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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觉得你就是那号帽檐压得低低的、拿着个小本到处偷听别人谈话并逐字逐句记录下来的无耻小人。你竟连我十年前的天涯海角随便说的话都知道一清二楚,莫不是那会儿你就开始监视我了?真可怕,我总以为自己在不被人注意地生活而结果却是在被聚光灯照的十分亮堂的舞台上一举一动都受到窥探。”“我是微不足道的,你应该对人民雪亮的巨眼有所体会。”
“这巨眼的结构应该是类似苍蝇的那种复眼吧?”
“如果你对你目前的处境有所了解,你就不一抱有幻想,希图瞒天过海;现在你正是一只被置于显微镜下的苍蝇,你那只爪子上沾着的秽物都瞒不过去。”
“你说过,我干过什么你比我还清楚。看来是这样了,我需要你的提醒。”“你承认你和周瑶曾有还一段非比寻常的关系吗?”
“不记得了。”我干脆地说,“我一生和很多人有过这样那样的关系;亲属关系;利害关系;金钱关系;肉体关系。我认为这都是非同寻常的关系!”
“扫帚不到,灰尘是不会自己跑掉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你也是个不识时务的。”
“你不能说那个去找周瑶的水兵就一定是我。”我指了指窗外海滩上不个呆呆看海的穿牛仔裤的小伙子。“按你那种漫天撒网的本事,我相信你把脏栽到他头上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是不是周瑶的一个舅舅也未可知。”
“你要以为十年的工夫人们会有多大变化,那你就错了。也许你在十年里由一个正直的军人变成了无赖,而对多数人来说十年只不过是三千多个一模一样的日子。赵竞还在海疗,只是略微胖了一点。”“就算退一万步说,我就是十年前那个和周瑶一起在一块礁石上站过的那个人,那也不员以说明我到就怎么样了。我和站过一起的人多了,我甚至天天在公共汽车里和老的少的香的臭的女人挤在一起——谁也不认识谁。”
“李晋元当年可算你的一个挚友吧?”
“我们是同一个中学毕业的,当兵又在同一条舰上。”
“他是不是和你很熟,熟到剁下你一个脚趾头仍到一大堆脚趾头里拌一拌,他上去一拨拉,拨拉出来的那个脚趾头准是你的程度?”“差不多。”“你要说你干了什么那准是你没跑了吧?”
“哥们儿嘛,当然没错。”
“你打什么时候开始,上街时成心甩哥们儿?”
“我甩过哥们儿吗?没有吧?”
“那还能瞒过哥们吗——你憋什么坏?那次在舰队俱乐部看电影,你的确对们儿不太仗义。”
“哥们儿,外出啊!”正在码头上和一帮弟兄们练举重的李晋元看见我下了舷梯,放下杠铃迎上来。“”嗬,裤线倍儿直,皮鞋倍儿亮,您这是要上大街展销呀。“
“展嘛销,看电影。”“有我要吗?”“没有。”“我搜搜……妈的,多出来的这张票谁的?归我了,跟哥们儿玩这套。”“你去干吗?那片子特没劲。我还要上街买点东西。”
“我就爱和你上街,不买东西还看曼儿呢。”
“那你快换装,交通艇快开了。”
“换什么装,就这身了。”
“不行。你没听说,司令扎着板带堵着码头路口纠察军容风纪呢。”李亚元穿戴整齐和我一起乘交通艇摆渡过港口,在对面码头上了岸。通往市内的马路上到处都走着军装耀眼的海军官兵,大街小巷挤满逛商店,下饭馆的水兵。舰队俱乐部里更是人群熙攘,全是休假的军人。有的在礼堂里聊天说笑,等着看电影。我们和遇见的熟人打着招呼,上了楼座,找到座位坐下。不一会儿,一个女兵拿票走上来,对了对座位号,在我旁边坐下。李晋元鬼头鬼脑觑视人家,俯着我耳朵嘀嘀咕咕地说:“这女的我见过,‘五一’那天到咱们码头那三个女兵里就有她没错,黄头发,脸睛半是眼睛。”
“见过就见过呗。”我无动于衷地望着楼下或走动或跷腿坐着大笑的人们说,“见过就当再见一次。”
“跟她说说话,问她是哪儿的,认识认识。”
“你是不是想让军务部的纠察抓去?”
“你不敢,”我说,“咱俩换换位子。”
“不换,别闹!”这时,灯暗了,放映孔里射出一束光投在银幕上,银幕出现纵马疾聘的画面,音箱也发出雄壮的音乐夹杂着马蹄的“得得”声。画面随着剧情在变换,忽而大脸充斥银幕,忽而几百衣衫褴褛的人起舞弄棒。这是描写国内革命战争的片子,剧情一直贯穿战斗场面。礼堂里嘈杂人声静下来,枪炮声,吼叫声回荡在黑暗的空间。“
李晋元乜跟看看我,我和那个女兵象我们这排其他人一样伸着脖子全神贯注盯着银幕;银幕的光打在我们脸上,我们象戴着塑料面具一样毫无表情……
——他们太正襟危坐了,姿势僵硬的简直连气都不喘。当一个人一本正经到不自然的地步,当他显得是那么淡漠、忘我时,他一定是在私下干着和他表面告诉你的截然相反的勾当——他紧紧攥着那个女兵的手,手指交捭。“没电影怎么样?”“没劲。”“是没劲,没劲透了,可你着得那么专心致志,我都不好意思叫你走。”李晋元笑着对我说。
电影演员,礼堂灯亮了,我们纷纷从座椅站起来,伸着懒腰,掏烟叨在嘴诨里,人群正从各个出口往外涌,摩肩接踵。李晋元看看低头走在我们前面的女兵,一手举烟,一手捅捅我:“就这么完?”“什么?”我仰脸看着他。“
“还什么呢,你都美出鼻涕泡儿。”
“你说什么我一点听不懂。”我加快脚步向前挤去。
在礼堂前厅,李晋元的一个熟人把他截住说话。“在门口等我!”我一把抓住我郑重地吩咐过后才去和他的熟人说话。
我出了俱乐部便迅速钻进马路斜对过一家邮局,站在窗后看着俱乐部米口。李晋元和他的熟人聊着出来,在门口握手告别,东张西望找我。他在俱乐部门口呆了半天,不停地看表,最后带着愤恨的神情怏怏走上回码头的路。
我出了邮局顺着另一条僻静的街走,拐过一个街口来到公共汽车总站,站到在礼堂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兵身后。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遮住我们,车开走后,站台上空空荡荡。
“那天晚些时候,一个谐同丈夫,女儿出游的海疗医生在位于那路公共汽车沿线的一个公园的角落,看到周瑶和一个男兵坐在长椅上眉飞色舞地说笑——不必再纠缠这些细枝未节了吧?事实很清楚,你和周瑶在那年夏天都和一个年轻的异性建立了未经许可的关系;从种种迹象看,你们各自身边那个藏头遮尾的异性就是你们互为对方。”
“你前半句是有事实依据的,而后半句则是出于一种武断的臆测。即使漳闼存在这样一种关系,除了为军队的纪律所忌讳——相到如今,我想军队不会再追究——也是很正常的,应该受到尊重的。”“当然,如果事态就这么没有波折地发展下去,今天我就该况贺你了,也不会来找你麻烦。可惜,好景不长——你干吗那么紧张,脸色苍白?你从来没有那么丢过脸,在众目睽睽之下低三下四地乞求而且毫无作用,那是你的初恋对吗?我相信你那时是很纯洁的,只有最纯洁的一往情深才能使人那么不顾一切的去哭泣、去恳求、去要求解释,完全不顾场合,甚至不惜成为全城市民的笑柄。是的,那场海滨露天茶座争吵足以让全城人饭后茶议论了一个星期,当有上千人目睹了那个漂亮的女兵是如何冷酷无情地甩掉她的男友,一个激动得不能自制的水兵。”男兵不把抓住起座欲拂袖而去的女兵手腕子,声音低沉地说:“你不能就这么走!”
那是全城最繁华的海滨大道,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如流,人如潮。海迎风摇曳的树下摆着露天茶座,仨仨俩俩的衣裙鲜丽的男女坐在那工闲聊喝冷饮,海风吹拂他们的头发,带来爽人的凉意。正是傍晚,太阳已落,天色尚明,海象一大匹细腻的丝绸沉重地摆伏着,堆起一道道波纹。大道上无论是行逃的还是闲坐的人都很安适,街口有向个小伙子在弹吉它,自得其乐。露天茶座上,男兵霍地站起,追上沿着林荫道走去的女兵,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个车轧身脸贴到自己胸前,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不能就这么走!”“放开我!女兵用力掰他的手,激愤地说,”你想干什么?“
“说清楚,为什么?”“你放不放开我?”女兵尖叫,她已用指甲深掐进了男兵紧攥的手指,男兵脸变了色,但手仍毫不放松。
茶座上坐着的一些人扭过头来注视他们,一些行人也停住脚步。“你放不放?”“不放。”男兵苍白着脸说,“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臭流氓!”这时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听到女这声骂便哄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海军军官走进入圈,严肃地对男兵命令道:
“你把手放开!”男兵听到军官的命令,仍一动不动,执拗地攥着女兵的手。只是脸色更苍白了。“我命令你把手马上放开!”军官在吼。
“你说,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我都可以改。”
围观的人群听到男兵这句话一片惊叹,随即暴发一阵更大声的哄笑。女兵的眼泪流了出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军官暴跳如雷地去拽男兵的手,猛力推他的前胸,男兵被推得一个趔趄,顺势带的女兵也踉跄了下,但他牛手仍紧紧攥着女兵的手腕。“你说,我有什么好,我改。”男兵的眼睛象只将要被浪涛卷起的绵羊的眼睛。“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女兵的眼睛就象一个残忍的皇后的眼睛。军官高声叫来了个正走过这里的海军纠察,同时几乎是猛击了一下男兵的胸部,男兵的手松开了,女兵迅即分开人群走掉了。军官对两个纠察说:
“把这个流氓带到舰队军务部,问清他的单位。太不象话了,简直是当众耍流氓。”
男兵激动地看着军官的脸,军官瞪着眼冲他吼。
“你瞪什么眼?给我走,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号兵。我当了这么多年军人,还没见过你这样撒野的兵,把海军的脸都丢光了。”两个纠察站到男兵身后,其中一个小声对男兵说:“走吧,别叫老百姓看热闹。”军官气冲冲地边骂边在前边开路,两个纠察夹着男兵跟在后面,四周是兴冲冲簇拥尾随着他们的人群。从商店出来的人和正准备进电影院的人都纷纷加入这个浩浩荡荡的行列,互相打听着事情的原委。天黑下来,路灯亮了,灯光透过丛丛树叶洒下来,照在一张张兴奋的人脸上斑驳陆离。男兵在人群中央走过一条条灯火通明的街,所有迎面而来的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脸上,黑鸦鸦的人群中嘁嘁喳喳反复低语着一个词:“流氓,流氓……”
“如果我说你那时心中充满因耻辱燃起的仇恨怒火一点也不过分吧?”单立人目光叵测地望着我。“哪个受到这种待遇的人能不感到愤恨?”“我不记得了,就算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也不记得这件事对我的影响了。”“得啦,别装作很迟钝的样子,谁碰到这种事也不能象家常便饭似的安之若素,三、五天就撂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我的确不记得这事是发生在我身上。那个城市有那么多海军人员,涉及到海军的风流韵事和桃色的新闻几乎天