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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冲动跟爱情混为一谈,但他总算得到了爱情,慌忙热情地吻她。幸福的爱情带来
了生意的兴隆。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店铺已经占了几乎整整一条街道,变成了幻
想的温室这里可以看到精确复制的佛罗伦萨钟楼上的自鸣钟,它用乐曲报告时
刻;索伦托的八音盒和中国的扑粉盒,此种扑粉盒一开盖子,就会奏出五个音符的
曲子;此外还有各种难以想象的乐器和自动玩具。他把商店交给弟弟布兽诺·克列
斯比经管,因为他需要有充分的时间照顾音乐学校。由于他的经营,各种玩物令人
目眩的上耳其人街变成了一个仙境,人们一到这里就忘掉了阿卡蒂奥的专横暴戾,
忘掉了战争的噩梦。根据乌苏娜的嘱咐,星期日的弥撒恢复以后,皮埃特罗·克列
斯比送给教堂一架德国风琴,组织了一个儿童合唱队,并且教他们练会格里戈里的
圣歌这给尼康诺神父简单的礼拜仪式增添了一些光彩。大家相信,阿玛兰塔跟
这意大利人结婚是会幸福的。他俩并不催促自己的感情,而让感情平稳、自然地发
展,终于到了只待确定婚期的地步。他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乌苏娜心中谴责自己
的是,一再拖延婚期曾把雷贝卡的生活搞得很不象样,所以她就不想再增加良心的
不安了。由于战争的灾难、奥雷连诺的出走、阿卡蒂奥的暴虐、霍·阿卡蒂奥和雷
贝卡的被逐,雷麦黛丝的丧事就给放到了次要地位。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相信婚礼
非举行不可,甚至暗示要把奥雷连诺·霍塞认做自己的大儿子,因为他对这个孩子
充满了父爱。一切都使人想到,阿玛兰塔已经游近了宁静的海湾,就要过美满幸福
的生活了。但她跟雷贝卡相反,没有表现一点急躁。犹如绣制桌布的图案、缝制精
美的金银花边、刺绣孔雀那样,她平静地等待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再也无法忍受的
内心煎熬。这种时刻跟十月的暴雨一块儿来临了。皮埃特罗·克列斯比从阿玛兰塔
膝上拿开刺绣篮于,双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我不能再等了,”他说。“咱们下个
月结婚吧。”接触他那冰凉的手,她甚至没有颤栗一下。她象一只不驯服的小野兽
,缩回手来,重新干活。
“别天真了,克列斯比,”阿玛兰塔微笑着说。“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皮埃特罗·克列斯比失去了自制。他毫不害臊地哭了起来,在绝望中差点儿扭
断了手指,可是无法动摇她的决心。“别白费时间了,”阿玛兰塔回答他。“如果
你真的那么爱我,你就不要再跨过这座房子的门坎。”乌苏娜羞愧得无地自容。皮
埃特罗·克列斯比说尽了哀求的话。他卑屈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整个下午,他都
在乌苏娜怀里痛哭流涕,乌苏娜宁愿掏出心来安慰他。雨天的晚上,他总撑着一把
绸伞在房子周围徘徊,观望阿玛兰塔窗子里有没有灯光。皮埃特罗·克列斯比从来
不象这几天穿得那么讲究。他虽象个落难的皇帝,但头饰还是挺有气派的。见到阿
玛兰塔的女友常在长廊上绣花的那些女人,他就恳求她们设法让她回心转意。
他抛弃了自己的一切事情,整天整天地呆在商店后面的房间里,写出一封封发狂的
信,夹进一些花瓣和蝴蝶标本,寄给阿玛兰塔;她根本没有拆阅就把一封封信原壁
退回。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弹齐特拉琴,一弹就是几个小时。有一天夜里,他唱起
歌来,马孔多的人闻声惊醒,被齐特拉琴神奇的乐曲声迷住了,因为这种乐曲声不
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的;他们也给充满爱情的歌声迷住了,因为比这更强烈的爱情在
人世间是不可能想象的。然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看见了全镇各个窗户的灯光,
只是没有看兄阿玛兰塔窗子里的灯光。十一月二日,万灵节那一夭,他的弟弟打开
店门,发现所有的灯都是亮着的,所有的八音盒都奏着乐曲,所有的钟都在没完没
了地报告时刻;在这乱七八槽的交响乐中,他发现皮埃特罗·克列斯比伏在爪屋的
写字台上他手腕上的静脉已给刀子割断,两只手都放在盛满安息香树胶的盟洗
盆中。
乌苏娜吩咐把灵枢放在她的家里,尼康诺神父既反对为自杀者举行宗教仪式,
也反对把人埋在圣地。乌苏娜跟神父争论起来。“这个人成了圣徒,”她说。“这
是怎么一回事,你我都不了解。不管你想咋办,我都要把他埋在梅尔加德斯旁边。
”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之后,在全镇的人一致同意下,她就那样做了。阿玛兰塔没有
走出卧室。她从自己的床铺上,听到了乌苏娜的号啕声、人们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谈
话声,以及哭灵女人的数落声,然后是一片深沉的寂静,寂静中充满了踩烂的花朵
的气味。在颇长一段时间里。阿玛兰塔每到晚上都还感到薰衣草的味儿,但她竭力
不让自己精神错乱。乌苏娜不理睬她了。那天傍晚,阿玛兰塔走进厨房,把一只手
放在炉灶的炭火上,过了一会儿,她感到的已经不只是疼痛,而是烧焦的肉发出的
臭味了,这时,乌苏娜连眼睛都不扬一扬,一点也不怜悯女儿。这是对付良心不安
的人最激烈的办法。一连几天,阿玛兰塔都在家中把手放在一只盛着蛋清的盆子里
,的伤就逐渐痊愈了,而且在蛋清的良好作用下,她心灵的创伤也好了。这场悲剧
留下的唯一痕迹,是缠在她那的伤的手上的黑色绷带,她至死都是把它缠在手上的。
阿卡蒂奥表现了意外的宽厚态度,发布了正式哀悼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命
令。乌苏娜认为这是浪子回头的举动,但她想错了。她失去了他,根本不是从他穿
上军服时开始的,而是老早开始的,她认为,她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抚养成人,就
象养育雷贝卡一样,既没优待他,也没亏待他。然而,阿卡蒂奥却长成了个乖僻、
胆怯的孩子,因为在他童年的时候,正好失眠症广泛流行,乌苏娜大兴土木,霍·
阿·布恩蒂亚精神错乱,奥雷连诺遁居家门,阿玛兰塔和雷贝卡彼此仇视。奥雷连
诺教他读书写字时,仿佛对待一个陌生人似的,他心中所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他
拿自己的衣服给阿卡蒂奥(让维希塔香加以修改),因为这些衣服准备扔掉了。阿
卡蒂奥感到苦恼的是一双不合脚的大鞋、裤子上的补丁以及女人的屁股。他跟维希
塔香和卡塔乌尔谈话时,多半是用他们的语言。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是梅尔加德斯
:这老头儿把令人不解的笔记念给他听,教他照相术。谁也没有猜到,他在大家面
前如何掩饰自己的痛苦,如何哀悼老头儿的去世;他翻阅老头儿的笔记,拼命寻找
使这吉卜赛人复活的办法,但是毫无结果。在学校里,他受到大家的尊敬;掌握市
镇大权以后,他穿上神气的军服,发布严厉的命令,他那经常落落寡欢的感觉才消
失了。有天晚上在卡塔林诺游艺场里,有人大胆地向他说:“你配不上你现在的这
个姓。”出乎大家的预料,阿卡蒂奥没有枪毙这个鲁莽的人。
“我不是布恩蒂亚家的人,”他说,“那倒荣幸得很。”
了解他那出身秘密的人听了这个回答,以为他一切都明白了,其实他永远都不
知道谁是他的父母。象霍·阿卡蒂奥和奥雷连诺一样,他对自己的母亲皮拉·苔列
娜感到一种不可遏止的欲望:当她走进他正在修饰照相底版的暗室时,他那血管里
的热血竟然沸腾起来。尽管皮拉·苔列娜已经失去魅力,已经没有朗朗的笑声,他
还是寻烟的苦味找到她。战前不久,有一天中午,比往常稍迟一些,她到学校里去
找自己的小儿子。阿卡蒂奥在房间里等候她平常他都在这儿睡午觉,后来他命
令把这儿变成把拘留室。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他却躺在吊床上急躁得发颤,因他知
道皮拉·苔列娜准会经过这个房间。她来了。阿卡蒂奥一把抓住她的手,试图把她
拉上吊床。“我不能,我不能,”皮拉·苔列娜惊恐地说。“你不知道,我多想让
你快活,可是上帝作证,我不能。”阿卡蒂奥用他祖传的膂力拦腰把她抱住,一接
触她的身体,他的两眼都开始模糊了,“别装圣女啦,”他说。“大家都知道你是
个婊子。”皮拉·苔列娜竭力忍受悲惨的命运在她身上引起的厌恶。
“孩子们会看见的,”她低声说。“今儿晚上你最好不要闩上房门。”
夜里,他在吊床上等她,火烧火燎地急得直颤。他没合眼,仔细倾听蟋蟀不住
地鸣叫,而且麻鹬象时刻表那样准时地叫了起来,他越来越相信自己受骗了。他的
渴望刚要变成愤怒的当儿,房门忽然打开。几个月以后,站在行刑队面前的时候,
阿卡蒂奥将会忆起这些时刻:他首先听到的是邻室黑暗中摸摸索索的脚步声,有人
撞到凳子的磕绊声,然后漆黑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此人怦怦直跳的心脏把空气都给
震动了。他伸出一只手去,碰到了另一只手,这只手的一个指头上戴着两只戒指。
他伸手抓住那一只手正是时候,要不然,那一只手又会给黑暗吞没了。他感到了对
方手上的筋脉和脉搏的猛烈跳动,觉得这个手掌是湿漉漉的,在大拇指的根部,生
命线被一条歪斜的死亡线切断了。他这才明白,这并不是他等待的女人,因为她身
上发出的不是烟的苦昧,而是花儿的芳香,她有丰满的胸脯和男人一样扁扁的乳投
。她的温存有点儿手忙脚乱,她的兴奋显得缺乏经验。她是个处女,有一个完全不
可思议的名字圣索菲娅·德拉佩德。皮拉·苔列娜拿自己的一半积蓄五十比索
给了她,让她来干现在所干的事儿。阿卡蒂奥不止一次看见这个姑娘在食品店里帮
助自己的父母,但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因为她有一种罕见的本领:除非碰上机会
,否则你是找不到她的。可是从这一夜起,她就象只小猫似的蜷缩在他那暖和的腋
下了。她得到父母的同意,经常在午睡时到学校里来,因为皮拉·苔列娜把自己的
另一半积蓄给了她的父母。后来,政府军把阿卡蒂奥和圣索菲娅·德拉佩德撵出学
校,他俩就在店铺后屋的黄油罐头和玉米袋子之间幽会了。到阿卡蒂奥担任市镇军
政长官的时候,他俩有了一个女儿。
知道这件事情的亲戚只有霍·阿卡蒂奥和雷贝卡,这时,阿卡蒂奥是跟他俩保
持着密切关系的,这种关系的基础与其说是亲人的感情,不如说是共同的利益。霍
·阿卡蒂奥被家庭的重担压得弯着脖子。雷贝卡的坚强性格,她那不知满足的情欲
,她那顽固的虚荣心,遏制了丈大桀骜不驯的脾气他从一个懒汉和色鬼变成了
一头力气挺大的、干活的牲口。他俩家里一片整洁。每天早晨,雷贝卡都把窗子完
全敞开,风儿从墓地吹进房间,通过房门刮到院里,在墙上和家具上都留下薄薄一
层灰尘。吃土的欲望,父母骸骨的声响,她的急不可耐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消
极等待,所有这些都给抛到脑后了。雷贝卡整天都在窗前绣花,毫不忧虑战争
,直到食厨里的瓶瓶罐罐开始震动的时候,她才站起身来做午饭;然后出现了满身
污泥的几条猎狗,它们后面是一个拿着双筒枪、穿着马靴的大汉;有时,他肩上是
一只鹿,但他经常拎回来的是一串野兔或野鸭。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