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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他刚给掘出的土坑盖上一层干树叶,就感到呼吸好象顺畅些了。不明真相的
菲兰达把宫托的失踪解释成没有见过的医生对她的报复,就赶紧在内衣背面缝上一
只贴身口袋,把儿子寄给她的一些新宫托藏在里面。
奥雷连诺第二活埋抱蛋母鸡之后过了六个月,一天半夜里,他咳嗽一阵醒了过
来,感到似乎有一只大蟹在用铁螯乱挟他的内脏。这时他才开始明白,不管他烧掉
了多少今人迷惑的宫托,也不管他在多少母鸡身上撒尿,他照样面临着死亡,这才
是唯一确凿而又可悲的现实。他没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想法。由于担心死亡可能在他
送阿玛兰塔·乌苏娜去布鲁塞尔之前来临,他不由得拿出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劲头,
一星期搞了三次抽彩,代替过去的一次抽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怀着只有即将
死亡的人才能理解的痛苦心情,跑遍了全镇,连最偏僻、最贫穷的居民区也不放过
,一心想把自己的小彩票卖光。“请看天意呀!”他一路叫喊。“不要错过机会,
百年才有一次呀!〃 他令人感动地装出一副高高兴兴、彬彬有礼、十分健谈的样子,
但从他那沁出汗珠的死灰色脸上,一眼就可看出,他很快就不再是这个世界上的居
民了,那对正在折磨他内脏的蟹螯使他不得不偶尔溜到一块荒地上去,避开旁人的
目光,坐下来喘一口气,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可是半夜里,一想到在那些酒吧旁
边长吁短叹的孤身女人身上可能赚得一大笔钱,他就又起床,在人们寻欢作乐的那
条街上转来转去。“请看,这个号码已经四个月没有人抽到了!”他指着自己的彩
票向她们说。“不要错过机会,生命比我们想象的还短促呀:”最后,大家失去了
对他的敬意,开始挖苦他;在他一生的最后几个月里,人家再也不象从前那样尊敬
地称他“奥雷连诺先生,,而是毫不客气地当面叫他“天意先生”。他的嗓音也变
得越来越微弱、低沉,终于变成了狗的嘶叫声。虽然奥雷连诺第二还能在佩特娜。
柯特的院子里保持人们对发奖的兴趣,但是由于嗓门越来越低,疼痛日益加剧,眼
看就要痛得不堪忍受,他就越来越明白拿猪和山羊来抽彩也不能帮助他的女儿去布
鲁塞尔了。这时他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搞一次神话般的抽彩:把自己那块被大水冲
毁的土地作为奖品,反正有钱的人可以想法平整土地。这个主意对每一个人都有诱
惑力。镇长亲自用特别通告宣布了这次抽彩,每张彩票一百个比索,人们一群群地
组织起来,合伙购买彩票,不到一个星期,全部彩票就销售一空。一天晚上,发奖
以后,那些走运的人举行了一次豪华的酒重,有点象从前香蕉公司鼎盛时期热闹的
庆祝会,奥雷连诺第二最后一次用手风琴演奏了弗兰西斯科人的歌曲,只是他再也
不能唱这些歌了。
两个月后,阿玛兰塔·乌苏娜准备去布鲁塞尔。奥雷连诺第二交给女儿的钱,
不仅有他从不同寻常的抽彩中赚得的一切,而且包括他在一生的最后几个月里的全
部积蓄,还有他卖掉自动钢琴、旧式风琴和各种不再讨人喜欢的旧家具所得到的一
小笔钱。根据他的计算,这些钱足够她整个念书时期花销,不清楚的只有一点——
口来的路费是不是够。菲兰达一想到布鲁塞尔距离罪恶的巴黎那么近,内心深处就
冒火,她坚决反对女儿的布鲁塞尔之行。不过安格尔神父的一封推荐信使她心里又
平静了。信是写给一个修道院附设的天主教女青年寄宿中学的,这个学校答应阿玛
兰塔·乌苏娜在那儿一直住到学习结束。另外,神父还找到一群去托莱多的圣芳济
派的修女,她们同意带着姑娘一起去,在托莱多再给她联系直接到布鲁塞尔去的可
靠旅伴。当这件事正在书来信往地加紧进行时,奥雷连诺第二就在佩特娜·柯特的
帮助下,为阿玛兰塔·乌苏娜作准备。等到那天晚上,她的东西放进菲兰达年轻时
放置嫁妆的一只大箱子以后,一切都已考虑周到了,未来的女大学生也已记住:该
穿怎样的衣服和绒布拖鞋横渡大西洋;她上岸时要穿的配有铜钮扣的天蓝色呢大衣
和那双精制的山羊皮鞋应当放在哪儿。她又牢牢地记住,从舷梯上船时应该怎样迈
步,免得摔到水里;记住自己不可离开那些女修士一步,记住自己只能吃饭时走出
自己的船舱;在公海上,无论遇到怎样的景致,她都不该回答男男女女可能向她提
出的一切问题。她随身带了一瓶预防晕船的药水和一个小本子,小本子上有安格尔
神父亲笔记的六段抵御暴风雨的祷词。菲兰达给她缝了一条藏钱的帆布腰带,并且
示范了一下怎样束在腰里,晚上也可以不取下来;她还想送给女儿一只金便盆,是
用漂白剂洗净、用酒精消过毒的,可是阿玛兰塔·乌苏娜没有接受她的礼品,说她
担心大学里的女同学会取笑她。再过几个月,奥雷连诺第二在临死的床上将回忆起
的女儿,就跟他最后一次见到的阿玛兰塔·乌苏娜一样。她身穿一件粉红色绸上衣
,右肩上别着一朵假三色茧,脚上穿着一双精制的薄膜乎底的山羊皮鞋和一双有橡
皮圆吊带的丝袜。她身材不高,披着长头发,她那滴溜溜的目光,就象乌苏娜年轻
时的目光,她那既无眼泪又无笑容的告别举止,证明她继承了高祖母的坚毅性格。
她听完菲兰达最后的教诲,没来得及放下二等车厢那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列车就
开动了。随着列车速度的逐渐加快,奥雷连诺第二也加紧了脚步,他在列车旁边小
跑,拉着菲兰达的一只手,免得她跌跤。女儿用手指尖向他投来一个飞吻,他好不
容易赶了上去,挥了挥手,表示回答。一对老夫妇一动不动地长久站在灼人的太阳
下,望着列车怎样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他们婚后还是头一次手携着手地
站在一起哩。
八月九日,布鲁塞尔来的第一封信还没到达之前,霍·阿卡蒂奥第二在梅尔加
德斯的房间里跟小奥雷连诺谈话,谈着谈着,他就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你要永远记住:他们有三千多人,全部扔进了海里。”
说完,他便一头扑倒在羊皮纸手稿上,睁着眼睛死了。同一时刻,在菲兰达床
上也结束了一场长时间的痛苦斗争,那是霍·阿卡蒂奥第二的孪生兄弟跟挟住他咽
喉的蟹螯之间进行的一场斗争。一星期之前,皮包骨的奥雷连诺第二带着自己的旅
行箱和破手风琴,悄然无声地回到了父母亲的房子里,他是回来履行自己死在妻子
身旁的诺言的。佩特娜·柯特帮他收拾好了衣服,一滴眼泪也没落,就跟他分了手
,但是忘记把他躺在棺材里要穿的一双漆皮鞋装进旅行箱了。所以,在知道奥雷连
诺第二去世之后,她穿上丧服,用报纸把漆皮鞋包好,便来要求菲兰达同意她跟遗
体告别,菲兰达连门坎都不让她跨过。
“请您为我考虑考虑吧,”佩特娜·柯特恳求她。“我这么屈辱地来,可见我
多么爱他。”
“姘头活该受到这种屈辱,”菲兰达答道。“跟你睡过觉的许多男人中间,还
有人要死的,你就等他死时拿这双皮鞋给他穿吧。”
为了履行自己的誓言,圣索菲娅·德拉佩德拿来一把菜刀,割断霍。 阿卡蒂奥
第二尸体的喉管,这才相信他不是被活埋的。一对孪生兄弟的尸体安放在两个同样
的棺材里,这时,只见他们死后又变得象青年时代那样相象了。奥雷连诺第二的酒
友们在他的棺材上放了一个花圈,花圈上系着一条深紫色缎带,上面写着一句题词
:“繁殖吧,母牛,生命短促呀!”这种污辱死者的行为激怒了菲兰达,她忙叫人
把花圈扔到污水坑里去。几个伤心的酒徒从房子里抬出棺材,在最后一阵仓促的准
备中把它们搞错了,把奥雷连诺第二的尸体埋在为霍·阿卡蒂奥第二挖掘的坟墓里
,而将霍·阿卡蒂奥第二的尸体埋葬在他兄弟的坟墓里了。
第 十 八 章
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 在梅尔加德斯房间里又度过了一些漫长的岁月。在这个
房间里,他背诵破书中的幻想故事,阅读赫尔曼。克里珀修士的学说简述,看看关
于鬼神学的短评,了解点金石的寻找方法,细读诺斯特拉达马斯的《世纪》和他关
于瘟疫的研究文章,就这样跨过了少年时代;他对自己的时代没有任何概念,却掌
握了中世纪人类最重要的科学知识。圣索菲娅。 德拉佩德无论什么时刻走进房间,
总碰见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在埋头看书。一大早,她给他送来一杯清咖啡,晌午又
给他送来一碗米饭和几小片炸香蕉——奥雷连诺第二死后家里唯一的一种吃食。她
给他剪头发、蓖头屑,给他改做收藏在箱子里的旧外衣和旧衬衫;见他脸上长了胡
子,又给他拿来奥雷连诺上校的刮脸刀和剃胡子用的水杯。梅梅的这个儿子比上校
自己的亲儿子更象上校,甚至比奥雷连诺·霍塞更象上校,特别是他那突出的颧骨
,坚毅而傲慢的嘴巴,更加强了这种相似。 从前,一听到坐在梅尔加德斯房间里的
奥雷连诺第二开口,乌苏娜就以为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如今圣索菲娅·德拉佩德对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也有同样的想法。事实上,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即前面所说的
小奥雷连诺。)是在跟梅尔加德斯谈话。一对孪生兄弟死后不久,一个酷热的晌午,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在明亮的窗子背景上看见一个阴森的老头儿,戴着乌鸦翅膀似
的宽边帽;这个老头儿好象是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出生之前很久的某个模糊形象的
化身。那时,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已经完成羊皮纸手稿全部字母的分类工作。所以
,梅尔加德斯问他知不知道是用哪一种文字作的这些记录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梵文。”
梅尔加德斯说,他能看到自己这个房间的日子剩得不多了。不过,在羊皮纸手
稿满一百周年之前的这些年月里,他一旦知道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学会了梵文,能
够破译它们,他将放心地走到最终死亡的葬身地去。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正是从他
那儿得知,香蕉公司还在这儿的时候,在人们占卜未来和圆梦的那条朝着小河的小
街上,有一个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开设的一家书店,那儿就有梵文语法书,他应当
赶紧弄到它,否则六年之后它就会被蛀虫蛀坏。奥雷连诺·布恩蒂亚忙请圣索菲娅
·德拉佩德去给他买这本书,此书是放在书架第二排右角《解放的耶路撒冷》和密
尔顿诗集之间的。在自己漫长的生活中,圣索菲娅·德拉佩德心中第一次不由自主
地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圣索菲娅·德拉佩德不识字,她只好背熟奥雷连诺·布恩
蒂亚的话,为了弄到买书的钱,她卖掉了藏在首饰作坊里的十七条小金鱼当中的一
条;那天晚上士兵们搜查住宅之后。只有她和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知道这些小金鱼
放在哪儿。奥雷连诺。 布恩蒂亚在梵文学习中取得一些成绩之后,梅加泰隆尼亚系
西班牙西北部的一个地区。尔加德斯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变得越来越遥远了,逐
渐消溶在晌午那种令人目眩的强光中了。老头儿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奥雷连诺·布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