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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平安脸色一变,扔了筷子,冷着语气道:“五皇子的玩笑未免过了,你道我苏平安是怎样的人?再者,九皇子何尝不是陛下亲子,污言秽语,辱没的是皇家尊严,龙族气度!”
离澈没料到苏平安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住。
“离澈!”太子微恼地喝道,这个五弟他从来恨铁不成钢,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还不向九弟道歉,再跟平安赔个不是,否则叫姑母知道了,定不轻饶你!”最后一句话已是有了缓和气氛的语气。
“太子爷不必动怒。”风旗收了扇子,笑得轻薄,“五皇子生性不羁倒和我的脾气。九殿下与平安世子亦是豁达之人,好了,这章便算给在下一个面子,揭过去了。”说道这里顿了顿,唇角加深了笑,道:“在下倒是想起一件事,或可为这夜宴添些趣味。”他拍了拍双手,立即便有一名披着薄纱锦缎,身姿曼妙的美人迎了进来。
“将军~”美人声音娇媚,这一声“将军”端的是千回百转,听得人酥了半边身子,柔若无骨,肤若凝脂的一双纤瘦合度的玉臂地缠上风旗的身子,星眸含水盯着风旗,竟是将满座的皇子视若无物。
“此女唤作明姬,是我从塞外救来的。明姬的绝活是……”风旗顿了顿,将五皇子的焦躁难耐尽收眼底,调笑道:“一双青葱玉手就能让人如登仙境。”
五皇子最先按捺不住,脱口道:“当真?!”其余几个皇子,虽没有说话,神色间也是难掩猴急。
苏平安不悦地蹙了蹙眉。
“皇兄,沐久喘难平,不便再进酒,素闻将军邸花园风光如画,若皇兄与少将军不介意,还请准了沐带平安先离席,以免扰大家兴致。”
太子离清颔首答应,又添了句:“跟着十七的小侍呢,先带了你主子去别处玩耍。”
立即有个乖巧伶俐的少年带了离沣离开。
五皇子看着离沐与平安离开的背影,毫不掩饰地现出鄙薄之色 :“咱这平安表弟倒真是个天姿国色。”
太子头痛地扶额,不予理会。
月银如水,离着酒席远些,这大极的一个花园方显得幽情雅意。
苏平安背倚着棵合欢,繁枝密叶筛下几缕清辉,合着枝叶的阴影,在端端如画的一张脸上明灭,苏平安轻呼出一口气,“这次倒像是我连累你了。”
“何必这么说?若是可以,你知我也根本不想来。我知道你不爱看那些个场面。”离沐执起平安的手,温文而笑,仿佛笑容是他离沐与生俱来就刻在脸上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平安,我永远不愿那些个不堪入目的场面污了你的眼睛。”
这语气与神情,苏平安再熟悉不过。
平安,我再不让你受伤了。
平安,我永远不愿你为这些事不开心。
平安,你只要一直做你想做的事变好,其他的我来。
平安
从幼时到如今少年长成,这个不得宠的皇子为他挡惊马,替他抄罚书,得罪自己的兄弟,一直这般护着他
“御辰。”平安喃喃唤道,纵是知道此地不安全,以沐为名,御辰位子的温润皇子还是应道:“是,平安,我在。”
御辰这两个字,其实是不能喊的
平安恍惚忆起那日在栖宸殿外偷听到的,那场痛入他心扉的鞭笞。
“御辰?哈哈,柳倾眉真以为自己能颠覆朝纲?她只是只妓,用自己的身子来换朕的江山。可惜她败了,离沐,你那算无遗策的母亲终究是败在了朕的手上。她欠朕的,怎么能不还……”
那个帝王口中输了一切的女人,留给自己唯一的骨血的,便是“御辰”这两个字,她要他倾覆朝纲,天下在手,她死了,心愿昭昭,只是这两个字,却成为活着的人在沉重不过的枷锁,为他一生添了不知多少苦难。 “九皇子和世子果然好兴致。”风旗摇着扇子,从一旁的蔷薇花架后悠悠踱了出来。
☆、昙心晤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鸡油黄的翡翠镇纸压着一叠锦云兰花纸笺,微凉的夜风从开着的窗格子里溜进来,烛影摇动,纸笺上的两行字墨色浓黑,笔力雄劲,字体潇洒中不是格韵,自有风骨。
“最不喜舞文弄墨的风少将军何来的好兴致,写这般温情的字句。”黑铁面具覆盖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说话人脸上的表情,语气亦是淡淡。
锦榻上仰面躺着个人,头枕着一只青素的瓷枕子,怀里抱着坛酒,懒懒问道:“事办得如何了?”
残像听他语气,倒不敢再刺他,道:“五皇子果真偷带着明姬进宫了,就住在他的熹芳殿。”
“便料到这是个好色不要命的家伙,带话给明姬,让她机灵点。”
“只是苏平安渡给那九皇子的药却是”残像稍停了停,犹豫了一刹那,方道:“离魂丹(随便取得名字,看不下去就改一个好了)。”
慵懒半闭着的眼豁然睁开。
“呵,这么说,老狐狸给他下的是神仙散?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风旗拎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似感叹似似嘲笑,也不能一笔描述。
“继续盯着。嗯着人去春溪谷问一下纪老头子,神仙散他有没有得救?”风旗将怀中的酒坛子放下,似是乏了般松松地撑了个懒腰,复又闭了眼,翻了个身,道:“下去吧。”
跟来时一样,残像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原本躺在锦榻上的人却再度翻了个身,眼神清明不见半分困意,眼光瞟到被风吹起的纸笺页角,便忽然想起了那合欢树下,月华流转的少年,带着距离的笑意,一把清冷的嗓音,淡然道:“将军亦是好兴致。”
明明他静净无双,似莲清香,而一眼瞥来,却无端地衍生无边风月,牵动一池星光。
翌日。
苏平安用罢朝食,手里的《莲华经》才看了两页,酥糖旋风似的跑进书房,急急道:“少爷,我刚随着芳荪姐姐出门,你道我见着谁了?”
酥糖是随着他长大的,比他小着两岁,是府里老管家榆伯的孙子,榆伯是个鳏夫,无儿无女,四十岁那年在门口拾得个小婴孩便是酥糖。酥糖不过十四岁,性子活泼,做事也机灵,更兼的嘴甜人乖,哄得府里上下没有不疼他的,榆伯对这个孙子也是从心眼儿里宠着。他说是苏平安的侍童,苏平安倒是把他当做是自己弟弟般看的。
“嗯,见着谁了?风柳坞的花魁娘子给你糖吃了?”
酥糖扁扁嘴,谁说他家公子是个清冷不好亲近的人?可不见着他看着,嗯,那是什么?《莲华经》。嘴里却说着风柳坞的花魁娘子
“少爷,嘿嘿,那人可比风柳坞的花魁娘子好看啊嗯,跟公子一般的嗯”前些天酒楼里说书先生说的是个什么词来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了,就这两句话!
苏平安的手一顿,打死不肯上学堂的人,他从哪里学来这些个话?“回头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秋迦的,得便的,再跟榆伯说一声,近日你学问见长,什么词怎么用学得个妙。”
酥糖的脸登时苦了下来,“别呀,少爷你猜出来了呀,可别跟我爷爷说,他恼我随他打骂,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我不孝?”
苏平安倒是叫他堵得没话,也没真要跟他计较。
只是秋迦他的眉头无意识地渐渐皱了起来。
酥糖见公子皱眉,心里倒是不安起来,秋迦师父不是跟少爷是知己吗?怎么少爷瞧着不是个特别开心的模样?
“公子,公子。”外厅的小侍玉书急急遑遑地跑进来。苏平安转了身,眉目平静,只以眼神示意着来人。
“公子。”玉书作了个揖,说道,“昙心寺云游回来的的秋迦师父正在府门外候着,师父说请公子到昙心寺一叙,共论佛诣。”
苏平安放了书,疑惑道:“怎么不请秋迦师父进来?”
“师父是坐了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来的,嗯,车子里像是还有个人呢,师父看着挺匆忙,只着小的速请公子。公子若是不便,也吩咐我只管速速回禀了即可。”
苏平安默然。秋迦此番出现,着实不和时节。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一年半的光景,这马车里的人是谁?他本不是个愿意这般费心思考的人,只是托付秋迦的事,出不得差错。
酥糖见自家公子垂着首半天不说话,想了想便大着胆子说:“回了吧。公子他……”
“不必。”苏平安抬头道:“与秋迦师父说,我这就来。”
“是。”玉书拱了拱手便转身迅速离开。
刚刚踏出府门,苏平安的脚步便顿住了。
一袭灰色僧袍的秋迦双手合十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一辆盛装马车候在他身后,只是马车上,一只手掀开车帘,一个青衣锦缎的身子探了出来,一把折扇轻摇,一张俊脸含笑。
“平安世子安好。”笑语温存,自有风流。
苏平安愣了愣,方回过神来,淡淡道:“少将军安好。”
“世子别来无恙。”秋迦微微躬身,浅笑致礼。
平安微笑,亦躬了躬身,道:“师父曾订下三年云游之期,如何竟早归一载光景?”
“是小僧之误,游历婆娑世界,寻觅世间佛理,本非人力可致,纯然视乎缘之一字,世子有心,正巧又遇上风少将军,可愿移趾昙心寺,与小僧清谈一番?”
纯然视乎“缘”之一字?苏平安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颔首道:“幸甚何如。”
苏平安上了马车,风氏一族的泼天权贵,从自己现在身坐的马车上便可窥一斑,不过是一辆行动用的马车,却比寻常富贵人家的要大了近一倍,甚至于自己上车时一眼瞥见的四匹拉车的俱是名驹。车内摆着一张矮几,上置文房四宝,读书几本。矮几旁另有一只小柜,柜里尽是珍宝玉石等供人赏玩之物。
秋迦自上了车便打起了坐,风旗也是一言不发,不过笑望着苏平安。平安暗叹一口气,周遭氛围着实怪异,拣起几上的书,倒真是本禅宗经典,左右无事便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马车“嘚嘚嘚嘚”地前进,车夫的马鞭时不时地扬得意气风发,车内却是一派宁静。
先前原是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不过昨日下午刚歇,加之昙心寺地处深山,平安一下车便见古寺隐隐出现在山岚雾气中,倒是一幅世外仙境的光景。
“美景兼美人,在下此番确是来着了。”风少将军摇着扇子,战场修罗化作翩翩公子,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平安。这美人一词,所指何人再明白不过。
苏平安眉峰一皱,他不是看不惯别人轻佻的人,只是人家调戏到自己头上来了到底不能还迎上去说笑,忍了忍,只清清冷冷地回了句:“将军说笑了。”方又回过身去对着秋迦道:“前些日子,正读着《华严经》,尚有几处不明白的,今日赶上了,请师父指点一二。”说罢又看向风旗。
秋迦略作思索,转了身对风旗道:“少将军稍候。”
“师父请便。”未等秋迦说完,风旗忙道,“风旗不过是家里祖母逼着来听师父讲经,杀场之人,终究身负人命。师父自与世子且去,在下也乐得先将这寺内美景细赏一番。”
秋迦躬身,“老太君素来有佛心。”引着平安朝西厢走去。
山风本就大,平安迎着晨风步若流云,一身素白的衣衫风中翻飞,离着他远去,羽化般人力无可挽留。只是
他还是这般瘦。
深山之中,着实清凉,风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