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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璟面上不表现,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他知道秦灿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结果自己一拳上去忘记留几分力道,不过谁叫他正好在自己走神的时候靠过来。
只因为看到地上那几只死鸡脖子上的伤口,蓦然让他忆起了那个晚上做的噩梦,那具无头女尸用力卡着自己脖子带来的窒息感,以及指甲掐进皮肉下带来的刺痛,又清晰的浮现上来。
偏偏这个时候秦灿还好死不死地凑过来开自己玩笑,心里正烦躁着,于是想也没多想就直接一拳上去了。
但要让颜璟道歉,恐怕是比登天还难的事,就算他也知道错的是自己。于是颜师爷岔开了话题:「还有什么发现?」
秦灿摇摇头,一手抱臂撑着另一只手肘,那只手摸着下巴。
「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干的,但要是黄皮子或者山上下来的野狼,就不会只是咬开脖子喝了血这么简单……」秦灿回头向阿大那边,「阿大,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抓住这个凶手?」
阿大垂眸凝思想了想,然后道:「我们可以试着做个陷阱,看看能不能抓到他。」
秦灿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本来对于秦灿来说,只是死了几只鸡又没有人受伤,可以不用这么大动干戈,但是转念一想,隆台县里的百姓都不富裕,几只鸡对于平民百姓也是很重要的,有些人家还要靠着这些鸡啊鸭的筹钱看大夫买药过日子。
所以就算对方是只黄皮子、是只迷了路窜到镇上来的野狼,他也要缉拿归案,还镇上百姓一个太平。
正当秦灿秦大人的决心熊熊燃烧,眼看就要星火燎原出现一片光明前景的时候,一旁传来一个泼他冷水的声音。
「笨猴子,你踩到狗屎了。」
哗啦!
颜师爷总是适时地在秦灿秦大人雄心壮志的时候泼他冷水。
被毫不留情的打回原形,光明前景退回到一片荒芜,秦灿有些泄气的垂下肩膀。
颜璟在前面走了两步,大约是发现身旁的秦灿突然没声了,故而停下来转身,见到秦灿站在那里露出被打击到的表情,不由轻笑起来。
他觉得秦灿就是这点有趣,没什么大本事,像根野草似的,东风吹来往西墙倒,踩上一脚就耷拉了下去,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他又倔强地站在那里,随风摇摆,看起来没多大立场,却始终倔强的杵在那里。
秦灿脸上被自己打出来的淤青还没有褪下去,再配上那个像吃了黄连一样的表情,于是看起来更加好笑,颜璟心里暗暗发笑之余,总算有那么点良知地感觉到了一点愧疚。
本来秦灿这个县太爷就没什么威仪,现在还顶着这样一张有点可笑的脸,就更加没什么威仪可言了,应该早点回去让小元煮两个鸡蛋敷一敷,到了明天大约就看不出来了。
颜璟想到这儿,便开口叫他:「笨猴子!」
秦灿听到颜璟唤自己的声音,抬头,然后愣了一下。
就见青年面容清隽如画,侧身而立。嘴角勾着淡笑,一袭素色长衫衣袖与衣摆在风里翩跹。
过去颜璟身上那些张扬与傲慢被收束起来,却又不尽全然,剩余那些绽放得恰到好处,使得他身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慢慢相融,宛如绽放在恶夜里的清荷,又像是湮散在一片白如雪里的墨痕,那样地显眼,一下就落进心里,扫也扫不去。
秦灿心口再次涌起那种自己无法解释的忐忑,胸膛里面咚咚地擂动着,怎样都控制不住。
大概是见秦灿依然杵在那里没有反应,颜璟露出一丝不耐烦,「愣在那里做什么?还走不走了?」
秦灿一下回神,「走……走!」踩了狗屎的那只脚在地上蹭蹭,然后赶紧追了上去。
之后,秦灿让阿大他们去查了下之前家里有鸡鸭莫名死去的人家,得来的结果都和他们看到那两次相同,除了脖子被咬开血流尽的家禽,案犯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查出他身份的蛛丝马迹。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样的事并不是每一天都发生,而要月圆前后才出现,现在正好接近七月十五。
云中雁是唯一一个和凶犯有过接触的人,从他的描述来看,凶犯的个头并不大,似乎还有点怕人,被云中雁撞见之后只是抓伤了他就逃走,而没有攻击。
于是秦灿让衙役去通知镇上的各家各户,这段时日晚上都把家禽锁到屋子里。
而他们则在镇外山脚下那个云中雁之前藏身的破祠堂旁做了个简单的陷阱,就是在地上挖了好几个大坑,坑里放着捕兽夹,上面用稻草铺平,然后放了几只鸡在那里,秦灿他们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守着。
第一、第二天晚上,几人轮流盯着陷阱那里,结果一整夜过去都没有收获。
到了第三天,众人就没有先前这么热情高涨了,阿斌阿丁坐在地上玩起了骰子,颜璟在一旁玩着他的青犊刀。
因为穿着和身份的关系,颜璟现在已经不随身带这把刀了,用到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故而此刻把玩着刀时,眼底可以隐藏下去的锋芒又泛了起来,像是就等着对方出现然后大干一场。
秦灿则由于前两晚都没怎么睡,这会儿是再也熬不住了,手撑着脑袋,却没办法阻止眼皮耷拉下来,身子也一晃一晃的,最后往旁边一斜倒在了颜璟胳膊上。
颜璟看也不看,用手将秦灿的脑袋往相反方向一推,但是没过多久又倒了回来,如此几次,在颜璟伸手又要把他推开来,秦灿闭着眼镜咕哝。
「靠一下……就靠一下……」
「找别人靠去!」
「你老是动不动就打我,让我靠一下亏不了你的……」
颜璟伸出去要推开他的手停在半途,侧过头去,就看到自己胳膊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由想起之前秦灿和岑熙还在山寨时的情形,好几次无意中看到两人大闹拌嘴,关系好的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颜璟发现自己并不讨厌秦灿这样的亲近,反而觉得笨猴子平时嘴硬老喜欢和自己抬杠,到了这种时候不也还要问自己借胳膊一用?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也不由翘了起来,那只本来要去推开秦灿的手,依然伸过去,不过是在秦灿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秦灿抬手挥了一下,然后就没动静了。
但是下一刻,陷阱那里发出很大的声响,「轰」的一下,漫起一阵烟尘。
第三章
「有东西掉进陷阱了。」
秦灿正睡得懵懵的,忽地听到声响,睁开眼睛,人还没反应过来,靠着的人已经一蹦而起,提着刀越过树丛冲了过去,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轻盈,不带一点犹豫。
可怜秦灿一下失了依靠,「咚」的一声面朝下地倒在泥地上,吃了一口的沙土,这下总算是醒了过来,见人都跑去看抓到了什么,也连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地穿过树丛跑了过去。
「抓到了没?抓到了没?」
几人把那个土坑围了一圈,秦灿将脑袋伸进去,但是扬起的灰尘太大,一时没有办法看清楚底下的情况,只听到下面有「哼哼」的声音传上来,听起来像是个人。
待到土坑里的灰尘散了一些,阿斌和阿丁拿着火把去照,结果一看,土坑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云中雁。
他灰头土脸四脚朝天的坐在土坑里,一只手里抓着一只鸡,另一只手挡在面前遮着火把的光亮。
秦灿从阿丁手里夺下一个火把,指着他,怒道:「怎么又是你?」
云中雁被从坑里弄了出来,面对秦灿的疑问表示他只是习惯晚上出来找点吃的。
「但是你找东西怎么找到破祠堂来了?」
「还不是最近镇上不知道怎么了,家家户户都把鸡给锁屋子里……」说完,才发现自己说漏嘴。
秦灿咬了咬牙,不过他现在没气力和他纠缠在这个上面,也不知道刚才那番动静有没有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凶犯发现这里其实是个陷阱。
做了个手势让阿斌和阿丁把坑重新填上,然后一把从云中雁手里夺下那只被他抓着脖子已经快要蹬腿儿的鸡,回头大声嚷着:「阿大!把人给我看好了!再乱跑我就打断他的腿!」
秦灿回过头来的时候,视线落到提着青犊刀、衣摆塞在腰带里、脸上的兴奋还没褪尽的颜璟身上。
他这会儿情绪正糟糕,见谁都不顺眼,于是脾气一上来,胆子也大了,胆子一大就往老虎尾巴上踩。
就见秦灿下巴一扬,用着谑嘲不屑的语气对着颜璟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要玩刀就换身衣服,穿成这样还提着把杀猪刀也不嫌碍手碍脚?」说完转身就走。
「大人……」
「闭上嘴乖乖做事,拿不到凶犯你们也都……哇啊!」
秦灿话还没有说完就又传来一阵声响,伴随着冲天的灰尘,而秦灿没了人影。
几人围向另一个土坑,阿斌抬头看向其他几个人,神情略显无辜,「我就是想提醒大人,那里有坑……」
纷乱了一个晚上,最后被破坏的陷阱总算都重新给弄好了,几人也有些脱力,倚着树,或者两两靠着,都睡了过去。
秦灿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的疼。
太阳升得很高了,那几只用来当诱饵的鸡扯着脖子「喔喔喔」地叫着。
秦灿从地上爬起来,动了动酸痛的肩膀,转了转脖子,一屁股坐在捕兽夹上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回身正想把其他人都叫起来,结果吓了一跳。
一旁靠着树盘膝坐着的颜璟正眼神阴鸷凶狠地瞪着他,昨晚被云中雁给气出来的郁结在胸的那股脾气早烟消云散得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除了自己掉进陷阱后弄出的一身伤痛,心里还有几分戚戚。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嘴里很干涩,秦灿勉强咽了口口水,发出的声音沙哑不堪。
「你踩到我了。」颜璟淡淡回道。
秦灿低头,发现自己正好踩住了颜璟的衣摆,于是低下腰将颜璟的衣摆从靴子下面抽出来,还小心翼翼地拍掉灰尘,再放回到颜璟身前。
但是颜璟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秦灿的衣襟将他拖到自己跟前,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和中指,作出要插秦灿眼睛的动作。
「别别别!」
颜璟倒没有真要插他眼睛,不过秦灿现在和昨晚前后态度的反差让他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于是故意沉着脸,咬牙切齿。
「你现在知道怕了?」
秦灿用手捂住脸,一个劲地点头,「知道了!我知道了!」
颜璟偷笑了一下,但语气依然很凶,「那你现在说说,是谁提着杀猪刀?」
「没、没人!」
「嗯?」
秦灿突然收起慌乱害怕的表情,将手从脸上拿下来,见他这样,颜璟不由疑惑,紧了紧拽着他衣襟的手,要插他眼睛的食指和中指屈了一下,正要开口,秦灿将食指搁在嘴前。
「嘘——」然后秦灿小小声道:「你听……」
两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声音就来自做好的陷阱那里。
秦灿和颜璟从地上起来,脚步很轻地朝着那里走过去,远远的便见昨晚重新弄好的陷阱又有一个地方陷了下去,显然,在他们都睡着之后,又有什么东西掉了进去,但是动静并不大,没有把他们都吵醒。
那声音「呜呜呜」的,有点像是狗官开心或者要讨好人时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笨猴子,你觉得会是什么?」颜璟用青犊刀的刀柄捅了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