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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颜启昊一巴掌打了过去。
颜意被打得身子一歪,但立刻又直起了身子,一字一顿,“我没有胡说!”说罢,颜意抖着手拆开那纸包,便要将包里那浅灰色的粉末倾到嘴里去。
颜启昊大急,一把打飞了那纸包,顺势又一脚将颜意踹翻。
那些粉末撒了一地,颜启昊急急的用脚把它们踢散,又抢上前去,抄起颜意的手,用帕子猛擦了起来,似乎生怕他手上沾染了毒药。
“你疯了!”颜启昊大骂。
“我没疯。若我死了,爹爹就会相信我了吧?”
“那是什么毒?她怎么会有毒药?”
“这毒唤作‘休休散’,在南赵妇人中流传甚广,红姑懂得炼制之法。就是在月圆之夜将蛇杀死,尸体上盖一层茅草,再行法作咒。下一个月圆之夜,若茅草中生了菌蕈,且根自蛇骨中出,便成功了。待那菌蕈肥盛到衰败时,用鹅毛采收伞盖下面的孢子,晒干即可。每次行法只能采到少许,须得成功十来次,才能采到这许多。这东西无嗅无味,只要搀到酒食中,中人立死,无药可解。”
颜启昊呆了半晌,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时候有次红姑作法,被我撞见,但那时不懂。后来又见过两次,便渐渐生了疑心,问了一些城里的赵人,也查了一些书,得知可能是这种‘休休散’,但总是不敢相信,直到……娘把这个交给了我……”
颜启昊一阵后怕,挥枪在那洒落灰色粉末的地面一阵乱杵,将下面的泥土翻了上来,把那些粉末盖下去,状若癫狂。
“爹爹……”颜意轻声。
颜启昊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手中依旧不停。与康灵好过往的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
昭狱中,衣衫褴褛的她依然站得笔直,脸上污秽不堪,但一头长发却垂顺依旧,眼中不知是怨是恨是怒是悲,面对推门而入的他,面对门外耀目的金阳,她觑着眼睛,轻声低语,“你来做什么?让我自生自灭多好……”
洞房中,红烛摇曳,那一身红衣包裹着的人儿,却冷如冰雪,“你不可碰我,爹爹,嬢嬢都在天上看着我,我不能……委身于与吾国为敌的人!”话音未落,一行泪,便落了下来。
那夜的月色很美,酒很醇,那是王府庭院桂树下埋藏多年的酒,是属于她的女儿红,他若有意若无意,隔窗送了过去,她在窗内案旁,他在窗外阶下,共饮着一坛酒,却不见面。他趁醉闯了进去,不顾她的反抗……一声裂帛,数点落红,一夜春风,终究是留下了痕迹。
孕中,她孕吐很厉害,时时哭泣,又总是想自残毁胎,一头长发胡乱覆在脸上,状若癫狂。他只好派人昼夜看管她,甚至不得不用白绫将她缚在床上,十个月,像一场厮杀,最终,他胜了,那个孩子,才得以来到人间……
“爹爹!”颜意自颜启昊身后,环抱住了颜启昊的双臂,“别弄了,让下人来处置吧。”
颜启昊这才停了手,仓啷一声,那枪脱了手,落在了地上。
“让娘走吧,她心中,对爹爹已经无一丝一毫的情意……”颜意把脸贴在颜启昊背上,轻声说道。
“好……”颜启昊艰涩地点了点头。
“我亲自送娘亲回南,好么?”
“好。”颜启昊木然回答。
“谢谢爹爹……”有泪,自颜意脸上滑过,滴在颜启昊背上。
颜启昊一动不动的僵立着,“意儿……你娘对你不好,爹爹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深究,总觉得有你从中斡旋调停,你娘或许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即便始终不会对爹爹稍假辞色,只要能和你母慈子孝,也不枉爹爹和她欢好一场。所以……爹爹也就刻意冷落着你,想着,若爹爹对你好,你更会喜欢爹爹,不喜欢娘亲了……只是苦了你。”
颜意身子一震,似乎很是吃惊,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没关系……爹爹,没关系……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你的头疼病,改天让戴提举给你看看,听说南赵有种纸做的头盔,极轻,但又很坚实,爹爹会找人帮你去寻来,上阵打仗,不戴头盔怎么行?”
颜意点点头,脸颊却黏在颜启昊背上,不肯挪开。
“意儿……”颜启昊转过身子,轻抚着颜意脸上的伤,“今天回去休息,脸上上点药,改天我禀过皇上,你便送你娘回南吧。”
作者有话要说: 休休散
湖湘习为毒药以中人。其法取大蛇毙之,厚用茅草盖罨,几旬,则生菌蕈,发根自蛇骨出,候肥盛采之,令干捣末,糁酒食茶汤中,遇者无不赴泉壤。世人号为“休休散”。————清异录…宋…陶穀
☆、一百一十三、莠草凄凄话沧桑
燕京南郊,莠草凄凄,十里长亭外,古道西风呜咽。
颜启昊骑着玉花骢,颜意骑着一匹枣红马,并辔而行。身后,是数百名随从,簇拥着一辆乌漆大车。
一只玉手,挑起了车的帷幔。一段白色的袖子,一袭宽大的青色帷帽,露了出来。
另一只手,缺了一根食指,用白纱布裹着,三指轻轻撩起了帷帽上的青纱,露出了一角斑白的鬓发,和一双凤目来。那眼睛像一泓深潭,幽深莫测,那视线直直的,看向那玉花骢上紫袍的人。
像是感受到了背后灼热的目光,颜启昊回过头来。
那双玉手像是被烫到似的,倏地缩了回去,两重帷幕应声而落。
终究是,今生今世,两不相见。
“意儿。”颜启昊涩声,“早去早回。”
“是。”颜意点头。
“可不许不回来。”
“不会的,爹爹……”颜意低着头,像是自语,“那天,本来是大哥满了十六岁剃发的,我非要跟着凑热闹,也剃了发……我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娘到底是不是在恨我,在她心中,我到底是什么?是她的亲骨肉,还是敌国的王子……”
转眼,已经快到冬至了。
颜音的这段日子,过得比在中都宫里还要闲适,每日里只是看书,作画,调养身子,偶尔跑去惠民署帮忙,却总是被戴子和撵了回来,让他先把身子养好,想做什么都要待开春以后再说。
自颜意南行之后,颜启昊似乎没着没落的,天天往颜音这里跑。颜音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礼貌上无可挑剔,但全无半点亲厚之意。
这天,颜音刚刚浸浴完毕,裹着轻裘,偎在熏笼边,拿布巾擦拭着头发。
颜启昊突然走了进来。
“音儿。”
“父王。”颜音连忙站起身来。
“不用起来。”颜启昊按住了颜音的肩,自己也在傍边盘膝坐下。
“怎么不让下人伺候?”颜启昊问道。
“我不喜欢身边有人,也不喜欢别人碰我。”颜音回答。
“那……爹爹帮你好不好?”颜启昊顺手接过了布巾。
“好。”颜音点点头。
颜启昊边帮颜音擦拭头发,边问道,“总是待在府里,闷不闷?要不要出去散散?”
“还好……我在会宁时,也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出宫门一步。”
“那……要不要陪爹爹去一趟海云寺,一起洗洗温泉,打打猎?记得你小时候,爹爹曾经答应带你和你娘去打猎的,但是因为军务繁忙,几次都食言了。”
“是吗……我都忘了,难为父王还记得。”颜音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
“陪爹爹去吧?好不好?你不是不会骑马吗?爹爹教你。”
“是啊……我不会骑马,会拖您后腿,还是不去为好……”
“没关系,还是像以前那样,你和爹爹合乘一骑,你坐在前面。”
“我个子已经很高了,会挡到父王的。”
“不会。”颜启昊挺直了身子,用手在颜音头顶比了一比,又平拉到自己鼻尖,微微一笑。
见颜启昊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颜音也不禁莞尔,当下便点了点头。
颜音裹着猞猁狲的端罩,戴着火狐皮的帽子,一张脸几乎全被埋没在浓浓的毛峰里,坐在颜启昊鞍前。
颜启昊必须尽力挺直腰杆,眼睛才堪堪能看到前面,鼻子被那帽子的毛峰弄得痒痒的,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颜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尽力缩了缩身子。
颜启昊微微一笑,抬起下颌,在颜音顶心啄了一下。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似乎都想起了当年。虽然情景相同,但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一行人出了燕京南门,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城东的仙露寺,兀立在一片凄凄莠草之中,显得那样破败荒凉,那是当年囚禁南赵宗室勋贵的地方。
颜音突然问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谁?”颜启昊一怔,顺着颜音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明白了颜音所指的是什么。
“亲王和皇子都在极北的五国城,女子们都在中都和各营大寨,这些你都知道。当年留在这里的远支宗室、驸马、命妇、嗣王等等,年轻精壮的,一部分分给诸王郎君、万户、大僚家为奴,另一部分被卖到高丽、室韦、西夏,以十人易一匹马……”
“怎么这么便宜?”颜音眉头紧皱。
颜启昊摇头叹道,“这些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抬,执炊牧马,皆非所长,可谓百无一用,只能卖出这个价钱……”
颜音也深深叹息了一声,小声问道,“剩下的人呢?”
“再剩下的老弱病残,都在西黄庄牧马,听说死的死,病的病,也剩不下几个了。前年我过去挑了几个年幼伶俐的收到了咱们府上,留在那边只怕是没有生路,到咱们府里还好过些,后院小厮当中,脸上有官奴印的便是。”
“哦……”颜音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颜启昊突然有些心中烦躁,这孩子一路上只说了这几句话,偏都是和南赵有关的话题,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亲儿子,心里却总惦念着赵人……颜启昊忍着怒气,不便发作,只挥鞭催着那马,一路飞奔。
待到了海云寺,颜启昊的心情才稍微缓了过来,笑着对颜音说道,“让他们先去温泉收拾准备,咱们爷俩上山打猎,好歹打他几只兔子回来,然后我们自去泡汤,让他们收拾洗剥,烤了来吃?”
颜音见颜启昊事事都已经安排妥帖,便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上得山来,便下了马,一路缓缓在林中步行。
过了小半个时辰,颜启昊却只射了两只雉鸡,全然没见到期待中的兔子、黄羊,回头见颜音心不在焉的跟在后面,离自己有十几步远,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抚弄着玉花骢的鬃毛,倒似对那马比对自己还亲热些。颜启昊不禁有几分沮丧。这次出行,本是和安述羽合计好的,想着可以借此缓和一直僵在那里的父子关系,没想到颜音一路上除了关心康氏宗室之外,再无多余的话,对打猎也没有半点兴致……早知如此,倒不如让下人们来打猎,父子二人在温泉中多泡泡或许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建炎四年 【 即金天会八年,】 粘罕驱所掠宋人至夏国易马,以十易一。又卖高丽、蒙古为奴,人二金。 ————靖康稗史笺证…宋…确庵
☆、一百一十四、腥风烈烈心若伤
颜启昊正在暗暗后悔,冷不防觉得背后一阵劲风掠过,像是有什么人欺身过来。
“音儿?”颜启昊刚要回头,鼻端却传来一股中人欲呕的腥臭。
颜启昊忙暗叫不好,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