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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已经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那日,黄管家背着双手走进来。他先是装模作样查看了小尘的伤势,感叹一番,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吊钱来。铁公鸡,一毛不拔的黄管家居然会摸出一吊钱来。他用小尘听见过的最和善的声音说道:“我看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今年的赏钱,就拿着吧。”
小尘望着塞到他手上的一串铜钱,他是王府里最低等的终身奴隶,只管饱,每月没有工钱,更不要说赏钱了。黄管家这么做,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就是有求于他了。
果然,黄管家搓搓手说:“昨儿晚上,小王爷吩咐下来,要将你调去内院,以后都让你贴身伺候着,你看……伺候小王爷这活儿可不好干,先甭说他为什么要调你过去,只是……来日方长啊……”黄管家别有深意的看了小尘一眼,就算小王爷是为了找乐子而将小尘调去,可谁又知道将来会发生些什么事呢?他们这些奴才,不都是这样爬上来的?
所以他这一吊钱,卖个人情,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
小尘摸索着那一吊钱,轻轻问:“黄管家,小王爷让我什么时候动身?”
“就今天,就现在,你收拾一下东西,我立刻让人领你去听涛阁。”黄管家知道小尘从前吃尽了小王爷的苦头,得知这个消息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岔子来,他这样平静的问自己倒是出乎意料。
听涛阁是裴铭的居所,听涛阁这三个字为裴傅庭亲手所提,院子种了梧桐和桂花,有道是凤栖梧桐,看的出裴傅庭对儿子的期望。而那金桂一开,更是满庭芬芳,清幽逼人。
上一次被人匆匆架着跪在书房外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一次前头带路的人走的慢,边走边给小尘介绍沿路的花鸟鱼虫,到了听涛阁院外的时候,那人朝他点点头,将他交给裴铭院里的人为他引路。
小尘将那一吊钱全数赠予了英红,他的包袱里只剩下三套换洗的衣服,一路上都走得很轻松。引路的人是一直在裴铭身边伺候着的姑娘,生的细细巧巧,说话也带着一些江南口音。
“此刻小王爷必是在书房里,前些日子,来了一个通晓天文地理的先生,小王爷这两天跟着他学,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呢。”兰竹姑娘轻笑一声:“如果王爷下朝的早,两人便会在一起用中饭,如果王爷回来的晚了,小王爷会让奴婢将饭端进书房里。下午,只要王爷得空,小王爷便会跟着他习武,一直到用晚饭的时候。除此之外,王爷时常会带着小王爷去猎场练习骑射,这些日常作息,你必须得记着。我在府中契约已满,过两日就要随着爹爹回江南了。”
小尘在心中一一记下,他略微收拾了一下以后单人住的厢房,用过午饭后兰竹姑娘又将他引到裴铭的书房前面。这个他曾经下跪的地方,此刻挂了兽皮,将寒风挡在室外。门阶上也铺了兽皮,说不出的暖和。
“王爷中午没回来,小王爷一直都在书房里呢。”话刚说完,院子里忽然多了一味说不出的压迫感,兰竹连头都没抬,赶紧拉了小尘跪下。
进来的正是王爷裴傅庭,只见他步履轻盈,走路毫无声响,眉头微微皱起,想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迈进院子的时候在小尘面前停顿了一下,随后一掀厚厚的帘子,进入室内。
书房里熏了提神的香,地下热气源源不断的供应上来,门缝和床缝上都缝了兽皮,果真是温暖如春。赵书音站在厚厚的毛毯上,右手握一卷书籍,恰好将他半边脸挡住,握卷的四指指甲圆润,根根修长。
他的声音温润好听,裴铭只是坐在位子上,几本书散散放在一边,食指不断敲打着膝盖,和着青年说话的节奏。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裴傅庭的到来,仍旧是一个念,一个听。裴傅庭负手立在门边屏气凝神,静静听着。忽听的有谁跪地,然后一个朗朗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草民拜见王爷!”
裴傅庭睁开双眼,见赵书音正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裴铭也站起身,向他深深作了一揖。
“不必多礼,你们继续。”
过了一会儿兰竹带着小尘进来,两人手里都捧了茶,兰竹用眼神指使着小尘上茶的方式,自己站在裴傅庭身后,又朝他双肩挪挪嘴,然后将小尘往前轻轻推了推。
那是要给王爷捏肩呢。
进入王府后一直做粗使活儿的小尘,哪里会做捏肩这样的事情,看着眼前上好的锦缎绫罗,面对着这个令他一直都偷偷崇敬着的人,小尘垫起脚尖,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要颤抖。他从没学过揉肩捏搓的功夫,完全不知道下手的轻重,只凭了印象,想着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裴傅庭又闭上眼睛,肩膀上传来的揉捏感令他感觉到很舒适,虽然手法生涩一些,但是力道拿捏得非常好,介乎于男子和女子之间。早年征战肩膀上落下的伤因为连日的阴雨一直都在隐隐的作痛,小尘几下揉捏后,似乎伤痛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裴傅庭缓缓睁开眼睛,探手捉住了搭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手。那手出乎意外的瘦,掌心很粗糙,都是茧子,手指却很细长,感觉非常灵活。一旁的兰竹吓的已经跪倒在地,小尘怔怔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连裴铭也将眼光投向这边。
“以后每日晚饭后都像这样伺候着。”裴傅庭摩挲着那冰凉的指尖,完全不顾周遭的眼光。
第五章
一整个下午都很平静,偌大的听涛阁里下人们都默默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天空又开始下雪,洋洋洒洒的很快就将院子染白了。
小尘跟着兰竹学伺候小王爷的规矩,他学的很快,兰竹只消说一遍,他便记住了,兰竹让他照样伺候一遍的时候,他能做到分毫不差。
傍晚的时候有人来传饭,院子里的下人围起来坐成一桌。菜色倒也不差,两素一荤,用大盆子装着。小尘初来乍到的,只给自己夹来一点小菜,饭倒是盛了满满一碗,听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是些关于王府的小琐事,大约是每个人生活的太平淡,就连牲口棚里生了一匹新的小马驹这样的事情也能被他们讲上半天。
可是现在有饱饭吃已经令小尘感到非常满足了。他刚扒拉下最后一口香喷喷的米饭,就有人来传王爷要小尘去秋霄院。同小尘一起吃饭的下人们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听说那个叫小尘的毛小子从前一直做的是粗活,今儿个才被调来小王爷院里的,怎么着又被王爷给看上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看你,又去看小尘。这一看倒是真的看出些名堂,不知谁轻轻说了声:“唉,小尘长的跟王爷倒是有几分相似。”这下子,再没有人出过声。
除了裴傅庭和裴铭,这个王府里,再没有人知晓小尘的真正身份。而聪明的人,也不会在明理议论这种事情,因为弄的不好,是要杀头的。
秋霄院离听涛阁很近,当年修建王府的时候,裴傅庭为了更好的照顾裴铭,特意将两人的住处修的近了些。小尘跟着来人,不消几步路,便见到了裴傅庭所居住的庭院。
只见院门处悬挂着写有“秋霄”两字的牌匾,字体遒劲有力,隐隐溢着一股霸气,一如裴傅庭的为人。
真是好字。可惜自己没有好好念过多少书,认识的一些字,还是将自己带大的嬷嬷教的。
裴铭从院落里出来,裴傅庭刚刚与他商议完朝堂上的事,自今年生辰那一日开始,裴傅庭便开始将朝堂上的事讲与他听,有时候更会向他征询一些意见,似乎是有要他参政的意思。裴铭很是自豪,他自小便希望能够和爹爹一起站在朝堂上,掌握大权。只是今晚商议的事情着实关系着国家边境的安危,就连裴傅庭的语气都有些沉重,看来边疆连连遭袭的后果远比报上来的要严重的多。
裴铭这样想着,心里也跟着有些沉重,哪知道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小尘正仰着头,不知在观赏什么东西,脸上一派恬淡丝毫看不出前几日才刚刚受完折磨的样子。他心里更生厌恶,走过去抽出缠在腰间的细鞭,冲着小尘没头没脑的就是一下。
领路的人但闻有破空而过的声音,发梢被飞驰而过的东西带到,脸上挂过一阵凉飕飕的风,直凉到心里。
“啊!”
身边一声闷哼,那人扭头看见到小尘摔倒在地,肩上好大一条口子,棉服都破了。再往前面看,只见自家小主子双眼通红,在银色的雪地里凶恶的就如同一匹野狼,吓的双脚一软就跪在地。
“主子饶命啊……饶命啊……”
“你怎么不求饶,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你的求饶声。”裴铭像是没有听见跪在地上的奴才的讨饶声,他用脚尖抬起小尘的下巴。
小尘视线所及的是一双貂皮雪靴,似乎很柔软很温暖,穿着这样的鞋子,便不会再惧怕寒冷了。他怔怔看着鞋子出神,直到背脊上又落下重重的一鞭,顶在下巴上的脚尖也随之倏然离去,整个下巴磕在地面上,疼的牙齿都在打颤。
裴铭冷冷笑道:“不要以为,这是父王看好你。你很快就不会有半点傲气了。”他说完将鞭子缓缓收入腰间:“这一鞭,只当是给父王助兴。”
裴傅庭半躺在靠着窗子的贵妃塌上,手里捏着一本兵书,头发并未束起,散散披在身后。他的房间布置很是简洁,一床一桌一塌,外加一个放满书籍的榆木书架,屋子里熏了不知什么香,令人觉得精神很是安逸。
有人为小尘掀起帘子,他走进去,跪在裴傅庭跟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王爷。”
外面已经是雪过天晴,月亮正从云后探出,洒了一院子的银光。裴傅庭放下手中兵书,不知在看院中的什么景色。
“开始吧。”良久之后裴傅庭缓缓背过身,他只穿了一件绸衣,形状美好的肌肉在那层薄薄的织物下起伏着,他的整片背脊都毫无保留的展示在小尘的眼前,那种蕴含力量的美,任谁看了呼吸都会为之一滞。
小尘站起来,虽然白天已经有了一些经验,可是见到这幅场景还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裴傅庭形状美好的背脊,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却抬手的时候那一瞬间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令他脸孔煞白。
淡淡的血腥味,逐渐盖过熏香的味道,弥漫在房间内,窜入鼻尖。小尘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可是手下却不敢停,仍然用白天的力道继续揉捏着。王爷与小王爷离开后,他请教过兰竹,兰竹告诉他说,王爷早年在战场上负过伤,每每天气转变的时候肩膀便会隐隐作痛。小王爷曾经为他遍寻名医,可是王爷却说,这个伤他想一辈子都带着,用不着根治。
小尘不明白,既然裴傅庭觉得旧疾难忍,需要人为他揉捏,他有大把大把的银子,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找最好的大夫治疗呢?哪怕用上一些药,也会比这样揉捏来的有效。就像现在他肩膀上的伤,那么灼热疼痛,如果有清清凉凉的药膏就好了。
“你分神了。”
裴傅庭转过身来,脸上虽然仍旧是很平静的模样,但是周遭的气氛却有了变化。
小尘往地上一跪,没有磕头,只是直直的跪着。
裴傅庭收敛气势,盯着他的肩膀问:“伤口很痛?”
没有料到裴傅庭会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小尘猛然惊讶抬头,完全忘记了礼数。
裴傅庭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裴傅宣居然有一个与他们俩很相像的孩子。看着他,就像看着年少时的兄弟两人。只是他和裴傅宣虽然外貌相似,一开始的命运却很是不同。从小他更像是裴傅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