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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伤病都好得差不多了,您不用赔着我了,回父王中军那里去吧。”颜音依然低着头。
“怎么?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病好了就开始撵大夫了?”戴子和笑道。
“我没有!”颜音抬起头,急切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脸上虽然没有泪痕,但是两个膝头,却有点点水渍。
“那你是什么意思?”戴子和装作没看到,笑问道。
“……我……我大概是个不吉祥的人吧?凡是对我好的,和我亲近的,最后全都不太好……娘、大哥、蒲罕、还有阿古……您要是总跟我在一起,对我这么好,大概也会被我拖累的。”颜音的眼中闪着水光。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鬼话?”
“他们都这么说……”
“是哪个在乱嚼舌根儿,你指给我看,我让你父王收拾他们!”
颜音摇头,“父王也被我拖累了,听说受了皇上的申斥,说他看守几个战俘也会出差错,大皇子、二皇子那边都没事儿,偏偏父王这里出了纰漏,而且走脱的还是最重要,最不能走脱的人。皇上申斥父王稀里糊涂的,没有鉴别清楚太子的真伪,这也是一条罪过。”
戴子和叹息了一声,“这是巧合,也是天意,跟你没有半点干系。”
颜音依然摇头,“若那康茂回去夺了皇位,兴兵北伐,两国烽烟再起,生灵涂炭,那战乱中身亡的千千万万冤魂,岂不是都是我的罪过……”
戴子和没想到这小孩儿心思这样重,“这都是哪个嘴欠舌烂的人跟你胡说八道?!”
颜音又摇头,“没人跟我说,都是我自己想的……阿古说得对,关二爷也许并不是什么忠义楷模,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枉顾大局,若当时擒住了曹操,天下百姓,也许会少受几年战乱之苦……”
戴子和见跟颜音说不通,突然没了耐心,“臭小孩,你还是病得轻!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你给我老实躺着看书!再乱想,当心我打你!”说着,便强行扳过颜音的身子,将他放平趴好,抬起手来,作势欲打。
“戴先生,您果然也开始烦我了……”
“你叫我什么?”
“不叫您戴先生叫什么……您又没正式收我为徒……”颜音小声抱怨。
“好啊!你在这儿等我呢!”
“难道不是?”颜音把脸埋在枕头上,但嘴上却寸步不让,一句一顶。
过了片刻,颜音见戴子和不出声,便将头侧了过来,眼睛却不看戴子和,只是小声问道,“您生气了?”又过了片刻,见戴子和不回答,又小声说,“对不起……”
戴子和轻叹,“你就这么想拜我为师吗?”
“嗯!”颜音翻身坐起,重重点头。
“你不拜我为师,我也会教你医术。”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你若拜我为师,终身便是医者,要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无论贫穷富有,华夏狄夷,甚至豺狼虎豹,都要一视同仁,你再也不仅仅是富贵逍遥的小王爷,而是一针一药,都关乎一人,甚至一户生死的医者,你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吗?”
“我愿意。”颜音点头。
“如今我是医生,你是病患,我是客,你是主,我会照顾你,也会尊重你,但你若拜我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可要什么都听我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颜音又点头。
“作为医者,脓血、驱虫、痰唾、便溺……都不可回避,即使是被亲人嫌弃、抛弃的病人,你也要悉心救治,不能怕脏,怕累,怕被过上疫气,你可愿意?”
颜音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戴子和摇头,“我少年时比你还要好洁,当年师父为了板我这个毛病,曾经命我为全镇人家倒夜香……”
颜音眉头紧锁,皱着鼻子,似乎闻到了恶臭一般。
“你学医若只是想养生健体,不必拜我为师的,我自会悉心指点你。”
颜音摇头,“可是我想救治病人,也想叫您师父……”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了下来。
戴子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颜音的头发,“你想叫就叫吧!我收了你了,只要你不坏了我的名声就好。”
“可以吗?”颜音有点不敢相信。
戴子和微笑点头。
颜音就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猛地扑到戴子和怀里,颤声叫道,“师父……”
戴子和紧紧搂着怀里那轻轻颤抖着的身子,才惊悟,这只不过是个受了伤害,得不到安慰,怕被人抛弃的小孩儿罢了。
大军继续北行,颜音身上的伤病也渐渐好转了,只是身体依然很是虚弱。这些日子来,颜音只是待在车中跟戴子和学医,极尽恭顺勤奋,对于窗外事不闻不问,也从不提及颜启昊,就像这个人并不在军中一样。
这一日来到了来州境内,离燕京已经很近了,队伍右侧不远,便是连绵的海岸线,风中带着一丝潮湿的咸腥。
远远的,一片荒野之上,像是凭空长出来似的出现了一座小山,孤峰、怪石、古寺,配上大团大团的氤氲雾气,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宛若仙境。
“那是什么地方?”颜音指着那边问道。
“那是海云寺。”戴子和答道。
颜音刚要开口再问些什么,冷不防颜启昊骑着马已经到了车前。
“今晚我们宿在寺内,来和父王一起睡吧!”颜启昊说着,也不下马,便伸臂探入车内去抱颜音。
颜音本能的向后一缩,整个身子都缩进了戴子和怀里。
颜启昊皱着眉头,低声喝道,“过来!到父王这里来。”
颜音拧身看了戴子和一眼,犹豫着,慢慢蹭了过去。
颜启昊一把抱起颜音,放在自己鞍前,转头对戴子和道,“戴先生也一起入寺歇宿吧,比住帐篷舒服些,等下会有人来安排。”说完便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二、有泉能涤旧时伤
马匹一路疾驰,来到海云寺山门外,却不稍停,径直绕过院墙,向寺后小山上行去。
转过一丛乱石,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温泉,水汽蒸腾,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味,四周用白色幔帐围着,温泉一侧,还建有一座草亭。
颜启昊牵着颜音的手,进入草亭,只见亭中四角燃着灯,铺着新洁的地毡,上面叠放着布巾、衣物。中间另有一几,摆着几样精致的冷盘,盛在钧窑的碟子里,灯下看去,流光溢彩,更显富丽。另一侧的矮凳上,放着三个瓷罐,分别盛着澡豆、洗面用的八白散、洗头用的绿云油。那绿云油的馥郁香气被温泉的热气逼得更为浓烈,冲人鼻端。
颜音的泪水,止不住落了下来。那是……娘最爱的用的头油,怎么会在这里?颜音想着,抬眼去看颜启昊,泪水朦胧了眼眸,周遭水汽如雾,几乎看不清颜启昊的面容。
见颜音这个样子,颜启昊的眼睛也湿了,“这里离燕京不远了,这些是我差人从家里拿来的。”
原来……真的是娘用过的绿云油呢!颜音走过去,捧起那瓷罐,贪婪的闻着。
“音儿,快脱了衣服,进去泡泡吧。”
颜音转头,见颜启昊已经脱光了衣服,只穿着一条犊鼻裤,褐色的肌肤上有好几处深浅不一的疤痕,那是多年征战留下的伤。
颜音突然觉得有些害羞,脸一红,没有答话。
“别怕,这里有幔帐围着,外面有人把守,连只兔子也跑不进来。其他人都在另一处温泉洗,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不会有外人看到你的,快脱吧。”
见颜音还是不动,颜启昊单膝蹲跪了下来,帮颜音解领口的纽子。
“别……”颜音侧身避过,“我自己来。”
“怕什么?你全身上下,哪里爹爹没见过?”颜启昊笑道。
“不是……”颜音用手轻触了一下颜启昊肩窝的一处伤疤,“天气冷,您还是先下水吧,我自己脱衣服。”
颜启昊心中一暖,这孩子,温柔体贴之处,像极了盈歌。颜启昊用力揉了揉颜音的头发,柔声道,“好!你也快点儿!”
身子浸入温泉之中,颜启昊只觉得全身一阵酥软,四肢百骸无不轻松,透过水汽,看颜音一件一件的脱下衣服,折好放在蒲团上,转头又见自己的衣服就那么胡乱堆着,不由一笑,还是盈歌把孩子教得好,这么守规矩……想起盈歌,颜启昊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忽听哗啦一声,水面一荡,颜启昊抬眼去看,见颜音已经滑入水中,离自己有一丈远,只露着个脑袋,一头青丝,在水面上飘散着。
“过来,到爹爹这边来。”颜启昊笑着说道。
“哦……”颜音答应着,却不动,水汽太浓,天色又渐渐暗了,看不清颜音脸上的表情。
“快过来!别耍小性子,难道还记恨爹爹不成?”
“我没有……”细小的声音传过来,像是也被水汽浸润过一样,带着些许的委屈。
“那就过来。”颜启昊招着手。
颜音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却不过来,头依然在水面上,上下沉浮,脸微微仰着,似乎在遥望星空。颜启昊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有点阴,无月无星,没有什么可看的……突然,颜启昊心头灵光一闪,大叫道,“音儿!”
对面没有回答,颜音的眼睛,依然大睁着,在一片幽暗中闪着光。嘴巴半张,在水面上一沉一浮。
颜启昊心中暗叫不好,猛冲了过去,一把抱起颜音的身子,把他托出水面。
颜音的身子,顺势软软地趴在颜启昊肩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水,随即便嚎啕大哭起来。
颜启昊一阵后怕,脚下是个大坑,水已经快没到自己的胸口,远比颜音的身高要高出很多,颜音不会水,刚刚已经是溺水了,若再晚片刻,这个孩子,也会离自己而去……颜启昊后悔得只想抽自己,带孩子来这陌生的温泉,怎么不先下水探探深度?知道这孩子自从见过长兄溺亡之后,便十分怕水,怎么不牵牢他的手?
“别哭,音儿,别哭!是爹爹不好,爹爹没保护好你,爹爹跟你道歉。”颜启昊轻轻拍着颜音的背,不住口的安慰。
颜音还是在不住抽泣,泪水落在颜启昊颈中,痒痒麻麻的,颜启昊只觉得心都快被融化了。
过了好一会儿,颜音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下来,小声抽噎着,双臂环住了颜启昊的脖子,“父王,我怕……”
“不怕,不怕!父王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嗯……”颜音点头。
颜启昊轻轻将颜音的身子略往下放了放,却听到颜音一声尖叫,“不要!”攀着颜启昊的肩便往上窜。
颜启昊忙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下水,你就在爹爹怀里洗,好不好?”
颜启昊拿着的葫芦瓢,一瓢一瓢,将温泉水淋在颜音肩头。
水很暖,父王的怀抱更暖,颜音的嘴紧贴着颜启昊的耳畔,轻轻叫了一声,“父王……”
“叫爹爹。”
“您说过的,在军中不能叫爹爹。”
“这里不是军中,是家,有你娘气味的地方,都是家。”
“爹爹……”颜音颤声。
颜启昊颈中又是一阵湿热的痒麻,他知道,颜音又落泪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哭……
“爹爹,我自己来吧,我不怕了……”颜音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