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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魂室”铺满金色的平坐上,关靖抬起手臂,错金剑身反着刺眼的阳光,尖刃直指治焯的心口。
剑尖微微一挺,鲜血便沁出眼前人的里衣,在刺入之处晕开一点,接着缓缓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雒(luò)鸟:猫头鹰。
裙板:门下部。
编磬:类似编钟,但声音轻盈的雅乐乐器。
☆、第十卷 碎与合
治焯淡淡地望着眼前人。
从未想过会有第二个人撞到他的命途中来。
关靖怒视着他,赤炀剑身反射着朝阳刺目的光。
心口传来的一点点刺痛,丝毫不能使他分意。他身子微微靠后恭坐,仿佛面对的是那个用来支撑性命的人一般。下一刻他即将成为尸首,因此,此刻有句话他一定要说,是他自身一直追寻的问题,他要告诉他片刻前才确定的答案。
治焯望着关靖笃定道:“彼人……”
关靖的眼中仿佛贯过一道惊雷,大概他想不通此人明知自己在濒死的一刻,为何还会想到那个人。
但他听到那二字时,手下已起剑。
朱雀琰下飘荡的赤色缫丝被风掀起,“嗤”地一声,雪亮的剑从左至右斜划上治焯右胸,深深插了进去,再从他身后刺出。
飞动的红色绦穗,有一刻,挡住治焯的眼睛,遮蔽了前方初阳的光芒。
竟然没有直刺心脏,既然如此……
治焯接着那二字,除了上身忽地紧绷外,他字字清晰道:“……刘彻,杀不得!”
“你!……”关靖冲口而出一个字。
瓦当纷乱,“丁当”声声碎然,惊扰人心。关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接着往后退了一步,抽手猛地拔出了剑。空中喷出一道红光,“唰”地洒到青黄间色的竹席上。
治焯随之一颤,他诧异地望着那幅景象。
人血顺长剑血槽滴下。
他记得那个梦,却没料到他的梦竟在此处重合。
关靖拧起眉心,眼中神色茫然,又似有惊疑与不忍。赤炀已收回鞘中,用它支着墙面,关靖转过身,缓慢地向前走去。
治焯望着他的背影。
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一名刺客,自己却想尽办法替他开脱;接着,以冒犯廷尉、一名不知来头的藩王为代价,不计后果救下他;此刻,又眼睁睁放他离开。
他离开,可能从此再也见不到,也可能再见时必须血洗刀剑。
那个背影已走到平坐另一端,阳光薄薄地铺在他的深衣上,微风轻拂过没有系紧的头发,飘荡的发丝令人回想起它缠绕在手中的触感。
转过来再看一眼都不愿么?
那么……既是刺客,何不杀了他?
一个意外的决定刺入治焯脑中。
峭霜仍在手边,打磨平滑的剑鞘和铜剑首闪耀的嗜血之光愈加夺目。下楼的人踩在木梯上的震动一下下传了过来,越来越远让人悬起心。
要快!治焯伸手拿起剑,猛地拔了出来。
雪亮剑身散发出浓烈的血气,他却忽然顿住。右肋刃口处血喷薄出来,濡湿了胸前的整片里衣。
有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远远随风入耳。
“玎——”
他突然觉得乏力,指向天空的剑尖无法按捺地颤抖。
“哗!”剑被狠狠地扔了出去,撞上朱红色栏杆,再弹落到竹席上。
大概因为太用力,他身体失衡向右倒去。手肘撑地的同时,左手抓紧了胸前斜长的伤口,背上的裂口也不失时机叫嚣起来,他无法顾及。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风拂过耳际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看来是走远了。
治焯望着不断升高的日头,刺目的万丈金光正把整个长安城唤醒,尘嚣很快会湮没一切。
忽地,他放开了紧捏创处的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下传上,小窦焦急跑上楼:“主人,那位关公子离……”顿时看到了让他震惊的景象。他怔了怔,便快步冲到治焯面前,跪下扶住他缓缓滑下的身体,“主人您……”
治焯伸手揪住小窦的衣襟,难控力度差点把小窦拽倒。他声音脱力,只能尽力让小窦听清:“赶在他之前,将后院门吏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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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望二,明明朗晴的天忽然下起了雨。雨势不大,却绵绵细细,直到黄昏才停下来。
“天官方士岂非众口一词说今日大吉?”
非常室与宣室殿连通的廊道内,刘彻皱眉望着青龙瓦当不断滴落的雨水。
“戌时将尽,”温柔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袭拽地锦衣的卫子夫浅笑走出,“庙堂祭礼料想也该完毕了。陛下若忧心中丞大人的昏事,不是也嫌晚了吗?”
“子夫,”刘彻回头,忽然一脸忍俊不禁,“我在想,他会不会过于慌张,以至把奉与公孙贤人的茶盏当众捏碎?”
卫子夫抬起袖缘掩口一笑,声音动听道:“中丞大人岂是无智莽夫?”
刘彻笑了笑,而后又叹口气:“为留住这个心高性傲的贤士,我连手足也拱手送出了。他往后要担起一个家,为夫为父,恐怕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为了我……”
话未尽,他又看回廊外。卫子夫正欲劝慰,却见宦官李善趋步上前:“陛下,太史掌故赵轩求见。”
“赵轩?”刘彻纳闷。
“是陛下特地派遣,跟随仪仗前去迎娶的赵太史么?”卫子夫提醒。
刘彻沉吟着:“可其奏!”
“闪开!”一驾三匹枣色骏马拉的施轓车在薄暮中飞驰。
突降的雨终于停止,在酒肆、茶铺等避雨的人们渐渐从各处走了出来,夜禁时分,四处热闹却与白昼一般。
施轓车拉车的马受惊似的奔跑,马蹄踏在路面水坑里,不断溅起高高的泥淖。
“啪!”仿佛嫌马跑得还不够快,夜空中又一记响亮的甩鞭。车轮隆隆在人群里冲撞,人们惊惶失措地闪身,却也只是堪堪避开。
“萱儿!”一声惊恐凄厉的尖叫。
人们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只见马车奔驰的方向上,一名四五岁的女童正蹲在边道上,双手护起一只绒毛灿黄的雏鸡。
眼看着马车飞奔而至,御者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预感不祥的鸦雀无声中,一个身影自人群冲出,抱住女童就地一滚,险险避开随即踏下的马蹄。
施轓车飞速消失在街衢尽头,人们这才回过神,看着安然无恙的小女孩。
“萱儿!”那名少妇奔过去,一把抱起她,回头却见救下女孩的青年浑身污泥,正按剑信步离开。
“恩人请留步!”少妇上前低头行礼,自称“千”,“您救下小女,敢问恩人尊姓台甫?”
青年温和沉静的声音:“阿嫂言重了。在下姓关,单名 ‘靖’,无字。”
少妇抬头,一副英俊的眉眼让她恍了恍神,随即又为对方苍白的面容揪起心。
“恩人请到舍下一坐,”她看到对方犹豫之色,接着道,“请莫推辞,否则君子会怪罪。”
关靖望着暗尽的天色,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便将好意接受下来。
阿千家并不远,关靖跟随她母女二人进屋后,女主人围着他好一阵忙活,先烧水请他沐浴,再拿出自家君子的衣裳给他换上。
温汤洗浴后,坐下时身下违和感已减轻不少。关靖双手接过少妇递上的漆木碗,热茶氤氲扩散,凑近喝下一口,满身寒意都被驱散。
但仍感到有气无力,他尽量分意环顾四周。
眼下是一座算得上小富的民舍,正房耳室兼备,箱柜案席一应俱全。萱儿幼小的身子跪坐一旁,绛红色襦裙上放着那只雏鸡。她小声同它说话,阿千怜爱望着她,轻叹一声:“多亏您及时相救,不然……”
关靖疑惑道:“既是皇城,为何如此混乱?”
“这个……”少妇一时失去了主意,轻声猜度,“您没看到那是辆红轓车么?是九卿的重臣吧!”
“重臣就可草菅人命?”
“百姓之命于大人们而言,有何要紧……”
“说什么呢!”一声斥责从外屋传入,紧接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进来,目光严厉地扫向阿千。
她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相迎,向男子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进门来的男子穿着农人植桑垦土的布衫,五官透着英勇的男子汉气魄,但也带着三分谨慎。
他向关靖微笑见礼道:“我听邻里说了您危护小女的事,恩人请受牛武一拜。”
“不敢当!”关靖跪起身扶住,“关靖与兄同裳,今夜又在此叨扰,关靖才该言谢。”
二人又推来辞去说了半晌客套话,牛武眼中露出对关靖十分的赞赏,道:“关公子不像是长安人,依您方才所问,可知城中有一件大喜事?”他凑近关靖,低声道,“今日中丞大人昏娶,听闻人主命百官前往祝贺,那辆施轓车,指不定就是哪位大人赶去赴宴的呢!”
关靖微微一怔,问道:“今日昏娶?”
“唯,内人女红远近闻名,连朝中大人们也赞不绝口……”牛武一面夸赞自己的妻子,一面露出深谙内情的模样,瞥见阿千端着饭菜进来,便问道,“宦官吴大人令你为中丞大人绣制玄衣纁裳时,是说今日罢?”
阿千微红了脸,跪下身在几案上一样样放下菜肴:“唯,赐新妇的玉笄步摇都很贵重啊,人主还以大夫之妻礼待,命人称她为 ‘孺人’,嫁去的女子福气可羡煞人眼!”
关靖望着漆木碗盏被灯火照亮的边缘,嘲讽道:“是心仪之人么?这位大人还真是兼爱!”
牛武未听出其中软刺,谨色道:“ ‘兼爱’?非也!中丞大人是忠主名臣,但要说 ‘兼爱’,‘心仪’之类,恐怕无人相信。”见关靖瞩目,他接着道,“大人跟人主亲密无间,与上大夫韩大人三人一同长大,但只听过后宫不得宠之女寂寞难耐与韩大人暗通,而这类风流韵闻却从未在中丞大人身上出现过。”
关靖闻言只觉一阵头昏脑胀,他莫可名状地笑了笑:“他迎娶的女子,可是公孙秋兰?”
牛武惊讶道:“关公子也听说了啊!”他回身抱过萱儿,举起耳杯收回话头,“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得到肯定,关靖脑中却浮现治焯在远视公孙家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烦闷之色。原来连娶妻这种事,也非心仪而论。他可真是可悲啊!
“对佳人提不起兴致,那对男人呢?”
忽然的一问,室内寂静半晌,牛武与妻子面面相觑,又回头看了看关靖,忽然开怀大笑起来。
“请!”
关靖举起耳杯朝牛武回敬,饮下薄汤后忍不住看向窗外漆黑的天幕。
看起来,无论那个人会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那座自己忙于逃逸而无暇一顾的邸宅,今夜定会相当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非常室与宣室殿:宣室殿是百官早朝的宫殿;非常室是皇帝退朝后的起居室,以及私下见臣子的地方。武帝时有了所谓的“中朝”,就是与朝廷相比,更受皇帝重视的一帮臣子,也叫“内朝”,相当于比宣室殿朝议更机密紧要的朝廷。通常中朝议事也是在非常室进行。
施轓车:中、高级官吏出行时乘坐的轻快主车。为体现等级差别,规定俸禄六百石至一千石的官吏,可以将左边车轓涂成红色;俸禄二千石的官吏允许左右两轓都涂成红色。
御者: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