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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都离开后,我一把扯下缠在身上的红绸绣球扔在地上。咣当咣当的拖过一把木椅放在新娘面前,然后面对她坐了下来。
坐在床边的人安静异常,若不是喜帕边缀着的小小剔透水珠石微微晃动,我竟会怀疑面前的人是死是活。
看了半响,我伸手一把扯下了喜帕。
果然有让大哥迷恋的理由,我一边打量一边冷静的想着。芙蓉面柳如眉,听说顾夫人本是中原江南水乡一带人,她的女儿也有着婉约的气质,即使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却奇妙的依旧清新如湖上亭亭玉立的荷花。不过我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她。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不到一年前,相公与我曾在公公府上相见过。”在我上下打量的时候,她柔声开口回答,并无半点惊慌显现出来。
稍稍回忆一下,想起来了,是在我十七岁生辰那日于卫府迷路误撞的女子,她确实曾说过自己是顾家人。
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缘分,我轻蔑的想着。
“然后呢,只凭见过那么一面你就急急忙忙筹谋着要嫁给我了?”我故意道。
结果她却说:
“当时我已有婚约在身,自是不敢作他想。但后来情况却不同了,既然太后愿意做主,也曾与相公相见,感觉并不若传闻所说,更何况我也不能一辈子留在家中令父母日日忧心。”
“你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讲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
“……”
“既然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了,能不能满足为夫一点好奇心啊。”我语气狭促,“我大哥跟崔丞相的儿子,你更偏向谁一些。”
她脸上一红,但随即答道:
“我与崔公子虽有婚约,却并未见过几次,更不曾深谈过。与大哥也只在寺中论过几句诗赋罢了。”
“哦,那我呢。”
“相公自是不同。”
“怎么个不同,”我故意将脸凑近她,“就是因为相貌?”
她见我靠近,脸直红到脖根,却是低声而肯定的说:
“一开始,确实是。”
我恢复原来的坐姿,冷淡的说:
“就凭一个人的长相便随意许以芳心,你还真是个随便的女人。”
“容貌不是人自身的一部分吗?有人趋之钱财,有人好品德,然我辈若为容颜所困,又何需纳罕,娇妍引蝶,难道是蝶之误吗。”没料到她如此大胆。
“自是一部分,可若是明日我这张脸被毁了呢,你是不是要哭着回顾家啊。”
“既然有福气嫁与你,当同甘共苦。”她诚恳的说,“初见时我确只因你的容貌而惊艳不已,随后再听到关于你的传言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开始留心,如此点点滴滴,我对你的了解大概是比你想象中要多些。不论情因何而起,容貌、权势或者才赋,大概一旦开始想要了解对方便是越陷越深忘记了初衷,连我自己也才发现,与崔家解除婚约的时候,心中居然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不顾我的脸色灿然一笑。
“有过这份用心,即便你容颜不再,我也无法割舍下了。”
“是么,那还真是可喜可贺。”我不阴不阳的说,“你都听过些什么关于我的传言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是因为什么才从一个禁卫军副统领变为嘉远侯的?”
她终于不似开头那般答得爽快,迟疑着点了点头。
“真的知道吗?”我乘机刺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嫁的男人,可能终生对女人都是毫无兴趣的呢。”
“那也无妨,”结果她根本没生气,“就算只是充门面的我也心甘情愿,既是心甘情愿,相公做任何事都无需对我觉得愧疚。”
我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你也太把自己这个侯爵夫人当真了,自己死皮赖脸愿意嫁进来,我又有何愧疚。话先摆在这里,我所爱之人确实是男人,这一点常人光是想想都欲作呕吧,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试图掩饰呢。”
谁料到她听了这话后,第一次抬起头直视我的双眼,清楚回答:
“我不会因为这个就看低你,人又如何真的能够选择自己所爱之人呢,误入迷途不愿返,正如我于你,明知不过是一厢情愿,却依旧逃不脱自己那份心。”
“啰啰嗦嗦的,你顶好去戏园子里唱一出。”一口气喝掉桌上的交杯酒,我站了起来,“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你就好好歇着吧,三日回门的时候别添乱就算是帮我了。”
说完我就离开她去了书房,没再回顾。
且不论眼下与魏光澈的关系很是微妙,即便没那一回事我对她也没兴趣。
与其说是厌烦她那副自我牺牲的愚蠢模样,不如说我有些嫉妒她——可以这般单纯的想要付出。
在书房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我住进了早就命人安排妥当的别院,反正府里并没有什么人,地方大的很,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避不相见。
但是顾玉晴似乎安然接受了一切,三日回门的时候她在顾府里谈笑晏晏,似乎我真的待她如掌上珍宝一般。
☆、昏暗之渊
这厢我顺利的成了亲,可战事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期间魏光澈只召见了我一次。
那日从清晨起就开始下小雪,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山海楼一隅,见我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顾家小姐如何?”
“回皇上,一切都很好。”
“看来这门婚事,你还是满意的。”
“……她是个安分守己的。”
“那就好。”
我已经忘记了上次与他这般平和交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大概还是在春景灿烂的节气,不似如今,呼吸的空气里都有着刺骨的意味。
“……你,怨不怨朕。”
“陛下何错之有。”
“如果不是心有怨言,周世林被扣下后,你为何一次都没来求见过朕。”
“若是臣有所求,陛下就会有所应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看着我,眼神出乎意料的温柔。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留在宫中过夜的时候,那一天除开这身刺眼的明黄色,他也是如斯温柔,告诉我他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当时我对他说的也是确信不疑的。
“那么,求陛下削了臣爵位,遣臣去燮城从军。”明明仁渊再三告诫过,我还是等不下去了。
“你又没做错什么,朕为何要如此。”他似乎并不意外。“这句话在你心里藏多久了?是不是一开战事你就有了这种打算。”
“是。”
“哦,是楚仁渊让你按捺住别来求朕的吗?”
我一惊。
“不,臣自己觉得非常时期陛下是顾不上那许多的。”
他轻蔑一笑。
“你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有些事,你想瞒着,朕恰好也不愿深究,如此而已。”
“这一切确是臣自己的主意,还请陛下明察。”
“别忙啊,朕不过也是自己思忖着,安安静静等着情况的变化,还若无其事的娶了亲,楚仁渊给你的建议半点没错,朕往日倒是小瞧了这个宗亲。”
“陛下!”
“你,真的想去燮城?”
我猜不出他眼下是认真考虑还是试探,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朕今日命人去前线传令了,余世清不日就会领兵撤回宣阳。”
“难不成中原真的有动作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淡淡说道:
“陈将军一个人想也是吃力,你去了那里,一切务必不能擅自做主。”
我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皇上这是恩准臣前去燮城?”
“后日你就启程吧,去那儿顶替余世清的位置,虽说冒险了些可人人不都道英雄出少年么。”
我扑通一声跪下谢恩。
“谢陛下。”
“不必谢朕,你这一去不成功变成仁,自己好自为之吧。”他站起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朕今日这两个决定若都错了,那羌无离国破也不远了。”
“皇上真让你去燮城?”仁渊吃惊道。
傍晚我在寻江楼里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仁渊,但到底把关于他的部分隐去了。
“是啊,后日就动身。”
他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余将军也要回宣阳了,皇上手上又实在无可用之人。”
“说起来,七年前与忽兰的战争损失太大,多少悍将折在了那一战,要是着意培养你也不是不可……只是太冒险了些。”
“别的不论,他肯让我去,总是好的。”
仁渊嗤的一笑。
“估计是你这么四平八稳的就把婚事给办了,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愿你留在家中与妻室多亲近。”
我将酒端至唇边,一饮而尽。
“呦,这不是嘉远侯么?”声音一听就是来找茬的。
回头一看,是崔丞相的儿子,曾与顾玉晴定过婚约的崔铭礼。
“崔世兄有何指教。”仁渊淡笑道。
“哪里敢指教二位,只不过真是少见啊,嘉远侯一向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今日怎么不在内殿候着,倒有空来这里。”
我与魏光澈的关系肯定是捂不住的,但也甚少有人敢这么口无遮拦的在人来人往处直言。这侧厢的雅座都是些京中的达官贵族,大家彼此是相熟的,见崔铭礼的话不像话纷纷起身离开了。
“崔世兄严重了,嘉远侯与在下惯爱来这种地方,倒是崔大人身居重位,崔世兄也该多帮着在府中分忧才是。”
“我问的是卫凌风,你倒爱多嘴。”崔铭礼本就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现在看着更令人生厌。
“难不成风流成性的楚公子也看上了这个小白脸,”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旁跟着的几个小厮也开始起哄,“那可真是难受了,到嘴边的吃不到,谁让人家是皇上的人呢。”
我放下杯子。
“崔铭礼,你说什么。”
“怎么,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他嚯嚯冷笑,“如今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却躲在京中安享富贵,也不看看除了那张脸你还剩什么,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真是不知廉耻。”
我抬眼看他,“既然知道我不知廉耻手段下作,那你说这话的时候脖子可洗干净了。”
“凌风,别。”仁渊对我皱眉。
“哟,还敢威胁大爷我,一个兔儿爷居然不知本分,怨不得连定安侯都不想认儿子了。”
“崔铭礼,你今日是存心来找茬的还是如何,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真要闹翻了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楚公子这话可说错了,我好端端的未婚妻子被姓卫的俩兄弟给搅合没了,可不是有仇得报么。”
“那是太后的懿旨,和嘉远侯毫无关系,你若咽不下这口去,正该去找卫尚高。”
“可谁让咱们有缘,在这遇上了呢,”崔铭礼不仅没有收敛,反而一只手搭上我,瘦猴脸贴近恶心的笑着,“听说你舅舅周世林就是因为看不惯你的乌烂事,这才被皇上派到西凉去了,为了你这么个给人暖床的东西,周大人真要死了还不得死不瞑目啊。”
“闭嘴!”楚仁渊话音未落,我已经于瞬息之间手起刀落,右手腕一转斩断了崔铭礼搭着我的那只手。
崔铭礼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腕上出现一圈红痕,随即手腕由红痕处断开,砸落于地上,断手滚了几下才停在椅子边。
在血浆喷涌而出的同时他“啊”的惨叫出来,周围的人早就在我们起争执的时候已经走光了,剩下他的几个小厮也是惊恐万分的一旁看着,半响才有人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