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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长闻言惊得气都透不过来?“我们这儿是政府机关,不是产院。”他要我找司徒谈谈,摸清他和小阮究竟是什么个关系。“我不管,我说,”我算老几?了解工作人员的思想状况是你这个领导的事,失职是你失职。“
十二我的头很痒,很多天没洗头我觉得自己象戴了顶摘不下来的帽子,沉甸甸的。午休的时候,我便到街对过的理发馆去理发。理发的人不多,但也需要等。我正坐在长椅上暗暗计算能否准确地落到那个戴着大口罩从眼睛看似乎挺漂亮的年轻女理发师手里,司徒聪闯进来,一眼找到了我,坐到我身边:“到处找你,你躲到这儿来了。”
“我没有躲,我光明正大地来理发。你怎么没玩牌?”
“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这个月的工资我也花得差不多了,只剩几块钱饭票。”“不,不是这事。”司徒聪点上一支烟,显得非常郑重,“你觉得结婚好吗?”“唉——”我叹口气,同情地问,“被讹上了?”
“没人讹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这问不涉及具体人,只是泛泛一问,从理论上问一问。”
“从理论上讲,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好,有人侍候了,灌溉正常了,用不着旱——旱死,涝——涝死。不过既然有被人绑了辈子的可能,就要看仔细,找一个保鲜好的,老得慢点的。你拿我当朋友,我也得做个诤友——她差点意思,连勉强及格都够不上。”那个光露着眼睛的女理发员打发走了一个头剃得象锅盖的粗俗汉子,走过来问:“该谁了?”
“谁我了。”我站起来,跟她走到理发椅上坐下,任她用白围布把我围得象个准备吃饭的幼儿小朋友。
“长点短点?”“随便,您看着怎么合适就怎么理,好看就行。”
司徒聪也跟着我走过来,站在理发椅旁边继续跟我唠叨:“我懂你的意思,可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你认为相貌第一重要,我却认办心眼好坏是主要标准。我们从小到大听过多少狐狸精的故事?”“心灵不美可陶冶,长相不俊那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女理发员开始我头上堆,按我低下头。
“恰恰相反,改造灵魂很困难,而修饰相貌有诸多良策。”
“这个吗,”我梗着脖子斜着眼儿说,“据我所知,所谓诸多良策也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损招儿,砂轮锉锉玩儿,往塌鼻子里注射一管混疑土,起不到改天换地的作用。”
“你差了,你不懂了,这方面你完全是无知的。”
“我才不无知,我当然知道现代整形术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摘根劲骨卷点皮瓣,就能当真枪用。问题是咱们国家整形术还没普及到健康人的美容上,你得先给自己的脸猛踩上一脚,人家才肯修补,那也是拆东墙补西墙,脸上光溜了,屁股瘢痕累累。”“我大概是没向你说清楚,你大概是还没完全了解我。”司徒聪沉思着说,“其实事情完全不会恶售到你说的那种地步,凭我的能力就能从容地解决这个难题。”
“什么?”我歪歪头,女理发员把我的头板正。
“我有办法把一个丑女人变成独一无二的一美人,不费吹灰之力。”“谁都有办法把丑妞变成漂亮姐儿。”我嘲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错了,我指的是货真价实,脱胎换骨的变化。”
“你学过整形。”“去你妈的整形吧。整形不是借助器械、绷带、采用手术和牵引的办法改变骨骼和肌肉的走向、伴置及厚落吗?这一切我通过意念同样可以办到,就是慢点、但没痛苦。”
“你知道我不管怎么说也是唯物主义者,精神原子弹那号玩艺几十年前就是陈词滥调了……”
我的脑袋已经在女理发员的手下变化了,变成阴阳头。
“我是精神病你知道吗?”“可你已经好了。”我照着镜子惊恐地说,“你说过你不会再犯,你说过你能控制自己,对不起……”
“我现在也没犯!”司徒聪火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得精神病期间学了气功,你知道什么是气功吗?”
“不就是可以不眨眼地让汽车从自个肚皮上轧过去?”
“错了,气功就是有意识控制神经和血液流速的能力。当电流在导体中快速穿过时可以产生随电流强弱增减的磁场,当血液在血管中快速流动时不也可以同样产生某种磁场么?你在中学学过物理应该懂。”
“一点不懂,我在中学只是勉强认了几千汉字,那时的中学没怎么认真传授学问。”
“那你也应该可以意会,你头这么大。”
“我意会了。”女理发员把我的头越推越小,她显然不能在适当的界限掌握分寸了。
“你可以认为我是因祸得福,我学气功本来是为了使自己恢复正常控制神经的能力,也就是控制理智的能力,结果我发现我意外地获得控制下意识的能力,譬如控制血液流速的能力。这就使我可以随时变成一个大场强的磁场,遍布全身的血管使我变得象一个紧紧缠绕着铜线的磁棒。”
“你不是说你可以使录音机不接电源转动起来吧?”
“当然可以,但那毫无意义。还不明白?我宁肯把这份能量消耗们改造人的过程中。你怎么不说话?”
我震惊得几乎‘木’了,连头上蜿蜒脏行的理发推子也感觉不到了。半天,我畏惧地问:“你是这么想的还是已经这么干了?”“我已经这么干过了,否则我怎么地这么自信?你瞧瞧我,我就是通过意念调整变得漂亮悦目的范例,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吗?”“我扭过头去看司徒聪,女理发员,”我怕我带有偏见。“
理发员在口罩后面笑了,我也笑了,她把我头摆正继续理,我对着镜子说:“无论多么迁就的说法,也不能把你归为悦目一类。”
“可你不知道我原来是什么样。”司徒聪愤怒地说,“和那些电影上戏子比我当然是不如他们,但和我自己从前比——我好歹如今还有了点人模样。”
“好啦好啦,我们谁也不能和那些戏子比身胚。”我和解地说,“但孤证不说明问题,如果你能把阮琳当着我面变得有点人模样,我就信你——理发员,我不是要剃秃子。”
那天理完发出来,我十分真切地感到脑子不够用。头理得象收割后的麦子地,小风吹来,冷嗖嗖的。办公室里,我几次不成体面地趁科长出去靠墙根倒立,惹得女同事们笑得东倒人歪,她们不明白那是严肃的使血液倒流。
我长时间地凝视阮琳,要把她脸上每一个弯回凸凸铭记脑海,以便日后能察觉出任何细微的变化。她说我盯她的眼光是淫邪的。
十三我出现在那个街口时,她也正好到达,穿过马路,“招摇”地走过来,看到我颇为含蓄地笑。“我心情不太好,你今天要不着急干什么去,陪我一会儿。”我说。她微微地笑,放慢了脚步。
当时正是一天中街上人最多的时刻,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公共汽车,无轨电车和小汽车道尾相连,堵塞了一条又一条马路。“你请我到哪儿吃一顿吧。”我请求她说,“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请你,这会儿我实是在没钱了,我想你不会象一般的俗妞儿一样对谁掏钱很不乎。”
她记问地看着我。“算了,我知道我这是奢望,真没劲。”
“我不是不请你,我是问你上哪家餐馆。”
“你说话了,”我惊喜地说,“闹了半天你不是没嘴葫芦,我本来都开始习惯和一个吧巴在一起了。”
“是你一直阻止我张口,我只不过是成全你的自我表现欲。”她笑吟吟地望着我,“我看得出你十分小心眼儿。”
“咱们可以互相认识了吧?”在一家中档餐馆落座后,她对我说,“现在你不必担心我张口拒绝你受害了。”
“不不,还是这样互相不知底细好。这样我可以心情把你往理想化去想,敞开盛赞你的天生丽质不致使你误会我所图。”“可不管怎么装神弄鬼,我也不会把你想成什么神秘的大人物。是你的职业使着羞于启齿还是因为你叫了个‘保贵’、‘锁柱’什么的?”“都不是,我的名字和职业要吹起来也可以吹上半天。我只不过是很难和人相处,人家不了解我时都对我印象很好,一旦深入了解了没有不厌恶我的为人的,从小学时就是这样,让我伤透了心——我想让你始对我保持好印象。”
“可我现在对你印象不好,如果你老头交底的话没准倒能改变我的看法,从中学起,我就总是和落后同学很说得来。”
“我不能冒这个险,就算现在你讨厌我了,归根到底讨厌我了,你不知道我名字背后背后骂起来也骂不成句。”
我们笑起来,她的笑容真是灿烂,令人目炫神迷。
“我知道我是没福和太出声的姑娘搅到一起去的,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七夺天工,凭什么?哪怕再稍稍逊色点我也会有勇气努力一下,真让人心灰意冷。”“别无聊了。”“你别嫁人,真的别嫁,这世上的活人没一个配得上你的,你出家吧,你不知道一想到你这么易受诱惑地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我就放心不下。”
“你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大拍马屁的路数?告诉你,不管你觉得自己如何独辟蹊径这一套也早有人先干过了。”
“可能的,谁让我生得晚。”
“你兴致蛮高嘛。”她端详着我说,“你简直有点美得屁颠颠的。你是不是成心诓我饭吃?”
“不不,见到你前我真是忧愁。”我收起一脸笑,垂下头,“要不怎么叫‘乐不思蜀’呢。”
“你失恋了?”“没有。”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饭菜端到面前也没心思吃。“一个明摆着的白痴跟我说了一通如何用意念使人由丑变美的语无论的话,把我弄蒙了。他说得那么煞有介事,我明知道这是反马克思主义,反现代物理的因为不懂也只能干瞪眼。”“应该允许人家追求美的愿望存在。”
“这不是什么愿望,已经迹近巫术了。”我比比划划和她霁了一遍司徒聪对我说的话。尽管借助手势我也知道没讲话。“这根本就是异端邪说,反常识的。一个人长这么些年小时候什么样大了还是什么样。他却异想天弄妄图改变人的面貌,用的也不是公认的可以施行的手段。”
“我倒觉得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准不成?要是行之有效你管他是不是异端。我看你这么激动,是不是正因为怕他成功?”“就算这么有道理的,可行的,也不该由他先想出来。他是个精神病,怎么倒比正常人高明了?大要怀疑其动机。”
十四“你们搞得很热乎呀,”司徒聪对我说,“都一起去餐馆吃饭了。昨天我看见你们了,谈得那么亲密,连我和阮琳从你们面前走过也看不见。现在你知道她叫什么了吧?”
“不知道,我还是没问。”
“你不要自卑感、虚荣心那么强嘛,她很明显对你有好感,你只要乘胜追击……她看得出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我才不是自卑,我是不想冒冒失失又和一糟货搞得太密切,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看上去挺漂亮谁知道她有没有暗疾,狐臭滴虫之类的,会学的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司徒聪对我脸上流露出的仇恨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十五月末,我们可有了点事干,准备着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