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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似乎……好了一点,心,也安定了下来。
“小姐!香梅回府了,就在前面,你……你快去看看吧!”紫笑一边拭泪,一边说着,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母亲,怎么回事?”珠儿见父母都在,脸上尽是凄然之色,不禁心下惴惴。
王妃只是拭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三千劳军女子,源军退回了五百人,说是有病或是……不是处子。加上逃走的人数,要再送出去八百人……皇上有令,谁家的被退回,就由谁家补上……剩下的,由大内择宫人替补……”永安郡王康微这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得无比艰难。
“不是处子……”珠儿心中一片混乱,这些女子纵然之前是处子,只要出了大梁城,又怎能保住处子之身?!这个理由,简直是无理取闹!珠儿毕竟是王府小姐,纵然是心里已经恨到了极处,却不知道怎么骂人,也找不出任何恶毒的词汇,或者说,她心中最恶毒的话,也不能形容此事只万一。
“王爷!王妃!不要送我出去,不要——!”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呼,门外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女子。她一进门就双膝跪倒,膝行着,蹭到王妃脚前,不住扣头。那一头青丝散乱了开来,一上一下,飘飘地舞动着,青丝的缝隙间,是一张漾着泪痕的,惨白的脸。珠儿认得,那是二哥房里的婢女玉绣。
管家从外面慌忙追了进来,拉起玉绣的胳膊,骂道:“你这贱婢好不晓事,竟敢跑到这里来惊扰王爷!不是说好了送你出去,换得你全家脱离贱籍么?这样你两个弟弟便可以参加科考,光耀门楣,这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
“呸!”玉绣抬起头来,重重的啐了管家一口,她的头已经磕破,淋漓的血迹,模糊了眼眸,“既然是好事儿,你怎不送你家闺女去!”
管家有些尴尬,抬眼看了看王爷、王妃,也不便发作,只是劝道:“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变卦了?”一边说,一边用力扯着玉绣的手臂,想把她拽出去。
玉绣只是用力坠着身子,不肯挪动半步,嘴里喃喃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香梅已经成了那个样子……我死也不去!凭什么?凭什么兄弟的前途,要用我的清白……用我的命去换?凭什么啊……就因为我是女子吗?”
珠儿听了这话,心中恻然。是啊,打仗打输了,是男人的错,但是这错,却要让女子来承担。一家人的富贵荣华,是踩着女儿的后半辈子一步步爬起来的,他们竟然忍心……他们的心肠,难道是铁石做的吗?
玉绣奋力爬到王妃脚前,揽着王妃的裙摆泣道:“王妃!王妃!不要让我去,不要!我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求您救救我!”
王妃只是垂着眼眸,飞快的捻着手中的沉香木念珠,一滴泪,滴在念珠上,又被飞快的转过,和其他念珠混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了。就像是生命中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为他们的苦难喟叹过,哀伤过,但又被滚滚的岁月洪流冲散,不知道去了何方……
玉绣见王妃不出声,呆了片刻,突然腾地弹起身子,直向厅中的柱子撞去。
还没到柱子跟前,却见永安郡王康微已经挡在了前面,一掌挥出,把玉绣打倒在地。
“带出去!这么闹,像什么样子!”
见王爷发了怒,管家喏喏连声,拉起玉绣便往外拖。
“慢!她不去,我去!”却是绯桃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倾城回首一啼悲
“绯桃!”王妃停了捻动念珠的手,抬起头,一脸惊诧。
这绯桃是官宦人家的的小姐,因为父亲获罪,才沦为奴婢,不仅知书识礼,而且算得一手好账,一向被王妃倚为左膀右臂。府中长子康荣虽然已经娶妻,但长媳生性懦弱,当不得家,主不得事,府中一切事务,还是由王妃处理,而这绯桃,则替王妃分担了一大半。因此上,虽然绯桃已经年过二十,王妃依然舍不得让她嫁出去。
“绯桃,你疯了吗?”紫笑和绯桃平素最为交好,此时也顾不上上下尊卑的礼仪,冲口而出。
“我没疯。”绯桃淡然一笑。
“你难道没看到香梅的样子?”紫笑也不管不顾了。
“原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绯桃含着笑,轻轻说道。说罢,对王爷和王妃深深施了一礼。
“我的来历,府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王爷和王妃是深知的。我父亲任河工期间,贪墨渎职,导致老河口决堤,百万生民流离失所。父亲问了斩,兄长流放岭南途中瘐毙,我被卖入王府为奴。王爷和夫人带我极好,在下人当中,我也是极有人望的,谁犯了错,谁家里遭灾有难,都来央告我,我能帮就帮……并不是我有多仁善,而是我心里怀着歉疚。”
“据我所知,府里下人当中,有不少都是那次洪灾的灾民,很多小康丰裕之家,一夕之间,家徒四壁,不得不卖儿卖女……香梅,就是其中一个,她家原来是开绣坊的。那次洪水,全家都死了,她只得卖身葬父来到王府。这都是……我父亲造的孽,若必须要有人承担,原该是我,更合适些。”
“绯桃……”珠儿只觉得绯桃这番道理完全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愣了片刻,方才说道,“你父亲有罪,也已经伏诛,但这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并没有罪,不需要赎罪。”
绯桃凄然一笑,“小姐,我父亲贪墨得来的钱,也许已经化作了我身上衣,腹中食,怎能说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呢?”
玉绣愣愣的听了半晌,突然跪爬到绯桃身边,连连叩头,口中说道:“绯桃姐姐!绯桃姐姐!你就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我从此以后,天天给你供奉长生牌位,日日为你祈祷平安。”
绯桃低头看了一眼玉绣,没有说话,只是又对王爷行了一礼:“绯桃的这点心思,望王爷成全。”
永安郡王康微呆了片刻,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姐!小姐!你还是不要去看香梅了吧!没有什么好看的。”紫笑跟在珠儿身后,不住口的劝道。
珠儿疾走着,冷冽的风,吹在脸上的泪痕上,像刀割一样痛。珠儿的心中,也如同被一柄利刃划开一样,滴着血。
屋里很暗,也很热,炭火染得旺旺的,珠儿依然不觉得暖。
香梅仰面躺在床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账顶。她的满头青丝散乱的覆在枕上,嘴唇破了,肿成一片,颧骨上一大块乌青,颈中到处都是青红色的淤血瘢痕,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见到珠儿,绯桃咧嘴一笑,“小姐……”
“她们几个,怎么样了?”珠儿最担心的,就是另外三个人的生死下落。
“木香死了……听说是逃跑,被源兵一刀砍死的。她和外院的那个小厮,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并没有苟且的事儿,只是互相送了帕子和香囊而已。她说要为他保住清白身子,这样,下辈子也好在一起……她不是要逃跑,而是要寻死……她算是有福的,没有受那些苦楚……”
珠儿听了,心中绞痛更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李也死了,是被他们折磨死的,听说她咬了一个鞑子,因此上,满嘴的牙都被他们敲了下来,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末了,还被鞑子一把火烧了尸身,不能入土为安……好好的一个人,就再也……”香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紫笑垂着泪,蹲在床前,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金纱是个好命的,她生的漂亮,又会唱曲儿,又懂得怎么取悦男人,被一个偏将看上了,带到帐中,专门伺候他一个人,不用像我们似的,被几十、上百人轮流糟蹋……”
这……算是好命吗?珠儿脸色惨白,死死咬着嘴唇,心中一片混沌。
“小姐,听说送我们几个出去,是你做主的,对么?”香梅嘎声问道。
珠儿一惊,手一抖,捏在手中的帕子落在了地上。
香梅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是因为我耍钱聚赌吗?”见珠儿不回答,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一定是吧?哪家主子也不喜欢这样的下人。我其实……只是想多攒点钱,好把自己赎出去,再买一座小宅子,开个小绣坊,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若碰到有缘人,便嫁了……仅靠那点子月钱,是买不起宅子的……”
“所以……一开始,被鞑子□□的时候,我忍着,想着,等他们退了兵,我保住性命回来了,纵然皇上不赏赐我,王爷那么仁厚,也许能满足我的心愿。虽然……恐怕没人肯娶我了,我收养个孩子,也是一样的,女孩也行啊……我会教她刺绣、缂丝、织缭绫……我会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看着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是……”香梅说着,举起两只手臂,那两双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下面,微微有血渗出,“可是,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发疯,用皮靴踩我的手,我哭着求他们,不要这样,可是……越是求,他们越是要踩,还哈哈大笑……
“骨头被踩断了,没有药,我每天都求神佛保佑,保住我的手指,可是……眼看着那层皮发黑、坏死,最后,它们就整个儿脱落了下来……再也没了……”
香梅的目光,落在珠儿腰间放置那个骨球的香囊上,“小姐的这个香囊,是我绣的呢,花好月圆的景致,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香梅,香梅!你别想那么多了,都过去了……以后就会好了,王爷说了,认你为义女,府里养你一辈子,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紫笑泣不成声。
“这不是我要的好日子,我已经不想活着了……”香梅摇头,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月光如水,泻在床前。
珠儿又一次,站在香梅房里。
“你恨我吗?”
香梅摇头,“不恨……这都是命。”
“你真的想死吗?”珠儿眨眨眼睛,眼中充满了疑惑和犹豫。
香梅点头,“想死,但是死不成。”说着,抬起那包裹着纱布的手,拂开额发,露出一个凝着血痂的伤口来,“我撞了柱子,只留了这么一个小伤口,他们不给我们饭吃,每天只灌喂一碗汤水,根本没有力气……”
那只手,又滑了下来,停在耳畔腮边,“听说有几个姑娘咬舌自尽了,但也没有死成,抓一把香灰止住血,人是死不了的。他们……为了防着这个,把我们的下巴都摘脱了环,这是回来之后,才接上的……”
“我当时就想啊,就算有把剪子也好啊,死了,就不用受着折磨了。”香梅喟叹。
“你现在还想死吗?“珠儿的话音幽幽的,月光下,她的脸上泛着幽暗的蓝光。
“想……等我能起床了,还会寻死的,虽然这样对不起王爷、王妃,但我真的一天都不想活了。”香梅的泪,又从那干涩空洞的眼中流了下来。
“若我能帮你死,是否能赎了我的罪?”珠儿说着,把那个骨球拿了出来。
香梅眼睛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次日,香梅死了,颈侧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了一床。但香梅的神情,却是异样的宁静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百年宫阙半成灰
“今天带我上城去玩,好不好?”颜音坐在床边,两条腿垂下来晃荡着,抬着手臂,任蒲罕帮他系着腋下的纽扣。
“不去找你那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