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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一怔,继而打量了眼前手无寸铁,袒胸露腹之人,问道:“你?如何弑?”
关靖一瞬不瞬望着他,娓娓道:“先以舞人身份混入太常,潜留宫中伺机以迷香迷倒南军卫士、中郎,而后手刃陛下。”刘彻眉梢微动,关靖望了治焯一眼,说,“可惜遇到中丞值夜,微臣不是他的对手。而后廷尉笞杖,中丞救我至宅中,汤药疗伤,并一再教导微臣,陛下为贤君,不可杀。”
他垂下视线,笑道:“微臣相信中丞之言,却放不下心中旧恨,所以长驻中丞宅中,自诩门客。近一年来,时时得见陛下,加之中丞日日以经典,对臣耳提面命,是以得知陛下浩荡君心。今日闻陛下之言,心中沉疴融解,不复恨了。陛下若要治中丞犯陛下之罪,不妨把关靖也一并杀了罢!”
殿中沉寂下来,人人望着关靖的神情,想辨别话中真假。
静谧中,刘彻忽然爽声大笑,笑了半晌,才说:“刚才见你还以为你是薄情之人,谁知你口口声声提 ‘中丞’,不惜编了这么一个故事,为了与他赴死……我说,君也真是有趣!”
治焯惊讶,关靖却微笑道:“中丞情比金坚,微臣愿以死相报。”
刘彻淡笑道:“既如此,那你为何还说愿以身博我欢愉?”
关靖道:“微臣心向中丞,身侍陛下有何难?”
刘彻这才敛了笑意,端详着床上人,摇曳灯火映照下,他肌理流畅,面貌虽不似韩嫣艳美,却有一种英气男儿的魄力和魅力。细品之,非凡庸之色,意韵张弛回味深远。这副面貌,跟帐外被压倒在地的人倒是一对。
他点点头,说:“心不在我处,要你何用?罢了,你且回罢!”
关靖淡然稽首谢恩,出帷帐穿衣。如此大的风波,因关靖寥寥数语险险避过。刘彻大度轻饶,治焯惊讶,但毕竟放下心来。中郎松开他,奉上他的剑时,他方觉得身上雪汗交融,冰冷刺骨。
“关靖,”刘彻忽然道,“你晓大义,忠情意,又是良将之后。朕追悔关将军抱屈,赏识你之才,今日起拜你为大中大夫,与卫青同职,掌议论应对。望你尽忠职守,以光关将军之遗德。”
父亲之冤,刘彻坦诚替先帝认错,言辞感人肺腑,关靖心中五味杂陈,稽首道:“他日关靖变鬼,亦会报效陛下知遇之恩。”
刘彻笑了笑,视线转到治焯身上,说:“你二人不愧同床共枕,连回答朕的话也如出一辙……小火,”他踱步到治焯面前,俯视着他,“左内史言之有理,朕只不过试你一试,便知你忠诚……可是,你出言不逊,还说八年以来时时刻刻都想杀了我,若是饶了你,我今后如何自处于天下?”
他侧过头吩咐宦官拟诏:“罢免治焯御史中丞、赤紞户郎将之职,贬为材官。五日内赴雁门郡述职,途中之驿,可投宿,不可换马,逾期斩首……”四周人闻言皆投来唏嘘的目光,关靖面色一变,刘彻则望着治焯的眼睛,笑道,“你不是数次请命欲赴军中么?跟去病也有约,可惜我不会命你为军中侍从。我也不会再偏私于你,自材官起,至何处止,是校尉、将军或是郎中令,一切官阶皆以你斩获的敌军首级多寡而论。今后,休战时你就躬耕为农,战时就以你一身的好武艺,在边关为朕杀敌罢!”
关靖颅中惊雷涌动,治焯却稽首道:“敬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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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官?”
三省室中,关靖越想越难过,接着又道:“五日内?雁门?逢驿不可换马?逾期斩首?!”
治焯见他一路自问,不由得笑了起来:“不死不就好了么?”
关靖道:“怎么,你如今倒怕起死来?此去雁门一千八百里地……何必五日奔波,就地斩首,还爽利些!”
治焯轻笑道:“不是惧死,你与他不是刚刚才言和么?我费力给你搬那么多故事,谁知你倒是什么都说了……今后还有那么多好戏可看,死了不就看不到了?”见关靖瞪视着他,他连忙安抚道,“玄目日行三百里,五日足够了。”
关靖郁结道:“你识数么?即刻启程,累死玄目也未必赶得上。”
“须得昼夜兼程,若玄目累了,我就不用它驮我,牵着它跑上一阵,有什么打紧!”治焯说着便走出平坐,不到一刻便回来,手上已收拾好行囊,还拿着一只酒壶和两只耳杯。
看到关靖还在郁闷,他便跪下身在案上放下耳杯,斟满酒,笑道:“人主将此宅赐予你,说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大人的了,但小人想,大人不会为一个赴死之人吝惜几杯薄汤,对么?”
关靖凝视着他,拧着眉心道:“你究竟何事如此开怀?你刚才在殿外,急火伤腑而咯血,能饮酒么?”
治焯回视平坐之外,望着夜空下白雪皑皑的长安城,独自饮下一杯,才回过笑眼:“主要是,今夜在非常室中,我首次听你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实在喜不自胜。”
他再为自己斟满,双手托举齐眉道:“我即刻要走,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大人赏脸,与小人同饮可好?”
关靖深叹一口气,人之将行,与其愤懑糟践剩下的时光,不如共享几杯薄酒。便举杯与治焯同饮,耳杯见底,身上暖意渐起,对坐的人相视一笑。
一个时辰前,同一间室内,尚有一名中丞,一名议郎。邸宅的主人是中丞,议郎长期借住,二人关系在传言中上不得大雅之堂,却又艳羡他人;而一个时辰之后的此刻,依旧是这间小室,邸宅却已易主,室中人为一名大中大夫,一名在战中死了也无人掩埋的材官。
世事变换莫测。
临行二人无言以对,壶中酒很快抖尽最后一滴,治焯抬手按下关靖欲一饮而尽的耳杯。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今后我不在长安,请你知道以后,一面多加防范,同时也莫冲动行事。”治焯环顾四处,才望着关靖疑惑的目光道,“关将军之事,确有一半朝臣弹劾。然而那些人全部隶属于两个人,一个是丞相田汀硪桓鍪腔茨贤趿醢病!
关靖一怔,他早就疑心的人,此刻才真正由治焯确定。
“原因我想已昭然若揭,”治焯接着道,“此二人欲意谋反,且党羽益丰。近年来,人主忌惮侯王势力壮大,想方设法希望削减,各国王侯因此也在闻风而动。其中淮南国藩王治国有方,却欲分庭抗礼。先前关将军就是因为忠于先帝,带军精悍,而成为此二人的眼中钉。”
他望着关靖眼中仇愤的神色,劝道:“此次我们又让他二人计划毁于一旦,我虽被公孙季设计,贬为材官已无威胁,但你却擢为重臣。今后你们同处一朝,共事一君,一定要小心他们的陷阱。”
接着他又细细告诉关靖,朝中哪些人可以结交,哪些人要远离。关靖听得面色凝重,治焯举起最后一杯酒,笑道:“我尽力在军中升迁,若他们欲对你下杀手,立马遣快骑告诉我,我带王师回来屠城!”
关靖听到最后,不禁苦笑道:“我自会小心保命朝廷,倒是你,一介材官,带王师?先拼力不在五日之后人头落地罢!”
治焯点点头,举起耳杯与关靖对饮后,拿剑站起身,千言万语化为片刻凝视,最终轻笑道:“子都君,保重。”
关靖也笑了笑,道:“敬诺。”
治焯转身出门。
后半夜,长安雪愈发势大。
治焯披蓑戴笠,提剑扬鞭;马踏飞雪,一路蹄声如急令。关靖正坐三省室中,既无法卧下安睡,也一步未远送。
至此,关靖心中对刘彻只有敬没有恨,但如今得知关氏灭族之祸,始作俑者另有其人。仇人得意显贵,还曾频频设计,妄图置他死地,他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要手刃世仇,从今以后,他与治焯有各自需要应对的事。
敬忠厚之士,远奸猾佞臣。顺帝颜保命,除奸凶为父为民。可说到底,这些乱麻般越理越纠结,雪球般越滚越大的麻烦,皆因他而起。治焯从未要求他回馈,只求他“保命”。
“保命?”
天色微亮,独坐一夜的关靖望着雪渐渐止住的长安城,眼中尽湿,笑道:“你未免也太小觑我了!”
平坐外响起石驹轻轻的脚步声,少年入室一拜,抬起头却只见关靖一人。
“主人已起身了啊……中丞大人去何处……”
“石驹,”关靖站起身,“替我更衣吧!你提的那个人,前一夜已自负千里……我要他刮目相看,今后换他倚重我。”
同一时刻,晨光熹微中,玄目已经累了,治焯只好牵着它徒步走在官道上。
他已出城逾百里,此刻身陷山林。落光树叶的枝杈间,簌簌落下白雪。回头望,早已不见长安直立云霄的高阙望楼,闾里炊烟;往前瞻,道上无往来人。一寸厚的积雪中,印着一人一马两串深深浅浅的足迹。
虽说路上三十里一传,十里一亭,可在亭与亭之间,此隆冬时节也难望见一人。
忽闻林间一声哨音。
转眼间,身旁的土丘上跃下十几个彪形大汉,一人一柄环首刀,将治焯团团围住。
治焯目光一凝,知是遇到了椎剽。其中一个髯须满面的男人对他呲牙笑道:“今日运气不错,人、财、马,都给我留下!”
治焯失笑:“君欲财、马便是了,要人作何用?”
髯须男人见他笑,仿佛晃神一瞬,在周围同道者欲冲上来时,大喝一声阻止其余人,进而走上前来。
他伸出一只黑粗的手,捏起治焯下颔,口中喷出浊气:“尔样貌非凡……天寒席冷,自然为我温席侍寝,若令我舒心开怀,我也可以不杀你。”
治焯也不挣脱,闻言再笑起来:“壮士好雅兴!在下唯有一事相求,”他向身后指了指玄目,“这是我的马,现今世上可遇不可求的好马,给你们就糟蹋了……”
话音未落,只听旁边一声怒斥:“竖子狂言!找死!”
出声怒骂的男子相貌倒不坏,却对治焯挥刀欲砍。
他动手间,一道白芒亮起,峭霜剑尖直抵他的咽喉。男子一时未停稳脚步,喉头的利刃眼见要将他洞穿,却被治焯轻轻移了一寸,险险在他喉咙上划了一小道口子,血液从创口蜿蜒流下。
没有人看清治焯是何时亮剑的,他下颔仍卡在髯须男人指尖。
“……这是我的剑,也不能给你们。”
一干人等被他唬住,只听他声调平稳,依然面露微笑:“我欲求之事,就是请诸位起开……我要赶路,晚了人头不保。温席也需等一些时日,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材官:之前备注过,但时隔这么久,再为各位大人备注下下,汉时步兵,战时打仗,太平时种田。
椎剽:劫道的强盗~
☆、卷四十七 岂曰无衣
白雪覆盖的山林间,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壮汉闻言呆立。
劫官道是他们生财之路,风险大,因此他们往往挑独行的人,或是无力反抗之人下手。谁知今晨所劫,以此人身手气度看来,他们遇上了最不愿遇到的高手。
治焯望日头,皱皱眉,捏他下颔之人已经闪开,刀横在眼前做防备。他收回抵在另一人喉头的峭霜,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改日再叙。”
说着继续牵着玄目往前走,经过拦在道中间的二人时,那两名大汉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