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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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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鲨哼了一声,冷冰冰地将他刚才未说完的半句话补充完整,“所以这个包会好得很快。等你回到沙湾的时候,就不会再感到痛了。”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尽管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下去,可是眼下这种怪异的感觉却全然与恐惧无关了。我仍然不相信他会怀着什么好意。但是这句话……至少从字面意思上来说,很难让人挑剔出什么恶意来。
我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这个举动也许很失礼。但是我不觉得我应该为了这么一句疑似安慰的话而向他道谢。我的脑筋虽然不好使,但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这个包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重新躺回船底,不想看见他那只让我感到难受的爪子,我翻了个身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因为一夜没有睡好,刚才又哭了一场,我觉得精疲力竭,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的。昨天那种春游似的心情还清清楚楚地萦绕在我的记忆里,可眼下我的处境却如此的糟糕。
如此强烈的对比,简直像一场恶作剧。
太阳晒得我头晕眼花,不知不觉我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殷皓的怀里,他正抱着我往楼上走。壁灯亮着,暖色的灯光下,殷皓沉着一张脸,两道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林露露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我听不出来和她嘀嘀咕咕说话的人是谁。也许是夜鲨,也许不是。我的脑袋晕得厉害,很快又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又是黄昏了。我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手背上扎着滴注针头。
这应该是镇上唯一的那家二级医院吧,从外面路过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它爬满了青藤的灰色旧楼。窗框大概重新刷过油漆,可是衬着灰败的墙面反而有种遮掩不住的沧桑。
朝西的窗户开着,晚霞如火,将病房的墙面都映成了一片亮闪闪的暖红色。
林露露趴在我身边打瞌睡。殷皓正靠着窗口吸烟,看到我醒来,他扔掉手里的烟头神色憔悴地叹了口气,“老妹,你都睡了三天了。我半条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对不起。”因为嗓子疼,这三个字说的很费劲。头也疼,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殷皓摇摇头,走到床边揉了揉我的头发,“没啥对不起的。以后别再这么吓唬人就行。”
我点点头。
殷皓扶着我喝了点水,十分疑惑地反问我,“今年也不是本命年,怎么习芸刚闹出一场溺水,你跟着又闹出一场脑炎?你说……咱别是冲撞了什么吧?”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殷皓顺着这个思路很认真地想了想,又说:“等你出院了,咱们去崂山找个高人拜一拜。”
我又点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出了眼眶。

声音

“她看起来不太好。这里也出血了,还有这里……”
“夜族人的力量连我们都很难抵挡,何况是人类呢?他们的身体太弱了……”
“她会死吗?”
“她必须止血。人类的伤口总是愈合的太慢,而且长时间泡在水里还会引起可怕的感染。她很有可能熬不到那些人过来救她。用我的血吧。”
“不行的,族长,你受伤了。还是用我的吧。”
“你得抱着她,不要让她挣扎。”
“她好像无法吞咽……”
“现在可以了。即使有了你的血,这半块月光石也必须留在她身边,否则她根本无法承受月光石的能量。”
“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她不会死了对吗?”
“是的,孩子。”
“她是人类当中的小孩子吗?”
“是的,很小。还远未成年。”
“她真软。”
“嗯。”
“她长大之后会长出鳞片来吗?”
“我想不会。”
“她的皮肤摸起来像花瓣,闻起来也像。我好像抱着一团棉花。”
“嗯?你见过棉花?”
“没有,族长。我只是听长老们说起过陆地上的这种东西。人类用它们做衣服。”
“好了,对她的小身体来说,这些血已经足够了。”
“等她长大一些,这些血会对她失去效用吗?”
“不会,她会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强壮一些,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比他们快。不过,有这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在身体里起冲突,这孩子的性格有可能会很暴躁,说不定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来。”
“听起来……有点糟糕……”
“该走了,孩子,那些人类过来了。我可不想被他们发现。”
“我可以再抱抱她吗?就一小会儿?你看她的手上没有长蹼,这么软,像不像最漂亮的海星……”
“你不能低估这些人类的速度。他们的眼睛很尖,而且容易受到惊吓。”
“我还会再见到她吗?”
“我想会的。也许等她长大一些的时候。”
“你是在安慰我吗?族长?他们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都长着两条长长的腿,我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她。”
“恰恰相反。有你的血留在她的身体里,你甚至能感应到她情绪的变化。而且随着她的成长,这种感应很可能会越来越强。”
“真不赖……”
“我们真得走了,孩子。他们已经太接近了。”
“她会长得很快的,对吗?”
“是的,孩子。人类的寿命比起我们来要短得多。”
“你这个小小的人类,我们会再见面的……等你长大一点的时候……”
“这边走!快点,孩子。”
“好的,族长……”
……
……
记忆深处,仿佛有某个密封的盒子悄然开启,在似睡非睡之间释放出两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絮絮低语。
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声音,久到……我已经忘记了它们曾经的存在。就好像整理阁楼的时候,无意之中翻出来一本老旧的纪念册。那种复杂的感觉里面既有意外的惊喜,也有些淡淡的惆怅。
我知道自己做梦了。
可笑的是,在梦里我相信这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儿,在过去的某个特殊的时刻,某个我不太记得的时刻。
而那些话,是真的曾有人说过。
一睁开眼就看到飘浮在舷窗外大团大团的云朵,柔软的好像棉花。
我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很满,但是走近之后才发现什么也没有的虚软的感觉,闭上眼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醒了?”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低声问我,“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哥说你身体还很虚弱呢,”他并没有因为我的态度而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哎,急性脑炎这种毛病不是只有人类的小孩子才会得吗?”
我继续沉默。
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了。也许是因为一向很少生病的人忽然间闹起毛病来总是显得格外吓人,也许我的身体对于这种病毒缺乏免疫力。总之,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急性脑炎让我整整昏睡了三天。
在沙湾的剩余的日子,我都是在昏睡和发呆中度过的。
殷皓和林露露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生怕他们一个疏忽我又会坐着小船流窜到哪里去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俩完全无视大夫所作出的病毒性感染的诊断。一个坚持认为我的病因是坐在小船上晒太阳晒过了头中暑了,而另一个则一口咬定我是因为一夜未归,吹海上吹过了头,把自己冻出毛病来了。其实我觉得只有我的解释才是最最接近真相的,那就是拜夜鲨那个混蛋所赐,我的脑袋被砸坏了。
问题是我的脑袋上一点被砸的痕迹也没有了,无论我怎么赌咒发誓,殷皓和林露露都当我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在胡说八道。而夜鲨则摆出一副旁观我无理取闹的讨厌嘴脸,装的像个谦谦君子似的,还时不时地冒出一句“茉茉对我有误会,以后就会清楚啦”或是“茉茉是病人,我当然不会跟她计较啦”之类的酸死人的话,搞得我信用度急线下跌,说出来的明明是真相却没有一个人肯相信。
真郁闷。
不管怎么说,暑假即将结束,殷皓也可以把我完完整整地交还给我妈了。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瞥了一眼通道另一侧的殷皓和林露露,两个人也都闭着眼在补眠。这些天他们忙着照顾我,的确是累坏了。
“哎,茉茉,”身边的人又开始废话,“你看左边那一团,乱蓬蓬的,像不像你的脑袋?”
“夜鲨,”我忍无可忍,“拜托你矜持一点好不好?你演话痨真的不合适。”
还好。虽然他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脸上的表情还和以前一样,死板板的。斜着眼看人的时候,神态也和以前一样讨厌,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其实我只是觉得奇怪,”夜鲨并不怎么理会我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我一直在想,你这场病会不会跟月光石有关?”
“会有什么关系?”我闭上眼不理他,心里却隐隐觉得他的怀疑未必就是全无根据的。我的身体里有深海的血,身体一向很结实,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有。而且,深海自己也说过,那半块月光石是用来压制我身体里这半块的。
想到这里,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离开的深海,心里又开始有点难受了。
“你真的没有杀他?”我其实不怎么相信夜鲨会痛痛快快地放深海离开,但我同样不怎么相信他会杀了他。但是每次看到夜鲨,我还是忍不住会问。
夜鲨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大概是这个问题问的次数太多,招他烦了。
我叹了口气,把脸扭向了舷窗一侧。
“我没杀他,”夜鲨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停顿了片刻又补充说:“没有把握的时候,我是不会跟他动手的。”
这话我信。但我还是很难接受深海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是当时的情势不允许他这样做?他甚至不能像上次那样在我做梦的时候给我点什么暗示,会不会是他又受伤了?没有能力做这样的事?
我得承认最初我的感觉是很受打击,但是慢慢的,我的情绪变得冷静下来,也可以考虑更多的可能性了。
“他的伤重吗?”我又问。
“只要还活着就不重。”夜鲨闭上眼似乎懒得再搭理我。
虽然他闭着眼看不见,我还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叫什么回答?不过,以人鱼那种令人恐怖的愈合能力来看,似乎……也真是这么回事儿。我的脑海里一会儿想着深海第一次窜出水面时满后背的伤,一会儿想着把他从船上拖上岸时留在石滩上的那一道血渍,心里酸酸的。
“能说说你们的事儿吗?”我忽然觉得没有那么讨厌夜鲨了。他在这里,就像我和深海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一样。
“有什么好说的?”夜鲨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靠在座位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声音也懒洋洋的,“不过就是你打我我打你罢了。当然,比起你们人类来,这种关系要稍微单纯一点。”
好吧好吧,我换个话题。
“月光石对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没用,”夜鲨这一次回答得更是干脆,“那帮蠢货就是想拿着这个东西去联络其余的各个部族。”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夜鲨轻嗤,“自然是想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啊。就好像你们搞的高峰会谈一样,商量商量如何在人类的掠夺之下生存下去的问题。”
我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事实上,我还从来没有质疑过“地球是人类的家园”这句话。真的。我活了二十二年,才第一次意识到地球原来不是我们的家园。它只是一家旅馆,不会接纳我们白吃白住,如果我们破坏了里面的东西,我们还得赔偿。赔偿不了还会受到惩罚。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家旅馆还不止是只有我们一家房客。
原来地球不是我们的妈,它只是我们的房东。
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以及依靠自己所受到的教育而搭建起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固有概念,突然之间崩塌了一角。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做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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