。”一个似乎很重要的人喜欢,因为他喜欢,他才懂的……他是谁呢?不是唤月吗?她只会叶笛……
“是啊,听来悲凉凉的。”
韦镒插嘴,跟在福恒身边数年,总觉得福恒似乎不喜欢说话,但有时候你不觉得他不会说了,他又会慢慢回答,除了行军打仗,他觉得福大帅更喜欢一个人看书,独处。
想着,韦镒不禁拿眼偷偷看了看福恒修长,那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峻拔身材,不知道为什么,韦镒每次看着福恒明明挺拔的背影,总能看出一种孤独,一种落寞,就像一匹忘了归路的狼王在寻找自己丢失的家,不可冒犯、冷静、睿智,一双眼总是在眺望,捕捉每一毫熟悉的旧物。
尤其是此刻,韦镒看着福恒在波涛声中聆听那细细的箫声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福恒从中听见了什么,如此专注,以至于两道剑眉皱起一种回忆的恍惚。
是童年吗?
韦镒小心侧目偷窥,努力不让自己被那张过人的脸吸走了眼球,然后人头落地,死得窦娥似的冤枉,只是听着听着,韦镒还没来及看青福恒脸上的神情,那箫声一转,他似乎也听出了一种别离的伤感——
他想起了柳泉……
“你怎么了?”福恒凝神听了片刻,忽觉身后的韦镒变得异常安静,不禁回头却见韦镒一脸悲沧,似有落泪之势,不禁挑眉。
“没事!”食指擦过鼻子,韦镒扯扯嘴角,柳泉走了,他怎么能不珍惜柳泉给他的机会,好好干一番事业呢。
福恒没有追问,关于韦镒他大抵也知道些关于这小子的事,虽说是谣传,但是那个如花似玉的柳泉竟然为他死,看样子纵然韦镒不好那口,也是有些动容的,不懂得感恩的人,他福恒也不敢留在身边用。
但情意太过泛滥的人也可怕,哪个薛珂也不知道着什么魔,一心想学那个柳泉,要为他出生入死,男人也会爱男人吗?不懂!
福恒甩甩头,这些儿女私情,什么男欢女爱,他不知道有什么好,一个个要死要活的,无视礼教伦常,还被人所津津乐道真是不懂这世人的心。
“你走吧,明日回京,你也早些回去准备!”福恒看韦镒,才想起韦镒还是孤家寡人,家中无人打点。
“我陪大人,就担心去了不会来,这海景可是内陆看不见得。”韦镒不想回家,一个人的家很冷清,容易想一个人的好,想一个人过去的点滴,细枝末节,想了就会难过。
“韦镒,三年也过了,还不打算成亲吗?”
福恒想起家中妻子的交代,说韦镒孤身一人,无父无母,他福恒生为人家大帅,论理该帮着谋划,想起这事,就勉强多了一句嘴,尽管他心里觉得结婚这档子事,没来由的就打心底厌倦,但不孝为三无后为大……
“……”韦镒低头,苦笑,“我……不会娶任何人了……”
柳泉走得时候,他才懂,他爱着柳泉,只是太拘泥于世俗,不愿意相信男人之间也会相爱之类的,其实这想法太荒谬……爱没有理由,又怎么会拘泥于性别呢?
“……”福恒垂眼,默默点头,纵然不懂,但知恩胜过世俗中那些口口声声守着三纲伦常,却忘恩负义的人百倍。
“如果……你……那日想成亲了告诉我!”福恒转头走,没有多言,他素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仿佛曾经被那样过,甚至其中的滋味,至今不能忘,但那又是什么事呢?让他深恶痛绝至今?
他爱过人吗?
可是梦里那个看不见的人?
第一章:重逢
六月的风吹杨柳。
入夜的河畔灯红柳绿,桨声灯影里,画舫一叶,缓缓在波光里飘摇。
筝一架、笛一双、箫两对,池中媚姬舞灵巧。
素手停罢,只听席中上座一位华衣男子握箫轻吹一曲《梦江南》,恍恍惚惚如在扬州的三月,花开河两岸,两岸映河畔。
“献丑了!”
一曲罢,永铭放下手中的箫笑向未及回神的众人,随即起身转向船尾,众人面面相窥却不敢言语,不熟的人只低低地问:“老九这是怎么了?”
熟悉的人罢手说:“不要过去,大概是心里突然不畅快了,不要打扰。”
“恩恩,也是,朝里的事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我们呢还是自己先喝酒,随意才好!老八?”一人抬眼,看着身边也起座离开的人。
“你们随意,我去看看永铭,就来!”八爷对众人挥手,也转身向船尾走去。
船尾很冷清,两个大红的灯笼落寞地挂在檐角,把一抹红光照在方才的男子身上,把那身大红滚金边暗镶葫芦纹寿四岔长袍,照出隔世的朦胧来。
“好像自从听说康安要回京,你心里就不痛快似的,怎么了,那几年在军营里出什么事了?怎么康安今儿回来你好似和他翻脸了似的?”
永炎拿着酒壶给望池塘出神的永铭斟上酒,“难道你一道折子,把康安留在两广呆了这些年,还不解恨?”
“八哥这话说得。永铭好似在害康安似的,难道两广直隶总督,堂堂一封疆大吏,正一品大员,还委屈了他不成?”永铭饮尽杯中酒,脸上只有嘴角在笑,眼看着湖面斑斓的光继续出神。
“委屈他不委屈他,这要他说了算,七哥去了,你要怪他多久?难道战场不死人?一会他就来了,你丢下大家,也不想见他?你自己出来在这里喝闷酒,像什么事儿?难道能躲一辈子不见?”
永炎叹息,他一直不懂永铭自获知福恒大捷凯旋之际,为何就突然对福恒翻脸,连上十余道折子,例举无数厉害,硬是把福恒留在了两广,说是稳定民心,昭示皇恩浩荡。
“八哥,我想安静一下,别再和我提康安,我和他早就不是旧日的弟兄了,他回京不回京,我是我,他是他,各走各的阳关道,你要讨好他,你去,别拉上我,如果今晚你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别怪我这个弟弟翻脸。”
永铭夺过永炎手中的酒壶,自饮自酌,脸上依旧是冷冷的神情,半点玩笑也无。
“你下江南治水,出事时,康安日日心急如焚,我每一日便可收到他的书信问你平安……”永炎无法再次坐视几乎到手的助手,因永铭的任性而错失。
“八哥!”永铭斜向永炎的眼不禁危险的眯细了,隐隐透出的琥珀色流光像一种刺人的恨意,要扎人心。
永炎连忙住口,深知今日的永铭非曾经做事总是藏头藏尾的小亲王,而是如今站在朝堂上敢为所想据理力争,手段不失雷厉,领工部尚书衔的亲王。
“那你好好想想!”永炎叹气,退身,他自认能力不输永铭,就是不懂为何他不得重用,总是暂挂各种头衔,办完了,又回闲缺挂职。
永铭没有答话,只是冷眼看着永炎离开的身影,目光在转回湖面上时,眼底都是伤,自虐的伤。
福恒今日举家抵达京城……原来八哥这突来的家宴不是什么兄弟叙旧,分明是把他永铭骗来给他铺路搭桥!
永铭倒着酒,望着湖面,想着那句覆水难收,想着程潜那双明明不甘心,却又无怨无悔的模样,以及皇城里皇阿玛递给他的那把匕首——
皇阿玛说:私情是如出鞘的利刃,流言是杀人的刀,你知道皇阿玛再说什么吗?
他只能匍匐在皇阿玛脚下,不敢言语。
“这是康安要回京的折子,永炎说,康安最听你的话,你去安抚他,待两广安定,朕就召他回京。”皇阿玛在“最听你的话”数字上分外强调。
他领旨跪安时,刚退至门处。皇阿玛又道:“回来!”
他再度匍匐在皇阿玛脚下,只听皇阿玛低道:“速去速回,不许耽搁!”……
往事如雾,只会湿了眼,所以他讨厌回忆,只想看着池面,恨八哥对康安不死的野心,厌恶八哥一听闻康安回京,眼中就燃起的炽热,仿佛那是他迈向储君之位的有力台阶。
风在吹,微波荡漾,船舱里的歌姬婉转。
永铭努力地想忘记的总是借着醉意突突上冒,想起了那年撕碎袖中的密笺,散落在水中……
水声哗哗,又好似当年昊烨的那句:“你要他忘了你,不难,难的是,你能放下?”……
深吸一口气,永铭觉得夜里的风最是恼人,尤其是一个人时,它们会拨乱你的发,扰乱你的思绪。
夜色似乎又深了。
永铭看着酌满的酒杯,想起怀中怀揣至今的药有一瓶,半瓶放在了康安那夜的香炉里,剩下的半瓶在他此刻的怀里,纵然知道闻过就好,只是……都忘了,那十余年的纠缠难道连一场梦也不如?
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永铭不懂康安,难道呆在两广当他的一方霸主不好,非要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搅和?他永铭已经习惯不去想他了,还回来干什么?
想到这,永铭又觉得自己可笑,当初下药时,就决定绝不拖泥带水,今日难道还要怀揣幻想,然后把彼此往黄泉路上送?康安的家眷怎么办?委曲求全的程潜又怎么办?
太自私……
“你是不是对福恒那小子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他回京收拾你?”看似微醉的六哥永律微微摇晃地从那边过来,挨着永铭笑语。
“不过你小子够狠的,那么好,明知道他盼着回京,你愣是把他留在那里,还说服皇阿玛把他的老婆孩子都送过去了,是不是打算让他一辈子留在两广到告老回乡?”
“难道京城就比两广好?那里四季如春,你去了也不想回来!”永铭把弄着手中的杯子,暗把怀中的那瓶药又按在了怀里。
“怀里藏了什么?”永律眼尖,对那些小小的瓶瓶罐罐最是放心上。
“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六哥喜欢送六哥也成。”永铭依旧拿着杯子看着湖面,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那给我!”永律伸出手,先前都是永铭和康安那小子从他那里倒腾东西,近些年福恒走了,他那里冷清了不少,弄不好是永铭有了更好的,不告诉他。
“别打开,里面可不是好玩的!”永铭故作不甚在意地把怀中的小瓷瓶递给永律,心里掂量如何让永律把瓶子还给他。
“什么用?”永律闻了闻,有些香味,又说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有些恍恍惚惚的,不觉心中微微吃惊。
“岭西那边女人用在男人身上的,据说叫做摄魂香。”永铭状似不经意地要拿回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