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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又不是经常的,成了瘾。”“还有,你们屁大的孩子,互相乱叫什么‘老李’‘老张’的?小小年纪一个个老气横秋的,看着也不像啊。”“你今天这个气不顺嘛。怎么,谈得不理想?她没看上你?”“不是,她这星期天要请我们去吃饭。”“好嘛,去吃嘛。她这个讯号很明显,明显对你有意了,否则不会请你去吃饭。”“这我不用你教我,我还看不出这个来?”“那你还愁什么?心里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为什么相爱的人总不能聚首!”马林生爆发。
第十一章
星期天,马林生本来是打算在家看完女排的比赛,掐着吃饭的时间再到齐怀远家去的。可马锐一早就催促他,非让他到那边去看电视,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多热闹,并大大嘲笑了一番他的运动兴趣。一个老爷们不爱看足球偏喜欢看女排,是看人呢还是看球?如果是看球,那最差的男排也比最好的女排球打得好看。要么就是女排赢多输少,特别是在亚洲,简直可以横冲直撞,看了不受刺激,可这样的话,那你确实再挑不出几个运动项目可以看了。马林生本来还想申辩,他完全是屈从于一种习惯,就像人们在几十种牌子的可乐型饮料中更多地选择“可口可乐”,纯粹是受了宣传的影响。但一种习惯一旦与低级趣味联系在一起,就很难洗清自己,理由越冠冕堂皇越使人强烈地认为你意在掩饰最阴暗的心理——简直越抹越黑了。
为了表示自己与女排其实并无干系,他只得听从了儿子的安排,心里觉得儿子很卑鄙!特别使他不舒服的是,出门前他在换衣服时,听到夏青在门外小声笑着问儿子:“给你爸介绍对象去?”他没有听到儿子的回答,但他无由地想到,儿子一定是冲夏青挤了挤眼儿。
他从站在院里笑吟吟地望着他的夏青面前走过时,胳膊腿儿几乎走成一顺儿。到了齐家,他发现那天不单请的他们父子,还有两个和齐怀远年龄相仿的女人,一见他就抿着嘴吃吃笑,眼睛滴溜溜地在他全身上下乱转。他一猜就是齐怀远的腻友,被专门请来对他进行全面、综合的评价。他心里很讨厌这种场面,但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讨好、取悦他人,希望给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留下好印象的本能开始蠢动了,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像拔了瓶塞子的酒精开始发挥。他满脸堆笑,眼睛笑成一条缝,把最密集连针都插不进去的笑容毫不吝啬地抛给每一个人。甚至在大家谁也没看谁都在看电视时,他也兀自常备不懈地笑着。这样,无论你在何时何地多么突然看到的马林生总是一副笑脸。他耐心地听着那两个女人的每一句废话,并以同样的但经过巧妙修辞装饰的废话应和,使这些废话听上去像是有趣的交谈。那两个女人像儿童玩具柜台卖的橡皮鸭子很爱发笑——一捏就嘎嘎叫。马林生大获成功,在一屋子人中他显得那么与众不同视野开阔。为了不使自己的聪明凌驾于众人之上以至使群众产生异类感,他又有意讲述一些自己的尴尬事以示拙朴可爱。他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天他有票却没能进场观看的故事,把一个倒霉、令人沮丧的经过讲成了一场有趣的、唐老鸭式的冒险。他把他和警察们之间的对话都变成了一种情绪完全受他控制的相声式的逗哏,编造了一些他当时既没想到也没能说出的隽永、俏皮的话,显示他在警察面前应付裕如,巧于周旋,似乎他在场外倒霉的经历比进场看真正的开幕式还来得值当。他是一个能把像警察这样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智者,现世的阿凡提。以自我调侃开始,以自我吹捧收场。他讲得是那么精彩、娓娓动听,甚至他自己有一刹那都听呆了:我要把这些话记下来,就是一篇好小说啊!他赢得的何止是一颗芳心!两个女人都公开对齐怀远说:“抓牢他,否则我们就要把自己嫁给他了。”连马锐脸上都有一副父亲给他增了光的自豪相。本来,这顿饭是没酒的,但话说得是如此有趣,焉能无酒?两个女人便掏钱派孩子们跑了一趟,买回了一些啤酒色酒。娘们儿其实都是一副好酒量,席间你一杯我一杯地灌马林生,催着他再讲笑话儿,三双媚眼飞来飞去,令马林生目不暇接。他陶醉在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之中,觉得自己非常有魅力,非常讨女人喜欢,非常会交际,有了这套手腕,还有什么艰难险阻不能克服?齐怀远在他的醉眼朦胧中也变得年轻、清秀了。不比不知道,在三个娘们儿中她真是金牌得主。酒色上了她的脸,使她看上去很有几分柔媚。女友们笑她喝红了脸美昏了头,她便放了酒杯,双手捧着一张粉脸咯咯笑个不停,娇态犹如少女。马林生目睹此景,心中怦然一动,严肃起来: 这娇容倒有几分性感呢。他这才低头吃菜,举箸茫然,发现其实没什么可吃的。这女人委实是个精明的女人,七盘八碟花花绿绿一片看着倒很丰盛,但十几个菜的主要原料就是一只鸡,金全贴脸上了,其余不过是些叶片形状不同的植物。这感觉在后来撤席后齐怀远单独把他拉进里屋试穿一件她送他的中山装时更强烈了。那衣服的料子很高级,但式样陈旧,而且有一股浓浓的樟脑丸和久压箱子底才会有的呢子味儿,一看就知道是她扣下的不定哪任丈夫的剩余物资。透着一招一式都经过精心算计,既想显得诚恳待人又处处留着后手。就像一个婆婆拿几块旧料子送没过门的儿媳妇,这样一旦鸡飞蛋尚可以保全,不致整个血本无归,就当舍给边、老、少、穷地区人民了。如此一想,齐怀远在马林生眼里立刻渺小了。“我看还合适。”齐怀远四周转着抻着中山装的衣襟下摆,摘着沾上的线头,“——送你了 。”“先搁你这儿吧,天凉了我再过来穿。”马林生一边脱衣服一边不快地想:这女人有点庸俗 。女人边叠衣服,笑盈盈地望着马林生,眼中似有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召唤,她那个十分显露曲线的坐姿很像对镜排练过的。“没想到你还挺能喝,也挺能聊。”“不常这样儿,今儿也是例外……”马林生像个头一回逛窑子的嫖客不知是客气点好还是亲热点好,“你看上去也能喝二两。”“我当姑娘的时候,有回心里苦闷喝过一瓶‘二锅头’。”齐怀远叠好衣服放至床上,站起来去把门关上,边朝马林生走来边说:“这样儿好,会分场合,该严肃严肃,该活泼活泼,我就不待见那逮哪儿逮谁都胡说一气的人。”她走到马林生跟前,腿一软,马林生只好两手接住她,否则她会跪地上的。她不吭声了,闭嘴闭眼像是一下睡过去了,虽说也就一口袋白面的斤数,但凭空抱着还是有些分量。马林生凑脸去看她玩呢还是真睡了,孰料一只手从脖子后面包抄过来把他一下按低了头,挤扁鼻子地贴在那张粉脸上。他的舌头上沉甸甸地压着另一条舌头,如同一个人摊手摊脚躺在你身上睡觉。谁都知道压板那样轻巧的竹片压在舌头上都会引起什么反应——他一下打了个翻腾不已的嗝儿,完全凭着毅力才将泛起的沉渣原道遣返回去。他红着眼睛,眼泪汪汪,实在控制不住清鼻涕的外溢,蹭在了人家脸上。他心里十二分抱歉,十二分狼狈。他不知道此事是到此为止还是循序往下,齐女士是等他主动还是自有拳路。正兀自犯疑,忽近在咫尺看见了齐女士的双眼,吓了一跳,所有想法、心愿一体打消。
那双眼正聚精会神地观察他。他觉得自己就像条被小孩盯着同时用一个手指拨弄着看是死是活的虫子。他被齐女士堵着嘴粘着,插翅难逃。齐女士怕是也有些口干舌燥了,那舌头又腾挪翻飞了几下便倏地缩回了。她松开马林生,重新用自己的腿站住,整理头发,嘴里咬着发卡对马林生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马林生当场就有点被讹上了的感觉。“我……我怎么……你是我什么人了?”他鼓足勇气问。“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了?你想啊,想想就明白了,什么人才会这样儿?”齐怀远把自己整理完毕,就像刚从大街上回来还没松绑随时可以再回大街上的样子。她又开始整理室内,把东西一一归位。马林生预感到她要请自己开路了,便主动往门口走。“咱们哪样了?我没觉得咱们怎么样了。”“没够是不是?这已经让你占便宜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有你够的那一天。”齐怀远边说边忙着,走到床边,看到那件叠好的中山装端起来朝马林生怀里扔过来:“接着,送你的你就拿着,还客气什么?”最后,她把屋子整理完,两手抱肘靠着五斗橱对马林生说:“记着,下星期该我到你家吃饭去了。咱们有些事也该具体商量商量了,什么时间怎么办到时候都请谁……”“什么意思?”马林生懵了。“什么意思,还不明白?”齐女士把上身探向前,头一点一冲地大声说,“我——爱上你啦! ”“她丫凭什么!”马林生冲着夏经平劈面便嚷。“坐下说,坐下说。”正在和家人、邻居打麻将的夏经平慌忙离座,招呼女儿,“夏青,把冰箱里的冰镇西瓜给马叔叔切一块。”“……啐,有他妈这么不讲理的么?”马林生边吃着西瓜往手心里吐着籽儿,边愤愤不平地把自己的遭遇突出重点地讲了一遍,“她怎么就成我的人了?我一百个想不通。”“不是我说你,林生,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不分好歹见食就吞——被人钓住了吧?”
夏经平微笑着替老同学惋惜。“我真没有,我就……”马林生作了个飞吻的小手势,“这算什么呀?还是她把我按着干的……我要真干了什么我也不冤呀。”“肯定你也不是立场特别坚定。你要真是行得端坐得正一身正气,她也不敢拉你下水。”“老马,你也不用在这儿装得挺委屈,被强奸了似的。”夏太太在一边摸着麻将牌隔着桌子说,“你要前边没有搔首弄姿人家女方上来就直接扑你——跟谁说谁也不信!”“肯定你前边鼓励人家了。”夏经平也笑,“没点暗示女的也不敢上来就啃呀。”“我,我怎么跟你们说呢?”马林生脸憋得通红,“我前边就是喝了点酒,话多点……可能是看着有点浪。”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一屋人都笑了。夏太太撇着嘴,“都能想象出你什么德行样儿。”“我浪我的,你别动火呀。”“行啦林生。”夏经平拍拍马林生的膝盖,“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干得出来就别怕人家捉你。”“经平,你是法院的,想必是懂法……”
“嗯嗯,懂一点点……”“你说我这点事,够多少年?”“怎么,她要告你?”夏经平吃了一惊。“”目前没有,我是说万一。咱就照那最严的量刑标准,假设是在‘严打’时期——流氓够得上么?“”我是整个没听明白。“夏太太又远远地说,”你今儿一天都干嘛去了?到底是跟谁呀?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情节隐瞒了?“”是啊,你不是相对象去了么?“夏经平也糊涂,”怎么越说越严重?“”是相对象,没干嘛,也没有隐瞒什么。“”你去相对象,被对方锛了一口,如此而已——有什么不对么?“夏经平纳闷地问马林生,”不正说明……成了!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么?“”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